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卓老的手下商谈了细节,已是过了午时,叶子仪从后堂转了出来,刚要往外迈步,却听身后突然有人开口叫她。
“姬且慢走。”
叶子仪回头,正见到一身素色裳服的顾澄站在身后,近一个月不见,顾澄明显憔悴了许多,她碎步上前,对着叶子仪微微屈身,却是比从前要礼貌得多了。
“娇娇寻我,所为何事?”叶子仪还了礼,平静地看着对面明显有些局促的顾澄,忽然感觉她有些可怜。
从前在丰城时,顾澄便与荆英一同设计,想亲近公子成不得,现在攀上了向芙,又是没能如愿,这个千总的女儿还真是执着,难道这世上除了公子成,她无人可嫁了么?况且随着向芙入了府,也不过是个滕妾,有那么好么?比起寻常夫妻举案齐眉,这样真的会有幸福吗?她实在不懂。
顾澄低着头,咬了咬唇,似乎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好一会儿才又重抬起头来带着一丝期待地看着叶子仪道。“姬……可否借一步说话?”
“唉。”叶子仪叹息了声,淡淡地道。“娇娇既然有话要说,与我去雅室相谈吧。”
顾澄显然是没有想到叶子仪会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她呆了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跟着叶子仪上了布庄二楼的雅室。
一进雅室,叶子仪也没有礼让顾澄,当先坐在了主位,顾澄也没有生气,跟着叶子仪走到榻几旁,低着头在下首跪坐了下来。
“这里没有外人,娇娇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叶子仪开门见山,也不与她客套,倒是让顾澄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顾澄慢慢抬起头来,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叶子仪道。“姬当日在驿馆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么?”
“是。”
叶子仪没有否认,她知道顾澄问的是关于她要独占公子成的那些话,这就是她所思所想,没有必要撒谎,况且,对于顾澄来说,这也不该是她该担心的,这个时候,这个顾澄最该担忧的,该是自己今后的命运吧?没了向芙相助,这都城,她待着还有什么意思?
“阿芙她……”顾澄顿了顿,似乎是积蓄起了足够的勇气,这才开口道。“阿芙自上一回落水后,为证清白,划破了腕脉,险些死去……后来,她又被向侯爷禁足了,听闻还要配给个老丑之人,叶姬,她今日如此下场,是姬所为么?”
“呵。”叶子仪淡淡地看着她,目光有点儿冷,也有些不屑。“娇娇今日前来,便是为向氏讨要公道的么?那么娇娇以为,是我害了向氏娇娇?”
“我、我实是想不出阿芙为何会成了今日这副样子,这些日子,她只与姬有所不和,她那样好的人,旁人不会……”
“顾氏娇娇!”叶子仪厉声打断了顾澄的话,沉着脸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以为我一个庶民,有能力左右一个世家女子的命运么?你怎可说话如此随意!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莫须有之罪!若娇娇再如此说话,就请回吧!妾与娇娇,无话可说!”
不得不说,顾澄还是有些脑子的,能在这件事上看出是有人故意为之,的确不算太笨,可这样直愣愣地来问她,却真是脑子秀逗了,不管做过没做过,这样的事谁会认啊?简直是开玩笑!
“不不不,姐姐且息怒!”顾澄赶紧摆了摆手,连称呼都改了,她急急地辩道。“阿澄并无责怪之意,只是猜测罢了。”
“顾氏娇娇,你我无仇无怨,东西可以乱吃,这话么,还是不要乱说的好。”叶子仪微扬起下巴,很是不悦地道。“娇娇当说的也说完了吧,既如此,妾便不奉陪了!”
“这、这,姐姐莫要恼我,我这人,我这人实是不会说话,惹恼了姐姐,实是不该,还请姐姐再容我多说两句吧,我真是无心与姐姐为难的!”顾澄这话说得倒是实在,叶子仪也不想太驳她面子,只是端坐了示意她说下去。
顾澄绞着衣袖,咬了咬唇,低低地道。“姐姐,我来邺城,本是想着散散心的,后来阿芙于我交好,处处关照于我,我是真心觉着她是好的,后来听说王后赐婚,阿芙很是开怀地找我要我做她的滕妾,听到她这样说,我是真的欢喜。其实,我早就钟情于公子了,只是公子那样天人一般的人,从不曾看我一眼,所以,能有机缘相伴公子,我很开心。”
“为什么找我说这些?”叶子仪实在是有点儿不明白这顾澄,难不成是她还不死心,还要做公子成的姬妾?难道没了向芙,这女人还想来求自己让她进府吗?
“我、我在这里只有阿芙一个能说话的人,旁的人也不识得,只识得姐姐,所以……”顾澄说着,慢慢地缩做了一团,看着真是无比可怜。
叶子仪看着她,忽然觉得有点儿好笑,昔日里视她如同敝履,今日无助了反倒向她来示好,这顾澄,还真是个奇葩啊,难道说这么求一求说一说,她就觉得别人应该帮她吗?若真是朵小白莲,许是还能对她伸伸援手,只可惜她叶子仪真没那么好心。
“娇娇既然找到了我,我便奉劝娇娇几句吧。”叶子仪缓缓站起身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遮在腹前,淡淡地道。“人有多少能为,便做多大能为的事,娇娇虽是富贵中人,在这都城却也不算什么,既不是这里的人,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好。告辞!”
说罢,叶子仪一甩袖,头也不回地下了楼,独留一个面白如纸的顾澄呆呆地盯着楼梯口,许久都不曾动弹。
在集市上逛了半天儿,叶子仪回到公子府时,已是日暮西斜,霞光满天了。
才一进府门,那看门的小厮便凑了过来,急急地道。“夫人,您可是回来了,公子都等了您一个多时辰了,催过了几回,您快去看看吧!”
“出了什么事?”叶子仪把手中把玩的泥偶丢给那小厮,疾步往里头走去。
那小厮跟在叶子仪身边,一边抱着偶人一边小跑着,边喘边道。“没、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儿?”猛地停下脚步,看着身侧那一个劲儿点头的小厮,叶子仪忽然有种想揍人的冲动。“我说,你这孩子……算了。”
叶子仪实在是懒得跟这小厮解释,难得她亲亲夫君回来得早,时间都浪费在这孩子身上,实在是没意思,索性摆手让那小厮退了下去。
“夫人,这个……”那小厮把手中的泥偶一举,一脸的小心。
叶子仪瞥了他一眼,头也没回地道。“拿着玩儿去吧。”
快步走到了正房的厅堂外,叶子仪放缓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进了前厅,厅里没寻见公子成,她又扭转身向着卧房走去。
拔开了层层帘幔,见到了那伏在几案上的熟悉身影,叶子仪唇角微弯,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蹲在他身旁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她眼中满是温柔情意。
已经有三天没见过面了,不见他的时候也没觉得怎么样,这么一见面,却是觉得心都揪着,隐隐作痛了。
轻轻拂去他颊上的发丝,叶子仪伏在几上,一寸一寸地看着他覆着薄尘的俊美面容,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向氏虽然大受打击,可是势力还在,大战在即,他一定很不容易吧,朝堂中,军营内,处处都要周到,如此殚精竭虑,到底值得吗?接下来的大战,关乎国与国之争,他要如何毫发无伤地回来?她又要等他多久?
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叶子仪眨了眨眼,两滴水晶般的泪珠缓缓自眼角滚落,滴在棕红色的几面上,莹莹泛着淡淡的微光。
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抬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叶子仪小心地站起身来,从一旁的绣屏上取下一件披风,动作极轻地盖在了公子成身上,又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门口抬头观望,紫色的浮云在西方的天际渐渐暗去,轻风如丝,带着烟火的气息,一切看来都是那么平和安宁。
叶子仪倚着厅堂的门框,看着天边快速暗去的霞光,心中的担忧越发浓烈。
今天从听风阁打听到了轩的消息,他回了陈国后,已由两个郡王保驾,开始声讨公子尚的罪行了,照这么发展下去,不出半年,平定陈国内乱,并非是不可能的事,事情都像她预想的那样发展了,然而……
轻轻地叹了口气,叶子仪望着那越来越暗的天空,紧紧地闭了闭眼。
然而,她还想不出帮助公子成取胜的法子,齐国攻魏,险阻重重,齐王的野心就似个无底的深渊,他根本没把儿子的性命放在眼中,他也不会在意,如果陈国有了变化,公子成他们会怎么样。
大梁早就计划着趁乱攻陈,如今陈国要安定了,他们也来不及起兵,秋后,怕是要把这备好的兵力用在魏国了。
齐欲吞魏,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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