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珠其实并没有多想,不过她这话一落,外头凑热闹的人不由哑了音。尤其是刚刚还叫嚣着指着林宝珠的那几个,更是心虚的后退了两步。
这年头,大伙儿对死人跟神鬼还是很忌讳的。要细说起来,满囤亲娘还真算是死不瞑目呢,甚至最后满囤爹都没回来看一眼。
如果这样他都敢叫刘氏一声娘,指不定地底下那位就找上来了呢。他们是想着供起火来,甚至有几个是因着跟张家有过节所以故意火上浇油起哄的,可谁也不敢真拍着胸脯说不怕夜里碰上鬼的。
“张家婶子有错,可满囤媳妇也不是全对,要我说满囤媳妇就认个错,张家婶子也别再闹腾了,大伙儿早点散了也该回家做饭了。”
这话说的巧,是谁也不得罪,但事儿也没解决。要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只怕还就真借着这话下台阶了。只可惜林宝珠是个油盐不进的,惹了她还想让她认错?真当她是傻得啊。今儿但凡她退让了一步,指不定往后还怎么憋屈呢。
张里正看了一眼林宝珠跟张满囤,心里有了计较,这事儿要善了就得有个吃亏的主。林宝珠再怎么说也不该动手,她认错也是该着的。
“满囤媳妇,你不认刘氏这个婆婆说你不认的事儿,就看在你公爹面子上退一步,不然情理上也过不去。”村里的事儿向来都是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给压下去了,哪个是清清亮亮公公正正的?不过是大面上瞧得过去,不让外头的人笑话罢了。所以打一开始,张里正就没指着给谁主持个公道,只是事儿闹到他跟前,他不得不管罢了。“咱们村都是本分人,可容不得打长辈的媳妇,这名声要是传出去谁脸上也没光彩。”
林宝珠早就觉得里正是来和稀泥的,当下心头冷笑,名声这事儿端看是怎么说的,左右谁也别想给她戴高帽扣屎盆子。
“照您说的我咽下委屈,让村里恶婆婆搓摩继子媳妇,还把发热的人关柴房死活不论的名声传出去就有光彩了?别的不说,咱们桃树湾可不止一个两个后生没娶媳妇的,也不是就我一个在别人跟前做媳妇的......”林宝珠也不管里正跟刚刚劝说的人脸色好不好,冷哼一声道,“里正叔的话我不敢不听,可逼急了指不定我就去找县老爷给评评理,顺便让大伙儿都听听这事儿到底是哪个对哪个错。”
张里正不想林宝珠被搓磨欺负了一番,倒是开了窍了,牙尖嘴利的把他的话都给堵死了。这会儿面色自然沉了下去,只是他到底是男子不好跟个妇人一般见识,当下把目光看向站在林宝珠身后一副保驾护航模样的张满囤问道:“满囤,难不成你就帮着外人欺负本村的人?再怎么说,她也不是知根底的人,你不会为着这么个悍妇惹了众怒吧。”
这话说的严重,甚至还带了些威胁的意味。若张满囤是个在意别人看法的,或是心思不坚定的,指不定就该训斥林宝珠了。毕竟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妇人太厉害了,就该着汉子管教管教。
偏偏张满囤本身就不是个遵守礼法的,他年幼遭受父亲抛弃,母亲也为着那事儿早早没了,加上做响马时也动过刀枪,所以自然不可能像一般男人那样没个主见担当。
“里正叔,哪个是外人?我自然不会为着外人欺负本村人,宝珠既然入了门,就是我媳妇。反倒是跟前不知哪里来的疯婆娘,一没摆酒过门二没祭拜张家祖宗,谁知怎得就跟我爹厮混到了一块?”张满囤脸色黑沉,死死盯着刘氏的眸子似乎是在瞧个将死的猎物一般恨不得生剜活剥了她。“再者说,我觉得悍妇挺好的,左右我名声也不怎得。一个悍一个恶倒也相配。只要没人来招惹我跟我媳妇,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若是来招惹我们,那我可一向帮亲不帮理,先过了我的拳头再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怎么让人往下接?张里正被噎的不轻,要说张满囤这后生本性也不是个恶的,虽说性子有些孤僻不爱跟村里人往来,可从来都不会主动的去惹是生非。所以他才想着借个由头,让他调/教下他家不省心的媳妇,哪知道这人是个莽的,压根不讲道理。
“今儿我也把话撂这了,往后这婆娘再敢踏进我的院子,生死不论。反正我这条命算是白捡回来的,打死一个也算值了。”
桃树湾的人大多都是住了祖祖辈辈的,往上数说不准哪家跟哪家就沾着亲呢。所以可以说是知根知底的,尤其是张满囤亲娘的名声往外一说,哪个感叹一句是个和善的。偏生好人没好报,被个男人糟践了一辈子。
早些时候张满囤也算是个热心的人,虽然沉默少语不爱跟村里的年轻人凑一块吹牛打屁,但若是哪家开了口求着帮忙,他也从来不推辞。说不上厚道吧,但至少不虚头巴脑的耍心眼。
可惜后来经了他爹的事儿,加上打过劫道又下过大牢,所以成了大伙儿眼里的恶人。他自个也有感觉,就极少再往村里走了。这么着,就成了大伙儿眼里的怪人,轻易不能招惹的。
这会儿被他骇人的眼神扫过,别说刘氏跟张秀梅了,就连往前跳蹦的勤快的那几个人心头都有些发怵。该死的,早知道这尊煞星不好相处,怎得就猪油蒙了心来看他家的热闹?
“你......”张秀梅被那不善的目光盯得发毛,愤愤的瞪了林宝珠一眼,却又碰上了林宝珠似笑非笑的眼神。当下她就被惊吓的整个人往刘氏身后缩了缩。见那边现在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她忍不住嗤笑一声,又啐了一口死性不改的嚷嚷道,“真是死性不改,早就该被大老爷砍了头才好。”
张里正这会儿心里也是腻烦的紧,一边张满囤本就是个莽的,现在又来了个性子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的妇人。另一边刘氏跟张老汉那档子事本就不光彩,要不是看在刘氏跟张家添了儿子闺女的份上,他也是容不下这妇人的。
这年头说是奔者为淫,合该浸猪笼,可架不住前头那位已经没了这么多年,而且除了张满囤也没人为她争理儿了。都说子不言父之过,本朝律法向来都是子不揭父之罪,所以过往的是是非非哪那么容易再清算一遍?再加上老话都说落叶归根,张老汉再有不是,到底还是村里的人,如今年老回来了,他当里正的也不好做的太绝。
“胡咧咧什么呢?再怎么说,也是你大哥。”张里正脸色有几分难看,刚刚在张满囤夫妻俩那吃了瘪,哪里能高兴起来。偏生边上还有个上蹿下跳不怕事儿的瞎嚷嚷,感情是都不把他放眼里了啊。“你大哥是张家实打实族谱上的人,你可不是,若是再这么不知四六,不如早早回你婆家去。”
张秀梅一听这话,当下就有些讷讷,回婆家哪会有她的好日子过?狠狠的朝着林宝珠剜了一眼,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
大伙儿再怎么议论的热闹,一看里正有些恼怒了,这会儿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蹿火儿了。一个个的就按捺下了性子,还有几个胆小怕被迁怒的妇人往后退了退只管看稀罕。
“行了,你们家的关起门来自个解决,只是有一点哪个敢给咱们村惹了非议,别怪我不念情面开祠堂处置了。”里正虎着一张脸毫不客气的说到,叹口气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张满囤两口子,又瞪了一眼刘氏跟张秀梅才一甩袖子离开了。
对于里正的离开,大伙儿倒是没啥奇怪的。毕竟细算起来,这也就是人家的家务事,当里正的顶了天的也就是劝说几句总不能真的插手到别人家里。
里正一走,林宝珠就意味深长的看向刘氏娘俩,目光来来回回打量着似是想着打哪再下手一般。
刘氏跟张秀梅被看了头皮一紧,想到刚刚张满囤说要打断她们的腿的话,哪里敢再多留啊。今儿可是活见鬼了,本来柔柔弱弱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小媳妇突然转了性子,变成了母老虎,连带着说话都利索起来。让眼看就要到手的好处就这么没了,自个好落了一身骚。
闻言,这俩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人可不就腿脚麻利的离开了,那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关着林宝珠还打算把她发卖的嚣张劲?
这厢安生了,刚刚帮腔的王嫂子跟田大娘也挥挥手说道:“行了,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感情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啊。差不多就散了,当心回去了挨婆娘的数落。”
瞧着没热闹可看了,加上张满囤脸色确实不好,大伙儿也就借着王嫂子跟田大娘的话三五成群的散了。不过就算这样,今儿这一出也够她们嚼吧上一阵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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