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终于，一切又复归平静。.

万赖俱寂，大殿一角屋檐下挑着一盏灯笼，晦暗、阴凄，与天穹云隙中露出的一点惨淡星光遥相呼应，昭示着城隍庙的存在。

这种沉寂是短暂的，或者是相对的，那个鬼夜哭在消停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折磨人的神经了。

此刻，陆一明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心里有点后悔，不该听刁德三的话。刁德三交待他不要管闲事，因此每次听到动静他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冲出去，不然，或许能看出那个鬼是如何飞上天的，起码也能从身形上发现些端倪。

林肯也不敢睡，怕陆一明不安份，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屋里。这时，外面传来水浇地声，林肯木然地说：“又下雨了。”

“什么下雨呀，都是刁德三干的好事，不让人出去。”陆一明苦笑道，“这是有人对着窗子往外撒尿。”

二十分钟后，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沉缓而有节奏，在走廊间循环往复。要是在别处听到这种脚步，可以当作是散步者、思考者甚至是个失恋者，可参照眼下的情景，却绝不是什么正常的声音。

外面是人是鬼，一时不好判断。如果是人，那脚步声未免故弄玄虚了些；如果是鬼，似乎也过于张扬了。还好，这里是客房，不是寻常的寝室，大家现在有点庆幸客房没有前窗了，此前一直有人抱怨无法观察外面的情况，要看的话必须得开门。这会儿，虽然不能通过窗户向外探望，但外面的“不明走动物”也无法通过窗户向房内窥视，甚至破窗而入。大家都谨遵普云和刁德三的教导，你折腾得再厉害，我也不出去，反正鬼不会往屋里硬闯。

唉，鬼不会往屋里硬闯，这是普云说的，谁知道是真是假？他起初也说过鬼不会上二楼，可鬼根本就没听他的。

总之，不准出房的告诫制造了一种离心力，大家都有一种孤军作战的感觉，连眼睛都不敢闭了。

也不是没人想出去，谁呀？就是那位警告大家不要出去的队长大人。

刁德三与刁德四、刁德五同住一房。三人挤两张床不是因为胆小，是为了说话行事方便。

刚才，外面没动静后，刁德三反倒有了失落感。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对节目的期望值过高了，就这么一夜工夫又能安排多少节目呢？现在应该接近尾声了。而节目演完，就没机会抓鬼了。

不能指望明天，根据“常识”，鬼在白天是不会出现的，仍须等到晚上。而明天游程就结束了，晚上大家肯定会离开城隍庙，只能望洋兴叹、抱憾而归。当然，可以动那个带路鬼的心思，不过，那个脏物对地理情况非常熟悉，说不见就不见了，想奏功是很难的。

这种越来越强烈的失落感变成了一种紧迫感。不行，今晚必须见点成效，不然就白白让鬼给戏弄了。刁德三这会儿有些盼着鬼出现了，而要让鬼表演得精彩，必须有房客出去配合。

刁德五明白他的心思，说：“要不，先拿外面这个作乱的开刀，看看他是人是鬼？”

“万一是个人呢？”刁德三有些犹豫，“唉，咱们把最佳时机错过去了。”

真要是个人，那才别扭呢，该出手的时候不出手，不该出手的时候却使些冤枉劲。

“要么再用南北大侠的名义，逗逗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白费那么大劲弄这身衣服吧？”刁德五扮南北大侠扮出甜头了，说着，从包里把夜行衣拿了出来。

实际上，弄这身“疑似”夜行服根本没费什么劲。伏魔寨在清末民初曾隐居过一位躲避仇家的武林人士，他的后人传承了衣钵。发现刘志斌尸体那天下午，刁德五去伏魔寨无意中转到寨子一隅，发现有个半大不大的老头穿着练功服在自家院子里练拳，便借口自己是某剧组的演员，正为一件夜行衣犯愁，问对方有没有“多的”？

这年头不是做贼谁有夜行衣呀？何况这种道具也根本没必要满世界去淘，找个裁缝做一件就是了。那位小老头说不仅没“多的”，连“少的”都没有。刁德五说不是什么正经的夜行衣，只要是黑色练功服就行。这种练功服老头倒是有，但不肯卖，于是，刁德五耍了两套漂亮的长拳，演了出“卖艺求衣”。对方是行家，马上看出，这不是那种靠特技糊弄人的“高手”，是真正的行家，顿时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很大方地卖给他了一套。之后，又找来一块黑布，让老婆给他现做了一个面罩。

说句后话，这个小老头醉心武术，不问世事，刁德五假扮南北大侠在还阳店大发淫威并风传开来后，小老头竟不闻不问，更没去联想，南北大侠就是他给打扮起来的。

“算啦，闹一回是个意思，别再糟践人家了。”刁德三摇摇头，“再说，真要逗也轮不着你了。”

“那你想怎么办？”

“先做准备吧。”刁德三沉吟一下，布置起来，“为了防止他突然逃跑，最好堵住他的退路。呆会儿刁德五上房守着，我到外面守着。不过，我估计走廊上的不是鬼，刁德四先不要冲动，耐心在屋里等着，有特别动静时再出去。”

“妈呀，没人的时候你不叫刁德四行不行？”刁德四叫唤。

“那你把钱包还给我。”

“根本就花不了什么钱，这儿有钱都花不出去。”

“你以前吃的都是免费餐呀？”

“你就别计较啦刁德四，反正已经喊啦。”刁德五也来了一句“刁德四”，又对刁德三叫苦说，“这房子我怎么上去？连根绳子都没有。”

刁德三想了想说：“那就算了，那些鬼不一定好对付，没准还不止一个呢。呆会儿你们俩联手行动，把握更大些，如果鬼真的往天上飞，你们就注意观察有什么古怪，我断退路的计划不变。”

刁德四说：“你还是先看看外面的是人是鬼吧，如果是人，就暂时别惊动他，不然鬼就不会出来了。”

“行，你们在窗后等着，是人我就亮一下手电，是鬼就亮两下。”

之后，刁德四、刁德五一齐解下皮带，一边一个，合两人之力将刁德三从后窗吊出。皮带较长，刁德三的个子也不短，皮带加身子可以踩着一楼的窗台了，刁德三有惊无险地落了地。

刁德三先从房后转过去，隐在过道里观察了一下，然后又回到后窗下，手捂在电筒镜面上，亮了一下。

这表明，在楼道走动的是人，眼下只好静观其变。下来容易上去难，刁德三也懒得再费劲往上爬，找个地方蹲点去了。

前面说过，陆一明某些方面与刁德三是心有灵犀的，在刁德三开始行动后，他也按捺不住了。他的理由与刁德三如出一辙，那就是现在不捉鬼往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幸亏刁德五没有假扮南北大侠，不然，两个南北大侠就可能撞车了。

陆一明决定以南北大侠的身份捉鬼。捉鬼必须得动拳头，用本来面目动手马上就会泄底，以前的防范措施就白做了，打也白挨了，蒙着脸起码还能糊弄一时。

那套能正反两穿的侠客服被他带来了。这套侠客服是陆一明的初恋女友为他设计的，正面穿与一般夹克衫无异，反着穿就是一套黑色的夜行服了。女友还为他设计了一个面罩，连鞋子都有弹力罩状的饰物，以最大限度地避免被人窥破真身。

此外，女友还设计制作了一个内裹高强度、高韧度金属线的尼龙绳，八号铁丝粗细，近十米长，一端系一个小钢珠，另一端缚了个袖珍钢制两爪勾，看起来像个作案工具。

在陆一明拿出侠客服后，林肯先是心里打鼓，后又面露不屑：“你不必搞得这么嚣张吧？”

“人的智力有限，有些事考虑不了那么周全。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也说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当是恶作剧吧。”陆一明边穿衣服边说，“总之，我隐隐觉得这一切可能跟南北大侠有些关系，所以我必须要亮一亮相。”

“不是有人替你亮过了吗？”

“别人代劳的不算。我自己做的承诺，我得自己兑现。”

那天，陆一明在伏魔寨发泄对悬赏告示的不满时，说过要亮名号的话，林肯说：“那是你在失去理智、发神经时随口说的，只有我听见了，你甭当真。”

“你才发神经呢。我是对自己说的，不需要谁做旁证。”

很快，陆一明穿戴完毕，然后掏出尼龙绳，将一头绑在床腿上，另一头顺后窗滴溜下去，交待林肯说：“你可别把绳子收啦，到时我还指望它上来呢。另外，我不回来，你千万不要开门。”

“你直接开门捉吧，费那么多事儿干吗？”林肯不明白陆一明为什么要舍直求弯。

“外面的肯定不是鬼，他没那么蠢。我先上房顶观察一下，鬼竟然能往房上飞，我得看看有什么猫腻。”

这倒是跟刁德三想一块儿了，而且正好替他补了缺漏。

“上房？从哪儿上去？”林肯倒不是怀疑陆一明，还阳店他都能“设计”出一条上房路线，这城隍庙低了一层，似乎更不在话下了。

果然，陆一明早已设计好了：“有这根尼龙绳我就能上去，不过，用不着，有别的方法。”

陆一明白天已经观察过了。那堵围墙很高，站在围墙上离大殿的一个檐角就不太高了，以陆一明的弹跳能力绝对够得着，即便不愿冒险，借助尼龙绳也可以达到目的。不过，陆一明发现了一个更省事的路径，那就是大殿牵有避雷线。这种高度的建筑遭雷击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但防总比不防好。避雷线是八分的钢筋，借助它可以轻易上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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