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市镇的地方就有酒楼，就好像有人的地方就有做买卖的商贩是一个道理。。ｃ

明月楼是这里最好的一座酒楼，也是这里唯一的一座酒楼。

虽然已近亥时，酒楼里里外外却还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酒楼是一个吃饭、喝酒的地方，也是一个传播消息最合适的地方，只要你有钱，你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然后做你想做的事。

但林傲天来这里却并不是为了吃饭，更不是为了喝酒，他只想赶紧地找到一家马行，买上一匹好马，连夜赶路。可是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就连越晚越精神的猫都不见一只，所以他只能到这儿来，人多的地方总是比较方便，想问些什么也能更容易找到答案。

林傲天走到门口的时候，立马就有店里的伙计从里面迎了上来。林啸天虽然满脸风尘，但林三公子就是林三公子，走到哪身上都带着林三公子应有的气度，何况，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最干净、最整洁的时候，但衣服的料子却是出自京城最有名的绸缎铺—锦衣坊，店里的伙计如果连这些都看不到的话，他就只能去厨房刷盘子去了。

“公子，您里边请！”

“我不是来吃饭的，只需要向你打听点事！”

店伙计还在笑，但是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殷勤了，他殷勤本来就是为了招揽客人的。

林傲天知道这里不是京城，但是他知道有样东西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有用的。所以，他掏出了一锭银子，“告诉我这里最好的马行在哪，这锭银子就是你的！”

店伙计双目放光，望着林傲天手中的银子，努力地吞了口口水，但还是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林傲天奇怪地看着店伙计。

店伙计满脸的心有不甘，苦笑道：“这里最好的马行老板马大掌柜就在里头喝酒，公子您的银子我怎么敢拿！”

银子再多，那也要有命花才行。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可是却不是人人都会那么去做。

林傲天满意地点了点头，“带我过去见见这位马大掌柜，银子还是你的！”

店伙计愣了一下，脸上的笑马上又堆了起来，连连躬身道，“公子您里边请，里边请！小人这就给您带路！”

马大掌柜是个胖子，坐在椅子上跟座肉山似的，可是他偏偏还戴着一顶帽子，使得自己的脑袋与肥胖的身躯显得更不成比例。

林傲天走过来的时候，马大掌柜正在陪人喝酒，那个人还是林傲天的熟人。

林傲天见到这个人的时候，脸色就微微地变了，他绝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段青峰，更没想到段青峰会跟他想见的人坐在一起喝酒。

“人生何处不相逢，三公子，你说是不是？”

段青峰已经站了起来，笑望着林傲天，脸上的阴霾一散即逝。

“的确是很不巧！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碰上你！”林傲天冷冷道，“你不跟在长孙沐身边，反而跑这来喝酒，难道长孙沐手臂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不敢劳烦三公子挂心。”段青峰的脸沉了下来，额头上青筋急促地跳动，冷笑道，“不过看三公子的样子，似乎境况也不是很妙啊！”

喧闹的酒楼内突然之间沉静了下来，似乎所有人的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的紧张气氛，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戏，这么晚还在这呆着的，本来就是些无聊的人。

只是看戏的人开心，演戏的却未必乐意。

“相逢即为有缘，这位公子，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如何？”马大掌柜突然端起酒杯，笑望着林傲天，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一条逢。

林傲天点了点头，坐到了马大掌柜的对面，他本就是来找这位马大掌柜的。

马大掌柜边替林傲天倒上酒，边自顾自地道：“金钱和美女固然珍贵，也是许多人所追求的目标，但我还是认为，如果跟一杯醇香的美酒相比，那两样就都不算什么了。”

“大掌柜好像忘记提马了，一匹真正的名驹，可是千金也难换。”

林傲天向马大掌柜举杯示意，一口喝干。

马大掌柜抚掌大笑，“公子原来竟也是个懂马的人。只不过，对我来说，养马只是为了换取更多的美酒，既然不是真正在意的东西，又何必要提！”

“可是大掌柜不在意的东西，小弟却有大用，不知大掌柜今日可否相助一番！”

马大掌柜放下手中的酒杯，叹了口气，“为何找我的，都不是为了来陪我喝酒的！”

林傲天听得心直往下沉，他已知道段青峰也是来买马的。两个买马的人碰到一起，总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算了，不是真正在意的东西，提了也没什么意思！”

不是为了喝酒而喝酒，也喝不出酒的味道，不能专心地做一件事，不如不做。

林傲天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喝酒的，他是来买马的，他需要一匹上好的马赶路。

可是马大掌柜好像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就连眼睛都已经眯了起来。

“大掌柜……”

马大掌柜突然挥了挥了，“你来晚了！”

“来晚了？”

“大掌柜在这个镇上的所有马都已经卖给我了，你当然来晚了！”

段青峰突然开口了，仿佛商量好一般，他一开口，马大掌柜就不说话了。

林傲天的脸已变得铁青，拳头也已经握紧，他已怒到了极点，他也已经明白了。

花蝴蝶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知道，所以，江湖上能请得动花蝴蝶的人不多，能让她出面对付林三公子的人则更少，而长孙家肯定算其中的一个。

他知道今天已经买不到马了，所以他得走，马上就走，早到一刻就能多看心中的女孩一眼。

所以林傲天直接站了起来，转身往门口走去。他本不是一个能忍的人，他还年轻，像他这个年纪，又怎会没有一点年少轻狂，怎会没有一点热血，一点冲动，可是他必须忍，因为他知道自己已没有时间来浪费。

“你就准备这么走了吗？”

段青峰却似乎没有这么轻易让林傲天离开的打算，他们之间本来前不久才刚结过怨，现在岂不正是报仇的好机会。

“那你还想怎么样？”

林傲天没有回头，他在努力地压制着怒火。他知道如果转过身，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可是现在真的不是动手的时候，所以他还是决定继续朝着门口走去。

“威远镖局齐总镖头的寿宴好像就在明天吧！”

林傲天还是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已决定当一个聋子，不管段青峰说什么，他都不会回头。

看戏的人还是很多，有人都已经开始鼓噪，因为他们想看戏，但绝不希望看到的是一场独角戏。可是在听到段青峰说出齐总镖头的时候，大部分人就悄悄地闭上了嘴。这些人可以不认识段青峰，可以不认识林傲天，但却绝不会没听过齐远这个人，而没有一点实力的人，本来就不可能跟齐远扯上关系。

“马大掌柜，我跟你打个赌如何？”段青峰突然笑着问趴在桌上仿佛已经睡着了的马大掌柜，“我赌林三公子一定会回到这里，向你恭恭敬敬地敬上一杯酒！”

“三公子好像急着要赶路？”马大掌柜没有睁眼，但他的手还是十分准确的找到了桌上的酒杯，“你们之间好像还有仇！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回到这里！”

“那你赌不赌这一局？”段青峰在笑，笑得很有把握，“如果我输了，除了跟你换马的那十坛十年陈的竹叶青，我再多加十坛！”

马大掌柜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如果我输了你要什么？”

“因为我怕你不赌！”

“你好像很有把握？”

“真的很有把握！”

马大掌柜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喜欢赌！”

“不错，除了好酒，其他如美女、金钱、古玩、宝剑等等你一样都不喜欢。！”

“你说的对，而且，你也知道，我是个商人，商人不做没把握的买卖，更不做赔钱的买卖！”

“所以，你已经决定不和我赌这一局？”

马大掌柜突然瞪着段青峰，突然大声道，”我为什么不赌，你难道不知道做一个合格的商人，就一定要会投机，不会投机取巧，又怎么能赚到钱！没有钱，又哪里来的美酒供我享用！”

段青峰大笑，笑得很愉快，“说的对，你把生意开在这样一个方圆数十里内唯一的一座镇上，果然是已得损满溢，补不足的生意之道，佩服！”

马大掌柜大怒，“佩服个屁，老子这种小生意，能入得了你段老大的法眼？”

“生意虽小，道理却是一样的。更何况，从三年前你在这开了这家马行开始，过得岂不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快活！”

马大掌柜突然不说话了，眼中也已有了雾气。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热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三年来这是你第一次来找我！难得你居然还认得出我！”

“你的确变了很多！”段青峰叹了口气，“虽然这三年我一次都没来过，但你身边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我每一个月都会看一次。我不来，只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忘记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真的能忘吗？”

“这三年来，你不是一直做得都很好！”

“那是因为这三年，身边一直有酒陪着我，”马大掌柜道，“我的命是你寄下的，我真的希望今天你能收回去。我活着跟死了已经没什么分别，甚至比死了更痛苦！”

“你错了，你的命是你那六位兄长联手拼了性命替你留下来的，我没有权力拿走，你更不行。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的活着，你已经不是在为自己而活着，你懂吗？”

人很多时候都不是在为了自己而活，可以为亲人，可以为朋友，甚至可以为自己的对手而活，这本来就是人的无奈，无可避免，连逃也逃不掉。

“其实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那次你为什么突然会心软，你根本就不像一个会心软的人！”

段青峰无语。没有见过那一战的人，绝对无法想象那一战到底有多惨烈。

十一条汉子，十一把刀，没有技巧，也没有力量，就是一刀一刀地朝着对手砍过去，血很快染红了脚下的沙子，空气中泥土的气息也已让血腥味所代替，但是没有人退缩，因为有一人退缩，就意味着他的同伴有可能就会多挨几刀。

这是仿佛回到野蛮的原始社会，只依靠蛮力来决定胜负的一战，这一战的结果本也不会是现在外人知道的那样。那一战只因七条老虎中最小的一个右腿中了一刀，从他倒在地上的一刻，胜利就慢慢远离了那七条老虎。剩下的六条老虎为了保护同伴，一个个奋不顾身地挡在了他的面前，手中的刀挡不住，就用自己的身体挡，直至再也爬不起来。

躺着地渐渐没了声息，还站着的也已伤痕累累，精疲力尽。

这七条老虎虽然无恶不做，但他们之间的兄弟义气却仍然值得别人敬佩。面对唯一还活着的最后一条老虎，竟然谁也砍不下那最后一刀，所以，最先倒下的那条老虎幸运地活了下来，痛苦地继续活着。

每一次看到身上那一十七道伤疤时，段青峰就会想起那一战，那是他和他的兄弟成名的一战，也是他们离开江湖，加入长孙家的最后一战。他知道，那一战过后，改变的并不是只有马大掌柜一人，改变的还有他们自己。

“我们究竟还赌不赌？”

马大掌柜是那一战后七条老虎中唯一活着的那一个，这三年他无疑活得很辛苦，所以，他绝不希望段青峰再提起那一战，最好连想都不要想。他认为一个人为那一战背负着伤痛，就已经够了。

段青峰笑了，笑得很苦，他已明白马大掌柜的意思。

“赌，为什么不赌！只要你肯赌，我一定奉陪到底！”

“好，我就陪你赌这一次，如果我输了，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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