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徐然，我从小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跟我强调我出身有多好，表达着对我人生的羡慕。我妈妈是一名大学教授，她经常出差，在寒暑假的时候出去支教。爸爸是外交官，是空中飞人。我很小就被送到姥姥家，一年也见不得父母几次面。那些存在别人眼中的光鲜对于我而言陌生又心虚。

别人都说智商是遗传的，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相信这样的传言。尤其当我每次都考第一名，我身边的人就更坚信这一点的时候，我莫名地欣慰。直到我遇到一个女孩，她忽然转到我们班里来，她成绩并不好也不起眼，唯一让我们产生交集的是她租了我隔壁的房子。我每天早晨起来看书的时候都看到她趴在桌子上看书，她眼睛离书很近，我猜她眼睛近视度数一定很深；我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也能看见她房间亮着的灯光......

我一向不是个对别人好奇的人，可是对她，我充满好奇。

我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努力，

我好奇她为什么成绩差，

我好奇她的心里是不是和我一样坚定的相信着一些概念，却因为这样的相信，所以失落。

十年前

“为什么我不能坐徐然旁边？”她反问，

“不是说好坐原来位置的吗？”莫琲被她毫无歉意的态度激怒了，

“谁跟你说好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再说，谁不愿意跟学习好的人在一起？谁要跟你在一起？你不是很喜欢梅卿吗？我也喜欢第一名啊，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夏柟没有丝毫屈服的意思，她觉得这几日憋屈透了，总算可以一吐为快。

“你喜欢第一名？”莫琲不可思议的看着夏柟，她喜欢的人竟然是徐然吗？

“我当然喜欢第一名。”夏柟斩钉截铁。她当然喜欢第一名，不然她每日每夜的看书、做题是为了什么。而且当第一名多好啊，第一名可以随便选择自己的位置，第一名最有可能考进东南交大，第一名会被所有的人围绕着，不会没有选择权。如果她是第一名，莫琲也不会总是无视她的情绪，她的感受。

莫琲看着眼前的夏柟，她整个人的脸涨成一种鲜红色，在灯光的映衬下像一颗草莓那样鲜活。

原来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竟然这样可爱，只是可惜那个人不是他。

“走吧，回家。”他没有再跟她继续吵，只是将她的书合上，放进书包，然后塞进书桌。牵着她的手向外走。

那是夏柟第一次被人牵着手，她一直以为这种事情会是很多很多年后，那时候她功成名就，她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与负担。但它真实发生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郑重其事的程序，莫琲整个人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这让夏柟不敢去挣扎，也不想去挣扎。

她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羞愧，但她却丝毫理不清楚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他们就这样在昏黄的灯光下手牵着手慢慢的走，谁都没有加速步伐。夏柟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渴望这段路没有尽头，她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涌出来的不舍源自哪里，更说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生命中逝去，这让她很慌，很乱。

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摆上桌，就如同那一夜一样，满楼顶的串灯，长桌上放着那张旧被单。这让夏柟更加不知所措。似乎什么都一样，也似乎是她渴望什么都一样，她害怕是后者。

“回来了？快点吃饭吧。你们有口福，家人前两天刚送来很多东西。”梅卿不似以往的冷淡，热情的招待着。

莫琲拉开板凳，将夏柟按着坐在那里，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那顿饭夏柟吃的很憋屈，即使徐然那样喜行无色、超凡脱俗的人，也表现出异与平常的冷漠。他不说话，不断地给梅卿夹菜。梅卿的碗被他堆得满满地，但他仍然像赌气一样坚持不断地夹，不断地放......

夏柟想说点什么，但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似乎犯了很大的错，以往莫琲会帮她，可是今天的莫琲似乎比她还要沮丧。她能感觉到空气开始稀薄，她能感觉的每个人都在等她解释，她能感觉到即使连梅卿都已经被这样紧张的环境感染，她来来回回穿梭在厨房和餐桌上，有时候一离桌就是很久。

“我吃饱了，我先回去了。”夏柟放下碗，就飞奔回房间，并立即反锁上门。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总感觉心里有很多恐惧在四处逃窜。

那天的夏柟睡得很早，睡觉应该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至少在她过去的十几年里，再不好的心情都会通过睡觉得到稀释。但那天的夏柟睡得并不安稳，她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她担心自己会错过任何声音，比如窸窸窣窣的探讨声或者咚咚咚的敲门声。但是外面很安静，安静到她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跳的声音。

那天她做了一个梦，又回到了那片松软的草地上，天还是很蓝，很干净。她站在那里，却觉得心不安。她抬起头，在遥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她赶紧朝那个方向奔去......

”那会是莫琲吗，”她满心欢喜的想着，越发的有力气起来，她越跑越快，越跑越近。她几乎可以辨认出那是莫琲的背影，只有他穿那么脏的篮球鞋，只有他白色的t恤会穿成灰色，只有他的裤子总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腿上......

“莫琲。”她兴奋地喊他，

可他似乎没有听到，仍然背对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

“莫琲，是我啊。”她冲上前去拉他，却扑了个空。哪里有莫琲半点影子。

“莫琲，莫琲......莫琲......你在那里？莫琲......莫琲......”她开始毫无形象地大喊大叫，她开始觉得眼前的世界让她恐惧。这样平静、安稳世界的背后似乎随时会出现巨大的异数吞噬掉她的生活。然后天空开始抖落无数的灰尘，地开始摇晃，轰隆隆的声音让她坚信这个世界即将崩裂的预感......

“莫琲......莫琲......”她声嘶力竭，却依然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