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轿帘垂下,将纷扰的尘世隔绝在外。
所以,没有人知道,这喜轿之中,是一位如何离经叛道的新娘。突然,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轿帘动了一下,缝隙微露。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透过缝隙,开始左顾右盼。
紧接着,离轿身最近的轿夫,一向有“顺风耳”之称的小李,听到了下面一番话—
“碧儿,你快看哪,有好多人以观礼哦,原来你们这里,结婚也这样热闹啊……”“哎你看哪,那个小正太又白又嫩,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哎,快看啊,他看过来了。你说,他看到我们没呢……”
“还有那里,就是那边坐着的那个。生得又老又丑,偏偏带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哎,你看,那美人还在笑呢!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那个小美人,一定是被他买回来的。这种人,若被我碰到了…哼,见一个打一个,见一双打一双……这万恶的封建制度,旧社会……”
那样露骨的话,仿佛风送浮冰,清脆悦耳中带了几分不谙世事的调皮。
小李正侧耳听着,一不小心踩上了前面老吴的脚。
他一个踉跄,差点扑倒,身侧的小齐眼疾手快,连忙拉住,在小李站稳时,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并未苛责,却让小李的心一阵难受。他知道,自己错了。
要知道,帮这些官宦人家抬轿,一个小小的失误,连累的,是成班人。
小李敛回心神,亦步亦趋。然而,那个声音,又来了——
“哎呀,碧儿,你快看看啊,那条小狗,通体白如雪,好漂亮啊!那可是纯种的巴西犬!要进口才有的,原来,在你们这里,也有养西洋犬的习惯?改天,咱们也去弄条,好不好?……”
听到这里,小李的思绪,又开始漫天飞舞。
养番狗,住大屋,那可都是富家公子、小姐们才能做的事呢。
可那“巴西犬”、“西洋犬”,那,又是什么东西?
还“进口”?
要知道,一只纯种犬,动辄成百上千。是普通人家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花稍,她竟然只是养来“吃”的?
可惜之余,小李又开始好奇:这说话的,到底是谁?
“小姐,今天是您的大喜之日,麻烦您矜持一点好不好?没有一点新娘子的羞涩倒也罢了,还敢伸出头来看热闹——这传出去,有多丢人你知道吗?”
仿佛对说话的人,极大限度地宽容着,漠视着,最终忍无可忍。那个声音,啼笑皆非。
听到这样的的话,那个声音讪讪地笑了起来:“嘿嘿,那个碧儿啊,你看,我这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嘛……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不是?不过,你放心,下次再嫁,我不看就是了。”
仿佛因为某种畏惧,那个声音虽硬,却也识相沉默。
红轿渐远,人流渐疏。乐鼓传来的缝隙里,有清风拂过的声音,带来落叶的叹息。小李静静地听着,略显幼稚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过了片刻,那个声音又兴奋地说道:“哇,碧儿,你还没有结过婚吧,那,过一会儿拜堂,不是更好玩?也是,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多嫁几次,怎么对得起自己嘛……”
“什么?还要再嫁?你……”碧儿目瞪口呆,话也不连贯起来,她恨恨地跺脚,哼了一声。
碧儿的沉默,更助长的蓝雪的气焰。她撇嘴,眯眼,见怪不怪地说道:“我说那个碧儿啊,这,有什么大惊小怪值得的?我们哪儿的影视城里,玩这个游戏的人,可多了,经常要排队呢!还要拜堂什么,超搞笑的!”
碧儿气结,翻了翻白眼,不予理睬。
……
听到这里,小李都有些啼笑皆非。敢情说话的这位,把人家成亲这样的大事,都当成“游戏”了呢!
过了半晌,碧儿才闷闷地开口:“能嫁给二皇子,是光耀门楣的事,还嫁?难道你休了他不成?”
身为女子,诸多桎梏。从一而终,更是千百年的美德,也是本份。所以,对于蓝雪的离经叛道,碧儿,直接漠视。话,也言不由衷。
“切……我说碧儿啊,这睁眼说瞎话的,可是不好,那个二皇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鸟轻,若非如此,你家小姐为何上吊也不……”
蓝雪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她想起投缳的沈玉儿,话里,少见地带了些责备和质疑。
碧儿的手,捂了过来,她的脸上惊恐万状。
“小姐……”
那个秘密,握在她们两人的手中,就好象握着最后一丝生机。
若这底牌不在,她们将朝不保夕。
看到碧儿对着她摇头,蓝雪悻悻地扯下她的手,不以为然。
小李的心,也提了起来——她别不是有什么事吧!
要知道,这话离经叛道,不假。
可这声音,好象是柔风拂过密密的竹林,细雨落在身后,俏皮的、精灵的、清新的、微甜的、煞是好听。
于小李,这种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仿若天籁。
看到蓝雪打开她的手,碧儿叹息,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你,都不记得了吗?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忘记它?”
碧儿的话,令蓝雪嗤之以鼻,她的惊惧,更令蓝雪鄙夷。她望着脸色苍白的小丫头,冷笑:“忘?怎么忘?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不过,你家小姐太没骨气。不嫁,逃就得了,干吗搞得自杀那么大件事……”
话一说完,她就地转身,将碧儿手中的盖头红绫一扔,踩了上去,恨恨地说道:“我说能不能不盖这东西啊,结婚就结婚,要这些累赘物什做什么?”
跟着,整个轿子都轻微地颤动起来,蓝雪在跺脚,在诅咒:“我让你娶,让你娶……陈世美、西门庆、种猪、变态佬、法西斯、咒你得花柳……不,不对,最好现在就上西天,本姑娘,就不用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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