叶大柱去的很顺利，冯地保笑纳了两尾鲜鱼，答应帮着问问。

送走了叶大柱冯地保哼着小曲把鱼送到里屋，朝他婆娘嚷嚷道：“虎子她娘，来把这两条鱼拾掇拾掇，等会再烫壶好酒。”

冯地保的婆娘是个风韵犹存的少妇打扮，长长的发髻用一根亮银簪子掼着，身上虽然也是麻布衣衫，但却没有一个补丁。

她瞅了冯有福一眼，嘟囔道：“就知道喝酒，怎么不喝死你。”

冯有福眉毛一挑，指着鼻子骂道：“他娘的，老子死了谁给你娘俩赚钱花，真是个臭嘴。别胡叨叨，赶紧把鱼先拾掇拾掇。”

他婆娘把眼一瞪，双手叉腰提高嗓门回骂道：“你这个天杀地，你还有没有良心，那些臭道士们给了你多少好处钱，你硬生生的把老徐家和老毕家的孩子哄着去当道士。现在又忽悠人家叶大柱，这伤天害理的事，是要雷公打雷劈的啊。”

冯有福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几步捂住他婆娘的嘴巴，急慌慌的道：“你瞎嚷嚷啥，我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家吗？要不捞点外财，你娘俩喝风咽沫么？”

他婆娘呜呜着抓挠冯有福，冯有福只是死命的摁住她的嘴巴不让说话。

这时候，邻居王大宝在外面隔着低矮的毛石墙吼了一嗓子：“冯地保在家不？”

“啥事？”冯有福威胁的瞪了他婆娘一眼，匆匆走出去打招呼。

“冯地保，不好了，你家虎子赖上人家蟠龙山道士啦，非得跟着要去当童子，谁也说不听，赶紧去瞅瞅吧。”王大宝在墙外急的跳脚，连比划带说话，唾液星子乱溅。

“啥？”冯有福差点没瘫倒，惶惶的打开篱笆门嚷嚷道：“小兔崽子在哪？快、快带我去看看。”

“俺的老天哟，”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冯有福的婆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眼泪滂沱：“你个天杀的冯有福，你做的缺德事，老天爷在天上看着啊，遭报应了。”

“闭上你那臭嘴。”冯有福扭头吼了一嗓子。着急上火的跟着王大宝急匆匆向屯集市一阵猛跑。

冯有福的婆娘见当家的跑了，当下也没辙。也不撒泼了。赶紧站起来拾掇下身上紧跟着掩上篱笆门跌跌撞撞的去了。

当冯有福和王大宝赶到招收童子的集市点时，自己的宝贝儿子正乖巧的坐在一名年老的道士旁边，一脸的得意洋洋。

冯有福的到来，让那些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哄然大笑。

“冯地保，您真是和道君有缘啊，连自己的亲生娃也送来啦……”

冯有福顾不得和那些看热闹的人理论，黑着脸来到虎子旁边，把手一伸道：“娃，跟爹回去。”

虎子猛的站起来，稚嫩的嗓音一拔老高：“山子那傻儿巴叽的都能当童子，凭啥俺不能当？俺不回去。”

“你……”冯地保气的浑身打哆嗦。

他身旁的年老道士站起身来打了个揖手：“无量寿佛！冯施主休要动怒，且听贫道一言。”

对于这个道士，冯有福不敢怠慢。这群牛鼻子来桃花屯七八天。一向都是由下边的小道士们忙活张罗。自己的钱财也是有哪些小家伙们支付，貌似这个年老的牛鼻子从未正眼瞧过自己。当下不敢怠慢，双手握拳拱手道：“仙长有话请说，俺乡下人不知好歹，别和俺一般计较。”

年老道士呵呵一笑，左手佛尘一扬道：“这位小施主是冯施主家公子？”

冯有福点了点头。

年老道士道：“如此说来，贫道不打诳语，令公子确实与道君有缘，希望冯施主能放令公子跟贫道入山，冯施主但有所求，贫道莫不应允。”

冯有福张了张嘴，愁眉苦脸的应道：“可俺老蝈腚上一根毛，就他一个娃，还指望着娃给俺养老送终呢，仙长您就放过俺家虎子吧。”

年老道士笑道：“贫道虽说让令公子跟随入山，但并未阻止令公子下山尽孝，如果冯施主思念亲子，大可随时入山见他，再说蟠龙山据此不过百余里路程，一天一夜大可去的。”

“那，那那年纪大了，身旁没个伺候的，手脚不便有钱也没人使唤，不行不行。”冯有福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丝毫没把道士的话听进去。

年老道士长叹一声，依旧不死心道：“冯施主，令公子天赋异禀，乃是我道家不可多得之造化传人，希望冯施主能成全，贫道在此多谢了。如果冯施主确实要求身旁有人伺候，那贫道希望冯施主能从其余入选童子中挑选，贫道早已把卖身钱付足，冯施主不必担心事主讨要。”

冯有福眼睛顿时红了，他知道，这帮道士看来真的看中了虎子，否则不会这么言辞恳切的哀求。一想到自己的独苗就要上山当道士，自己的心仿如刀割般疼痛。

“那，那你们能给俺多钱啊？”冯有福眼见要回孩子无望，开始讨价还价。

老年道士长吁口气，挺直了腰板道：“令公子天资聪慧，当然不能与俗人等同视之，皇天观愿出十倍价钱，不知冯施主意下如何？”

“十倍？那，那是多钱？”冯有福只觉得口干舌燥，一阵虚火上升，好像看到了漫天的元宝当头砸来。

老年道士微微一笑，附耳低声道：“贫道愿出二百两。如何？”

“中、中。”冯有福大喜过望。他今年才四十出头，再找个二房要一胎易如反掌，有了这二百两银子，几乎能买下全屯的山地了，哪能不让他喜出望外。心下迅速的盘算着二百两能做什么乐子事。老毕家和老徐家加上叶大柱的孩子，每个人才二十两银子，他自己抽了五两做辛苦钱，也就是三个孩子才卖了四十五两银子。这买卖，划算。

见冯有福答应下来，老年道士怕夜长梦多，急忙喊过一旁伺候的道童，拿过一张卖身契让他签署。同时把二百两银票塞给他。

冯有福小心的接过银票，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信这帮道士没有诓骗自己，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银票贴身放在怀里。捻起毛笔歪歪扭扭的把自己的名字签署在下方。

既然签署了卖身契，就没他什么事了。虽说老年道士许诺可以让虎子随时回家探亲，可自己的儿子一旦卖掉，生死已然不由他去张望，只是图个念想罢了。

“冯地保，你咋来了？”人群中挤出叶大柱，小心翼翼的看了老年道士一眼，朝着冯有福打招呼。

“那个哈，我待叫虎子回家。你娃子呢？”冯有福咳嗽一声。

“那不是么？”叶大柱指了指那堆选中的童子，最边上一个正是怯怯的叶小山。

“嗯，咋样，还顺利不？”冯有福先把烦心事撇开一边顺嘴问了句。

“还行，就是俺婆娘絮絮叨叨，没啥事，这不是一接了银子就住嘴了。”叶大柱腰里有了钱，说话也硬朗了许多。

“娘们嘛，头发长见识短。”冯有福红光满面的拍了拍叶大柱的肩膀。似是安慰叶大柱又似安慰自己。

“娃啊，俺的娃呢。你走了可叫娘咋活哟。”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由远及近。顿时吓了冯有福一跳，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自家婆娘披头散发的跌跌撞撞往这边奔来。收了人家的银子冯有福哪能再守着这多人丢脸，也顾不得和叶大柱打哈哈，急忙迎了上去。

冯有福如何哄骗自己的婆娘先且不提。叶大柱得了钱也匆匆叮嘱了小山几句，急忙回家。因为守着如此多的乡亲公然卖子，是会让人戳脊梁骨的。也没脸在此久留。

这些皇天观的道士们，在集市上摆了许多米面和硬柴，是免费分发给揭不开锅的穷人的。地处集市中央，被贪图便宜的山民挤得水泄不通。叶小山和冯天虎、徐子飞、毕铁栓四人暂时充作打下手的伙计，帮忙分发着柴米。

“山哥子，这次俺又赢了，俺说俺爹肯定把俺拾掇不回去。”冯天虎边忙活着边和叶小山说话。

叶小山嘿嘿几声，没有说话。

冯天虎哼道：“从会走路那会儿起，你山哥子啥时候赢过俺，俺咋记不起来呢？你就和个木头样，啥时候开开窍。”

叶小山摇头道：“俺是家里没办法，才把俺送山当童子，你不一样，家里有吃有喝，跑出来遭这罪干哈？”

冯天虎笑嘻嘻的道：“山哥子你别说这话，在这穷山沟里也没啥意思，借着这档口出去看看，俺不怕在外面遭罪，就怕刨扯着几亩山田磨没了壮志！”

“虎哥，你啥壮志啊？”一旁的毕铁栓凑过来好奇的道。

冯天虎道：“能走出这穷山沟，就是一种壮志。你看你爹，刨扯山田一辈子，把你都刨扯走了，还是穷的揭不开锅。好像你老爹已经四十多了吧？瞅瞅，都一辈子啦，没见混个啥名堂。想想都让人觉得害怕。我可不想被咱桃花屯困一辈子。”

毕铁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啥，虎哥，这些东西都是谁给你说地？”徐子飞饶有兴趣的问道。

“去去去。都是俺自个想出来地，你们知道啥？”冯天虎老气横秋的教训道。“还有啊，咱们要是入了蟠龙山，你们三个必须听我的。”

“为啥？”毕铁栓问道。

冯天虎推了他一把，低声道：“你傻啊，外面的人都欺生，俺这个人脑袋瓜好使点，咱们抱成团，省的吃亏。”

“哦，哦。”几个人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算了，”冯天虎有些性意阑珊，“上你们说了也不懂，到时候我说咋着就咋着。听见了没？”

“知道了虎哥。”毕铁栓答应的尤其大声。

“眼看晌午头了，估计我们也该走啦，这是最后一天咯。”叶小山神情有些失落。

冯天虎诧异道：“咋着？山哥子舍不得？”

叶小山点了点头道：“俺也不想有啥出息，就希望能守着爹娘好好种地，过平平静静的日子。”

冯天虎扑哧一笑，踹了叶小山一脚：“你小子长点志气，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守着这穷山恶水有啥出息。”说罢摇了摇头：“算啦，和你说也不明白。”

一会儿功夫，从远处又走来几位年轻的道士。冯天虎喜道：“西屯的柴粮放没了，肯定一会就走。”本文为书海小说网（http://）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