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深处水晶殿中满是珍珠裹玉,银光耀眼,地境清幽,一眼望去看不见其他人影,听不见任何杂声。正殿中央搁置了一只灵蚌,足足有一棵百年老树之大,供养美人卧睡休憩,观赏她的容貌,胜于天仙,任何赞扬溢美之词都不足够形容。白发老者守在旁边已经将近三天,还未与她见上一面,再等待片刻,她就该醒了。
“古苍,你又来了。”美人将头探出大蚌,语气慵懒。
“座上定当知晓老朽的来意。”
美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你若再试一次,便得再老上千岁,当要如此?”
“老朽不悔。”
美人将手里的珍珠捏成粉末,洒向空中,稍作沉吟:“再次逆转,但愿她能不负你的期望。”
古苍微微颔首,千年再千年,天道轮转,自己能做的不多了,如若再修补不了他们的命格,那些人便只能世世重复不幸的人生。
东骨山下遍布青草绿植,紫溪中流水潺潺。此地远离俗世,冯以茹恢复知觉时,脑子还未清楚,睁开眼睛,天空好生明亮,厚重的云朵结成一团团,四面八方簌拥着,阳光透过中间那些密密麻麻的缝隙,投向大地,温柔和缓。耳边传来涓涓小溪的流水声,冯以茹就沉浸在这久违的安宁里。
片刻后只觉眼皮痒痒的,她伸手去揉,小小手指一触碰眼睛,便感觉不对劲,赶忙把头调转方向,左右瞅了几眼,是木板!她将脚伸向前方,试图进入自己的视线,看清楚后更觉讶异,这小胳膊小细脚,是个婴儿无疑了,这情景,她只在电视剧里看过,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还难以接受。
她缓了缓神,思绪飘回一周前,她与母亲再次因相亲闹了别扭,听取了父亲的意见利用公休出门旅行。谁晓第一次旅游便遭横祸,载客的大巴中途翻车,她被甩出车窗命丧当场。走了背运的她成了唯一的遇难者,那条系不上的安全带,之前她就向司机和售票员反映过,没想到真把命搭里了,个中滋味,难以言表。
冯以茹的灵魂脱离了肉身,看着自己的尸体呆楞了半天,时而破口大骂,时而大哭大笑,活像个疯子。她闹腾了半天只是一只鬼的独角戏,歇斯底里后,渐渐安静下来。
她的身后事交由闺蜜打理,母亲一收到消息就晕过去,父亲留在医院照料她,冯以茹愧疚难安,死去的新魂离不开死亡之地,无法跟亲人朋友做最后告别。
车祸地点在云山山脚,她被一个爱哭鬼收留。(爱哭鬼俗称讨厌鬼,终年哀鸣,常见于深山老林,喜人气,缠人指数极高。)它已逝百年,坟墓立在林间深处,每天都在翘首以待死去的亡魂,现世的白魂往往挺不过七天就消失了,所以它终归还是孤独的生活。
冯以茹没有太过注意它的话,自己死得着实无辜,明明其他人都是轻伤,为什么唯独自己那么倒霉。死亡点瞬,谁来为她的悲剧买单?迷茫过了七日,她最后的念想几乎断了。只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意实在不可揣测,第七日的当晚,天色诡谲莫测,血红色的云空雷响不绝,雨势迅猛,爱哭鬼告诉她,这是有人行逆天之举,天怒施以警示。
冯以茹多年为人没见过鬼怪,临了死后自己成了鬼,对爱哭鬼的话也上了心,天理昭彰,自己冤死是否也因应有此劫,念头刚过,她的灵魂就被不明来源的能量吸走,再后来,就是目前状态,她成了个漂流儿,可能还会再死一次。
多云的天气刚刚好,应该足够她再撑一点时间,木盆渐渐流入较小的溪道,几乎靠近岸边了,她尝试说话,开口自然是呢喃儿语,现四下无人,她不敢啼哭,保存体力要紧,眼睛睁着大大的,留意着远处的动静。也不知等了多久,腹中无物,饿得发晕,几个人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她已睁不开眼,竭力大哭,
“哪来的婴儿啼哭?”有人发问。
“三师兄,在那里!”
几个人从小道跑下,冯以茹见来人抱过她,便停了声,她真的没劲了。
“咦?不哭了,真乖。”高个男子许久不见陌生人,眼中难掩兴奋,脱了外衣裹住孩子。
几个小和尚对她欢喜得紧,轮流抱着回了山门,初时听她哭闹,猜想应是饿了,他们找遍厨房,方在一个破旧的罐子里找到一点米,瞧那位置,多半是老鼠盗走的存粮,洗了多遍,熬了米糊,依旧有股霉味,冯以茹知晓处境,不敢嫌弃,硬着头皮吃下,一碗下肚,和尚们才安了心。
一行人涌进禅房,将孩子的事情详细告知师傅,看着小女童,老禅师着了难,若是男孩还罢,女童就伤脑筋了,虽说佛门中人当存菩萨心肠,渡众生苦难,行方便大门,何况这还是一条人命,但男女有别,多有不便,想想还是差大徒儿将孩子抱到山下,寻一处人家抚养。
时年饥荒,战乱频发,自家的孩子尚且养不活,莫说照顾别人的,求了近十家皆被拒绝,冯以茹心塞到不行,她想起读过的怪诞小说,据说饿死鬼的魂魄长年感觉饥饿,进食什么都不能缓解那种痛苦。想到这,冯以茹悲伤不已。
再次被赶出门,小和尚站在门口愣神,抱着女童的手,轻抚着她的背,思索再三,叹了口气,调整了抱娃的姿势,慢悠悠返回寺庙。
老和尚在里屋敲着木鱼,诵念经文,
“师傅!”
“事情办完了?”
“没有,山下不太平,无人愿意领养。”
唉,这一声让冯以茹极其不安,忧心她尚在襁褓之中就夭折。
“那以后就由你照顾她吧!”
冯以茹留意小和尚的神情,生怕被嫌弃,见他咧嘴一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圆慧今年刚过及冠之年,成熟稳重,冯以茹对这个大叔十足放心。老和尚法号空明,带着五个弟子生活在这东骨山上已然十多年,最小的徒儿为圆明,前几日刚到束发之龄。既是女娃送不出去,又先由徒儿们带回,应是与他们有缘,老和尚也不再拘泥凡俗尘礼,亲自为冯以茹起坛祈福,为她赐名宛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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