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不算好听,有些不入耳也有些酸。明摆着就差告诉林宝珠,你可别是上门来蹭吃蹭喝的。也是前几天田大娘给张满囤送那点吃食被钱氏撞见了,这不才惹了如今这话头子。她是不敢跟公婆闹腾的,又没赶上亲眼看见林宝珠发狠的时候,所以一直觉得外头的传言太过邪乎不可信,只当林宝珠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搓摩的软性子。
见钱氏说的话不中听,田老伯皱皱眉头干咳几声。可他到底是当公爹的,有在意着儿媳妇肚子里的娃,所以不好说什么重话。而边上田大娘则直接瞪了她一眼,对着自家儿子训斥道:“大山,做人不能忘本,当年要不是满囤,你现在指不定在哪呢。要是你管不好你媳妇,改天我就让人捎信儿给亲家,我们老姐们好好念叨念叨。”
这话一出,钱氏就有些讪讪了,哼了一声只撇撇嘴也没敢再说啥。田大山憨厚的挠挠头,有些抱歉的冲林宝珠招呼了一声,就笑呵呵的去拿了铁锹跟锄头打算下地了。
对于钱氏阴阳怪气的话,林宝珠是懒得搭理也觉得没必要计较。原本她来就不是冲着钱氏的,再者说,村里家家户户本就不宽裕。田大娘一家一直接济满囤,后来更是送了能换钱的鸡蛋跟面食,钱氏心里能乐意才怪。
“大娘可别忙活了,我已经吃过了。这不是昨儿个做了些杂面锅贴,还炸了些猪肉梭子么,尝着味道还算不赖,就拿过来点让你们尝尝。”说着,林宝珠就掀开蓝布把篮子递了过去。
田大娘一看篮子里满满当当一碗的白面,还有薄薄的但闻着就一股子鸡蛋味的煎饼,还有不少油梭子,当即就摆着手推拒起来。她是实打实的没想着接东西,嘴上自然就连连埋怨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跟满囤俩人日子才刚起步,咋的就往外送这么多东西来。”
林宝珠知道田大娘这是担心她的日子不好过呢,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可每次都麻烦人家,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才对啊。不是说非得送物件才好,只是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东西好赖,总归是一番心意。
如果真的一直都只接受田大娘的馈赠跟帮助,那岂不是真的成了钱氏嘴里的那种蹭吃蹭喝的人了?
“大娘,您也别说我了,左右我是拿来了哪里还有再拿走的道理?再说了,家里也就我跟满囤俩人,随便做点就够了,也吃不了这么多。”林宝珠说的真挚,瞧着田大娘脸上的不过意赶紧说道,“不说别的,就是当婶子的给小板凳拿点吃的也是应该的。”
见她说的诚恳,面上也没有为难的神色,田大娘才连连哎了好几声算是收下了东西。许是见这闺女心眼实诚,心里自然就更加亲近了。
边上原本还竖着耳朵怕自家婆婆又往外送东西的钱氏一听有好东西,原本耷拉着的脸瞬间乐呵起来,嫌弃的眼神也猛地变得锃亮。她倒是外道,瞧着她婆婆还想说什么,赶紧的上前接了东西,笑着道:“娘,您就别说啥了,满囤媳妇又不是外人,再客气就让人瞧笑话了。”说完,又道,“满囤媳妇,你先进屋坐去,我去给你们倒点水。”
什么是变脸,林宝珠这算是瞧明白了。不过她倒没什么反感,毕竟钱氏到现在为止,心肠并不算坏,不然若真闹腾起来,田大娘估计根本没办法接济他们那么些日子。
进了屋,几个人坐在炕头上说起了女人家的私房话。说是私房话,其实无非就是东家长西家短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儿。这里面当然少不得张老汉尿裤子跟刘氏挨打的事儿。
“你可不知道,自打递了干结以后,张老头跟刘氏是三天一打五天一闹的,今儿早起时候你田大伯还见张老头满脸的血道子呢。有人问他,他可是羞臊着脸皮说是猫抓的。”想起张老头那张老脸被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羞到了家,田大娘搓着细麻绳的手就忍不住拍了拍大腿,“我看那猫可是野的,指不定往后还出什么稀罕事儿呢。”
林宝珠对那边的事儿其实并不怎么上心,不过知道那边过得不好,她也就放心了。至少,心里的的确确是有些舒坦。
“那张二宝的媳妇赵氏呢?”想起刚刚醒来时候给自己端过一碗米汤的妇人,林宝珠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她不是没心没肺的人,甭管怎么样,当初赵氏是真心想帮自个的,哪怕最后她碍于害怕没有阻止的了什么。可那一碗米汤跟想挡住刘氏的心意,林宝珠还是记在心上的。
说起赵氏,田大娘忍不住叹口气,“要说那媳妇是个贤惠的,也是个命苦的。她是十里堡的娘家,偏生亲娘去的早,爹又是个烂赌鬼,为着点粮食就把她压到了赌场上输给张老头了。也是有这点由头,刘氏跟张二宝根本不把她当人看,啥活儿都得她干,别说是刘氏跟张二宝了,就连张秀梅的衣裳小衣都得她洗。去年冬天,可不就因为挨打落了个没成型的孩子,打那伤了身子一直就没啥动静了。今年开春时候,村里不少人传张二宝看上了杜寡妇,说不准哪天就会休妻再娶呢。”
其实这事儿也就是外人嚼舌根子时候传几句,毕竟哪个也没真的抓住俩人有什么龌龊事儿。不过除去这点,赵氏也是个可怜人,左邻右舍的见了哪个不咋舌?毕竟像她这样伺候着一大家子人,偏生小产了都被婆婆指着鼻子骂的媳妇太少了,再怎么苛待厉害的人也没刘氏那么狠心的。可是事儿毕竟是人家家里的,外人再怎么同情也不好去说道什么,尤其是赵氏自个还都没个主见,一碰上有人替她说话生怕惹了公婆跟男人不高兴,一个劲的阻止别人帮她说理。
久而久之的,大伙儿对她家的事儿也就习惯了。别说是张二宝看上了外头的寡妇,就算是堂而皇之的再往家里带个小的,他们都不觉得奇怪,毕竟谁让赵氏能忍的?
说起杜寡妇不少人也都知道,当初是村里张顺来为着冲喜娶回来的,只是张顺来福薄,刚娶了媳妇没两年呢就因着病重一命呜呼了。虽说这年头朝廷并不强制人守节,可在二嫁之前还是要给先夫守孝一年的。而如今,似是还差些时日才够张顺来没了一年的日子......
许是家里没了男人,所以张顺来的爹娘的对她还算宽和,往日里任由她歇着从不下地,到后来心疼她年轻守寡,还允了她三天两日的回娘家小住。自然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去,哪怕张家爹娘再勒着裤腰带,也多会给她带了吃食用度。
也是杜寡妇年轻,如今还是可人年岁,村上不少男人都打她的主意。自然说闲话占嘴头上便宜的人也不少,这般倒是惹得不少妇人背地里说她闲话。
可任谁也没想到,往日里只是占些嘴头上痛苦的人,竟然真的传出了她跟一个男人不清不楚的事儿来,那有鼻子有眼的话真跟真的一样。
林宝珠听完田大娘的话不由暗暗叹口气,只怕事情不会空穴来风的。张二宝本来就是不可靠的人,偏生刘氏跟张秀梅又不是好相与的,尤其是念起张秀梅那句“赔钱货”来,似是根本不把赵氏当弟妹看。这样的情况下,张二宝能没外心才怪了呢。
不过事情毕竟是别人家的,若以后赵氏有需要,她能拉拽一把自然不会吝啬不帮忙。可要是说以德报怨的为了她对张老汉几个人退一步,哪也是不可能的事儿。
“宝珠啊,听大娘的话,你就算心善也别去招惹那边的人。要我说,他们一个个的就是脏心烂肺的主,把不得巴上谁讹诈一番呢。”见林宝珠叹气面上露出同情心软的表情,田大娘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细细叮嘱,“现在你跟满囤好生把日子过起来才是正经的,先调养调养身子,过些日子给满囤添个大胖小子,往后一家人也能有个奔头不是。”
本来还心有感慨觉得赵氏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林宝珠,一听这话不由有些窘迫了,怎的好生说着别人家的闲话呢,田大娘掉转枪口就说起她生孩子的事儿了。
“大娘......”林宝珠红着脸,有些呐呐的低声叫人。那模样落在田大娘眼里,可不是把人逗的一乐?
“哎,你可别害臊,大娘是为你好。”田大娘拍了拍林宝珠的手,一副“我了解,我是过来人”的表情柔声说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田大娘越说越开怀,而去倒水的钱氏也提了水壶进屋,林宝珠赶紧的迎了上去,嘴里更是连声叫着嫂子慢些。就这么着,这娘几个凑在一块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起了话,当然话题也从林宝珠身上落到了钱氏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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