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前方陷马坑里抑或绊马索下已被大明骑兵又或者己方骑兵践踏成一块块肉饼铺路的先驱弟兄们,居中的这群曾经杀人不眨眼的女真将士也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怯意,如今又闻后方被大明另一支铁骑围困,正在殊死拼杀,虽然不知道对方人数有多少,但凭以往经验去猜测,能和女真铁骑殊死拼杀的大明军能少的了多少?有些甚至还道是大明沈阳方面的大批援军已至,认为己方目前已经陷入到了这被人前后夹击的险恶形势之中,却不知道实际上他们才是离胜利最近的一方。居中的这群前后状况都不闻的女真兵中已经有不少大头兵产生了大帅即将颁令各自突围撤退错觉,这时其中一位忽地坐下战马一阵疾跳,来不及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猛一低头,只看见一位胸口插着一支箭矢的大明小兵,诈尸般忽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并且嗷嗷叫着向着他们不要命般冲了过来,这一变故将不少看到此情此景的女真大头兵们长久以来紧绷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有些人微一停顿,手里战刀轻轻一颤,竟不听话地砍向身旁同伴,本来还以为是身子冷,没拿稳,给冻得发颤,待对方不明就里的回砍过来一刀时,多日以来的不安,惊恐和此时那种绝望,全都化为手中颤栗着的那抹疯狂,发疯般挥刀砍向一切周围所能触及的目标,哗变,正像瘟疫一样,在女真这群人数最多的中军方阵里,一**地蔓延开来...
这也怪不得他们,这鸟仗一打就是两三个月,援兵又被拖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沈阳城下不得动弹,原定好十二月会师于此,岂知一拖再拖,这都来年二月份了,草长莺飞,不少上马为兵下马为民的女真小兵们,早在心里算计着今年如何营生好呢,对于这场陷溺在这里的烂仗,早失望透顶,别看他们平时演武攻防时,还是一副气势如虹的姿态,心底下,早垮了,巴不得早点撤离呢,就算过两月再来也行啊,带来的干粮早分吃完了,劫掠周围的村落时又时不时遭遇明军的埋伏,为了不暴露行军目标,他们已经够隐忍了。但他们也是人呐,凭什么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地奔走在这座似永远也不可能打烂的大城周边,还吃不饱,睡不好的,他们私底下早抱怨过,只是军中军法甚严,而且还动不动搞什么连坐,弄不好大家全完蛋,所以才一直隐忍到现在。
本来以为今天就能攻入大城,像往年一样,劫掠一番后回家种地抱女人去,可谁知到了城下才懵然发觉被人家包了饺子,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加上先前早滋生的那种愤懑的心理,让一支原本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虎狼之师,瞬间变成一部可怕的自我毁灭的机器,此刻他们也在杀人,但是已经分不清眼前杀的到底是何人了。
其实这也怪这次女真的统帅为了统一调度,将大权独揽,好处是指挥调配起来行动如一,特别适合他们这种突袭的骑兵,坏处则是一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首尾不一。坐镇后面的大帅以为胜券在握时,中军已经被一场场的战场形势的突变给弄成了惊弓之鸟,此时稍再有一星点变化,就应了那句话,压死骆驼的永远都是最后这一根稻草,中军终于再也镇不住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哗变,让原本胜券在握的一方,瞬间从云端跌落到地上,且是摔得死死的。
此时大明的军队也杀红了眼,但却还没向女真人的中军般,完全丧失了理智,在那里相互拼砍。明军刚开始还没注意到这些,待看到女真人倒下去的人数越来越多时,还以为城外来了大批救援人马呢,于是越砍越带劲儿,有些钢刀已经卷了刃的,就顺便捡起地上女真人的武器继续砍杀下去。
后面女真精锐弓骑兵护着的那位年轻统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看着自己这支正在慢慢自我消亡掉的军队,他猛撑了下眼皮,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是中军的哪位千夫长又或者百夫长阵前叛变了?
阿星手持长枪一路冲杀过去,不知道刺穿了多少马股,只管闭着眼睛往前冲的他,一感觉遇到什么“障碍”,就回枪停顿一下,再接着闭着眼睛往前冲。胳膊上,大腿上,不时有一阵阵皮破骨裂的苦楚传来,也全然不顾了,反正都要死了,怎么个死法也都不在乎了。
“啊...啊...啊~~~~~~~~”
一路嘶吼,一路狂奔,阿星感觉现在自己浑身都似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不论后面到底刺穿了多少个马**,也不管前面还剩下多少个马**,现在的他,已经停不下来了,他感觉,如果停下来,那就是自己生命的终点了。
“啊...啊......啊...............”
“咔嚓!”一声,长枪折断,似乎顶到了什么刺不进去的硬物,阿星此时才敢睁开眼来看一下到底顶住了什么,一堵被战火烤得灰黑的城墙,墙砖还似很整齐地铺列在这里,看来还未被攻破,阿星首先庆幸的的是,自己还没有死。大喜大惊之余回头一看,只见数十双好奇的眼睛一并看向这里,一种主角的优越感瞬间迸发,阿星朝大家绽放出一个自以为很有型的微笑,然后忽的脑袋一沉,眼前一黑,来不及再做个pos,“噗通”一声,他就直栽倒到身后护城河里边去了。此时还有一队没有完全疯掉的女真弓骑兵也发狠似的冲到了这里,不过立时被城墙上那些被压制已久,早已蓄势待发,张弓搭箭守在这里的明军将士们给变成一只只刺猬,“噗通”一声从马上直摔到地上,只留下那匹身下的战马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还似悠闲地低头啃一把城墙边上的嫩草,然后仰头嘶叫一声,似在为自己的主人叫上最后一声冲锋的哀鸣。
一身粗糙的麻布料子裙袄,头上像是插了根筷子般挽个结在那里,背影看起来挺清瘦的,一道优美的弧度从那蹲着的下身处毫不吝啬地伸展开来,似乎正在清洗着什么,一股股水的热气从她面前地上的方脸盆里冒了出来,阿星努力用右手支起身子,想看一看背对着自己的那张脸倒地如何,正脸虽没看到,但还是看到了她那半张侧脸,只觉微黑的肤质中透着些许健康的味道。
“哎呀!”阿星惨叫一声,像是摸到了什么刺手的东西般,一直支撑整个身体的右手悠的一下缩了回来,这一缩可不打紧,失去支撑的整个身子微僵持了会儿,还是重重地摔在了跟门板差不多的一张床上,回头一看,却是一只银色的发簪,阿星惊喜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拉开被子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忽然两个字在脑海里面越来越清晰起来,做梦,难道我还在做梦,怎么感觉这个梦这么长啊?
那正在洗刷着的女子终于扭过头来,一看阿星那满脸痛苦之相,赶紧走上前来,先替他又垫了垫褥子,方才小心地帮他查看伤口,见幸好没有裂开,一脸轻松,咕哝了几句,才又坐过去洗刷了。
阿星则是有点目瞪口呆地躺在了那里,心中一直在叹道:乖乖隆地洞,这到底是梦到哪儿了啊,怎么女人长得都那么像是前世搞笑电影中的那个如花,五大三粗不说,还他妈鸡胸,我靠,这还是再做着梦吧?
正在阿星意识恍惚不能自己间,屋外一声清脆有力的娇喝声传来。
“花花,回家了,妈妈喊吃饭嘞!”
那头插筷子的“如花”马上直起身来,随便在那粗布长裙上抹了抹手,然后回头冲阿星很“男人”的一笑,就蹦蹦哒哒地出去了,她前脚离去,后脚就走进来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妇,一身干净利落的湖绿色短衫,外套一件小袄,下身是一件颇为粗糙的葱绿色百褶裙式服饰,头上没插筷子,而是一根玉质地似的发簪,脸型稍长,然而配着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给人一种英气勃勃的味道,身材匀称且颀长,如果不是躺着,连阿星都没把握站起来和她比上一比。
“哎,花花怎么又把簪子拉儿这儿了?”少妇说着,来到阿星身边,在床边拾起刚才那个刺到阿星手的银簪,追了出去。
一直装睡的阿星这才又慢慢睁开眼来,轻咬了一下舌头,疼!不是做梦?那我撞邪了不成?对了,刚才不是还在打仗吗?怎么乱七八糟的,一时脑袋都思考成一锅粥了,越想越不明白了。正没有头绪地想着这些,一盏茶的功夫,那少妇忽的又拐了进来,先是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做着一个艰难的决定,待下定决心,忽的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夫君!”
“咕咚!”阿星深咽了一下口水,已经来不及闭上眼,瞅了瞅左右,见除了自己没别人时,又将目光重新打到刚刚走进来的她身上。
“夫....君!呜呜...”
阿星手足无措地怔在那儿,有点惊慌失措地看着这突然给自己下跪的女子,内心惊惧之下,听到这颇为凄厉的哭声,又有一种心神俱碎的感觉,难道我精神分裂了不成?
她知道是她的任性,新婚之夜逼走了原本可以窝藏在家中的夫君,临走前还说他窝藏,没本事,不敢打鞑子,但自五天前起,她得到消息,说是前天派往城外执行巡逻任务的新兵被鞑子伏击,无一生还时,她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他在时,她那时心里要的只是一个英雄,而不是一个只会窝藏在床帏之中的夫君。但自从他离开后,尤其是无一生还的消息传来时,她才知道,她缺少的只是一个相伴左右的夫君,这几天也是她一生中最后悔恨的时期,甚至想到随夫君后步而去,只是心中还有些牵挂,一时不能放下。
他们才刚结婚,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可言,也没有一点情义之说,但在那时,女人出嫁,嫁的不仅是自己,还有今后这大半生,可突然今后这大半生的依靠凭空消失了,还且还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她怎能不悔不怕?
前些天看到夫君胸口插着一根狼毫箭,周身都在流血的被几个满脸杀气腾腾的大头兵抬回来时,她早哭透了心,当得知他还为断气,还有可能救活时,从来没有屈服过的她见人就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爷爷告奶奶救他的夫君。
现在见夫君真的活过来了,本来准备还像以前那样装作一脸坚强的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一半是被这一变故给吓的,一半是悔的。经过这件事,她终于明白,一个女人,再强势,再厉害,还是需要前面有一个遮风挡雨的男人的,尽管这个男人现在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弱,但和没有相比,终究是有着天壤之别的,现在她倒是能明白以前为何自己的母亲老是拉着他的手念叨着“女人的天,男人的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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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肉有酒,吃惯了泡面的阿星顿时觉得如身在云端,几杯酒下肚,不免有点飘飘然起来,原先依足了古礼装模作样一番,但发觉真的做不来时,也就破罐子破摔,英雄本色起来了,看来自己真的是死而复生了,而且还回到了几百年前的世界,这里面涉及的玄机到底是黑洞理论呢,还是量子力学?阿星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不去深想,不过前世本就一无所有的他,这辈子忽然多了这么一个高挑标志的老婆,这让他的注意力和心思很快的都转移到这方面来了,显然,他对眼前美人的兴趣要多于自己为何会到这里来。
“夫君,前些日子送你回来的那些人都是谁?咱要怎么答谢人家呢!”对面的女子先打破僵局,找话题似的轻声询问道,声音很好听,最起码是阿星喜欢的类型,哎,难道是我前辈子修的福分?
“谢,当然!”阿星很快就以这个家的家长自居了,先是砸吧了下油光闪闪的嘴皮子,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可见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叹了口气,道:“可咱家又能拿什么谢人家呢?”他上辈子就穷惯了,所以说起这番话来也颇顺利,不觉得怎么尴尬,不过对面娘子倒是听得神色间颇为尴尬,一脸歉然地坐在那里,再不说话。
阿星抬头,一看她那张白里透红的俏丽上分明显得有话要说,笑着问道:“有什么就说吧,我们都夫妻了,原本要一起分担的。”他这话说的有几分小心,因为从不曾谈过女朋友的他,这会儿忽然多了个老婆,这感觉就像是连跳了几级,从小学一年级一下子跳到大学毕业了。
对面女子有些忧惧地看了他一眼,才奕奕然说道:“若不是被我们家拖累,咱家也不会成现在这个光景,自嫁入肖家以来,我就知夫君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商贾。”
“等等,肖家?哦,我头脑有点昏,自上次出生入死一番后,我忘了大部分事情,但就记得娘子你,这其他事情,还得娘子一一道来为妙,免得以后见着家人当成是路人般尴尬!”
对面女子又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这两天言行却是有别于前,但一来两人相处时日太短,二来她对这事又总是心存歉疚,所以不疑有他,正要一一说与他明白,忽然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夫君不会连妾身的名字都忘了吧?”
“嘿嘿,哪能呢,打死都不能忘啊。”阿星拍胸脯道,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这不差点被打死吗,所以记得也是模模糊糊了,娘子最好再说一遍,当然,就算娘子不说,为夫靠着几十年聪明伶俐的功力,也都会记起来的,当然,娘子肯定不会让夫君那么辛苦的,诚然,夫君为了不让娘子伤心,也不会主动问的,但是,为了今夜第一个想起娘子的名字,夫君还是决定,先问问为好,你能明白吗?”
“哦,那个,我随没听得太懂,但...妾身本家姓杨,单名一个宁字!”杨宁略微尴尬地自我介绍道。
“杨宁!”阿星募得一震,霍的一下子站起身来,仔细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叫肖然?”
“嗯!”杨凝有些狐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仍旧是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哦!”阿星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都是真的。”说着,他的手不自觉的摸到了仍贴胸口挂着的那块石头,原来他曾听早已逝去的太奶奶说过,咱这肖姓,自古少有,大部分姓肖的还都是由原来的草字头的这个萧给混淆过来的,但咱肖氏这一族可有家谱祖籍可考,大明宣德年间的一位解元老爷肖靖,就是咱的亲祖宗,这块传家宝就是由那时传下来的,但千说万说,仍是挡不住人丁稀少这个事实,再加上大明万历年间的一场变故,咱肖家的香火传的就更微弱了,幸好总不至于给中断了,奶奶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争口气,多要几个孩子,哎,现在的年轻人啊,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像生几个孩子都像打仗上战场一样,说完,还加上几句叹息。大明万历年间的这场变故,就发生在前几天,借尸还魂的阿星身上,杨宁这位太太祖婆婆,新婚当夜,逼走自己夫君肖然,最后战死沙场,这位婆婆随后也是一生孤独未有再嫁,此时那块阿星脖子上挂着的石头就是当年战死沙场的肖然曾随身佩戴的一块饰物,肖然死后,这块饰物就流传到了杨宁手里,她死前,又将之交到了肖氏一族中,算是留作肖然这一脉存在过的证据。当初就当是听故事的阿星从未想过这件事居然会是真的,而且现在正发生着。
阿星突然低头看了眼自己碗中那半块肉,用筷子夹起来,放在对面娘子碗中,冲她不自然地笑笑,道:“吃肉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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