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古镇座落在南楚国西南边陲的幽山脚下,因古镇一带盛产名贵异种茶花而得名。古镇不大,不过两条纵横里许长的青
石板小街,参差数十家店铺门面,却是这周边百余里山区唯一的山货药材土产集散之地。每当茶花交易季节,四方赶来的客商
熙熙攘攘,将古镇衬映得颇有几分繁华景致。
已是晚春时节,时近午夜,和风轻拂,月朗星稀,冉冉月华投射在大地,将地面上的景物渲染得如梦似幻。
小镇上劳作了一天的居民大多早早熄灯灭火,已沉睡在酣梦之中,唯有被春夜刺激得狂燥不安的狗们不知疲倦地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地四处撒欢儿,偶有被狗吠声吵醒的居民迷迷糊糊地咒骂几声,又沉沉睡去。
镇东面青石板街尽头一处四五间瓦房的院落却是灯火通明,喧嚷声,推牌声此起彼伏,显得甚是热闹。这里正是附近几十里内的富户闲汉们聚赌的小赌坊,不分白昼黑夜,随时都有四面而来的赌徒捂着在钱袋里蹦得叮当作响的几个小钱登临。
西间的木板厢房内摆着一张红漆大圆桌,坐庄的是一名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他身着绸子长袍,衣袖高捋,往手心狠狠地吐了口口水,顺手一搓,将乌木骰盅摇得如同蝴蝶穿花一般,片刻后“砰”地一声将骰盅重重砸在桌子上,牛眼圆睁着环视围在桌子边的七八名赌徒。
“押注了押注了,都他娘的给老子爽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又不是输你家婆娘。”汉子不耐烦地喊道。
“林大官人,您老家财万贯,咱们兄弟伙小家小业的,哪能有您老这气魄呀。”一名瘦小汉子满面谄媚之色地说道。
这马屁拍得叫林大官人的粗壮汉子很是受用,他原本是屠户出身,结交几个匪类,把持了这一带的屠宰买卖,又做些不干不净的勾当,居然挣下诺大一份家私,人模人样起来。吹嘘道:“跟你们这些穷哈哈玩儿,纯粹是打发打发时间,前几天跟城里的李大捕头,吴大财主他们玩的那场子,才叫爽呀。”
“哇,林大官人竟然跟李大捕头,吴大财主他们玩呀,真是大手笔呀!”;“咱们是伴在大官人面前发点小财呀,能陪大官人玩玩是我等的荣幸呀。”桌子边的几名赌徒一脸夸张的惊讶状,七嘴八舌地讨好起来,独有坐在桌边东侧的一名着青色文士长衫的二十多岁青年一言不发,嘴角紧抿,眼中闪过几丝不屑,心道一个杀猪的屠户发了点昧心财,居然也敢称大官人!
林大官人乐得呵呵大笑,眼角余光一扫正好看见青年文士满脸不屑,不禁一声冷哼,眼带鄙夷之色瞪了青年一眼,暗呸一声“穷酸”。
这名青年名叫铁淳,是镇公所的一名刀笔小吏,家住二十几里外的幽山脚下的小桥村,祖上原也出过几代高官大儒,算得上是当地闻名遐迩的书香门弟,只是家道中落,在铁淳十四岁时,他的父亲过世,仅留给他三间破房和半屋子古书旧籍。
铁淳自小聪慧,博闻强识,文才出众,少年时就以才华横溢闻名于乡里,却生性放浪形骸,不喜钻研僵硬呆板的官样文章,独爱经史星相,天文地理之类的所谓“杂书”,尤其是那山海志异类的奇书更是爱不释卷。因而虽是读书破万卷,却不曾考取半点功名,成为学馆老师教训学生的一个典型范例。
家徒四壁,又不善经营生计,文不曾有功名在身,武不能敌村野蛮夫,偏偏又放荡不羁,名声在乡里甚是不佳,以至二十有三了还不曾娶亲。所幸有一族伯在这茶花古镇任镇长,看得铁淳孤贫可怜,又写得一笔好字,便于五年前提携他到镇公所从事些抄抄写写的文书工作,混些微薄薪禄勉强养家糊口。不想族伯年老归退,铁淳又不喜吹捧钻营,虽是文字功夫了得,新来的一任镇长对铁淳却甚是看不顺眼,无中生有找了个借口勒令他限期回家。
铁淳性子甚是刚烈,怒火中烧,恨不得把这镇长劈成数块,但一想家中孤苦的老母亲,咬着牙咽下了这口恶气。昨晚收拾好行李后,一时心中愁闷,独自在镇上的小酒铺喝了几杯闷酒,借着点酒意来到镇上的赌坊。虽然以前很少赌博,但聪明人学什么都快,这赌法很快就学会了,几个时辰过了,却也输得不多。
只是心里本来就甚是愁苦,看了这林屠户与一众人的世侩嘴脸,更是烦恶不已。
这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是轻风明月,突然间却是北风劲扫,吹得沿街店铺的招牌旗号猎猎作响。
天边不知何时飘起了几团乌云,在厉风的吹拂下迅速弥漫开来,不多时已笼罩了大半个天空,月亮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苍穹大地渐渐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风云齐聚,一道形同银蛇狂舞的闪电划破天际,拉开了风雷雨电多重奏的序幕,一记记天雷挟着浩荡天威势不可挡地砸向大地,顿时淫雨如倾,凄风萧瑟,电闪雷鸣,将处处春色摧残成遍地红衰绿减。
一时四方妖物胆颤心惊,纷纷销声匿迹。
茶花古镇十里余外有一处葫芦形山谷,里面杂草丛生,树木遮日。山谷深处突有一条长达数十丈的血红蛇状物体在急速蠕动,此物形状甚是奇特,通体艳红如血,上面长着散发出浓烈血腥味的红色叶子,还有一些粗细不均布满吸盘的细长根须,竟是一株世间几近绝迹的“化血妖藤”。
这化血妖藤乃是天地间一奇物,据此山谷中汲取方圆数里内的生灵草木的精血灵力,五百年后神通初成灵智始开,而后能自行修炼,如今已有千年火候。对修真者而言,此物有诸般妙用,是炼丹,制器的绝佳材料,一旦发现就会在修真界引起轰动,因而这化血妖藤也颇为小心,深藏行迹盘据在这小山谷中修炼。
化血妖藤一阵蠕动,将吸附在树木上的根须收起,身形凌空射出,竟如一条飞蛇般在雷雨中穿梭,疾速往千丈之外的一处山洞闪去。天雷震震之下,它急需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避天威。
蓦地,平地一声霹雳巨响,一记炸雷不偏不倚正好击中化血妖藤的本体,随着一声惨烈之极的厉嚎,它的火红躯体被击成几段焦枯漆黑的枯木,坠落在地面。厉嚎声自山谷中回荡,绵延至远方,二十里外的小镇居民在睡梦中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悸和恐惧,就此醒了过来。喜欢狂吠乱叫的狗们也顿时集体失声,闭上狗嘴各寻藏身之处去了。
良久,雷声渐渐稀疏了,风也小了许多,雨却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地面上一小截焦黑枯藤突然动了一下,随即像一条蛇一般蠕动起来,钻进一处灌木丛之中。
可怜这化血妖藤修炼千年,方有小成,却被一记天雷击得本体重创,妖基几乎崩溃。也亏得这化血妖藤天禀非凡,若是等闲妖物,在这一记威力浩大的天雷之下,绝对是瞬间形神俱灭。须知天雷之力蕴涵了天地间最本原的至纯至阳的浩荡力量,就算是高阶修真者都不敢直接抗衡,更别说区区未成气候的小小妖物。
化血妖藤受此重挫之下,原本火红艳丽长达数十丈的身躯只残留不足一丈的主体,且焦黑枯萎,生机几乎丧尽。它勉力施展神通,将残躯收起,化为一团**头颅大小的黑球,幻起一片红雾,直奔茶花古镇遁来。
它的本体受损过重,因而急欲寻找一具合适的躯体,冒险进行夺舍,否则不多时便会神魂消散。
古镇东头的小赌坊里,赌徒们大呼小叫着,赌兴正酣,丝毫未因忽如其来的雷雨而影响兴致。
西厢房内的林大官人连连通赔了几盘,渐渐有些烦躁,黑着脸只顾催促散家们快些下注。铁淳刚才连押中了几盘,本钱回来之外还赢了一点,加上酒意渐渐消了,盘算着还是不赌了,早些回去算了。
林大官人见铁淳迟迟不下注,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这下心中更加恼怒,阴着脸道:“铁官爷,哟,不对,不记得你被镇长老爷赶出去了,现在要叫你铁童生才对,嘿嘿。我说你倒是快点咧,现在老子手气背,正是你们这些穷鬼沾几个小钱的机会呀。”
铁淳功名不就,还是一介布衣,自然是童生身份。此时这林大官人故意说起,还是蛮阴损的。几名喜欢趋炎附势的赌徒也跟着哄笑起来。
“笑啥呀,你们输光了大不了回家里抱着婆娘睡热被窝,别人可得留几个钱去窖子里开开洋荦呀。”林大官人阴阳怪气地道。
众赌徒挤眉弄眼地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铁淳一向自视甚高,心有青云之志,胸藏雄才大略,不想却沦落到被屠户走贩之流耻笑的地步,当下气得浑身发抖,急怒之下反而说不出话来,只是双目射出两道凌厉之极的寒光狠狠地盯着林大官人。
林大官人被铁淳一盯,竟忽感一股寒意自心头冒上来,打了个冷战。众赌徒看情势不对,忙纷纷帮着打圆场。
铁淳却忽地展颜一笑,将钱袋里的钱全部取出来,足有两吊多钱,往桌子上一扔道:“我就赌这把,输也好赢也好都不玩了”
见林大官人还在发愣,铁淳冷冷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开”。
林大官人大感没面子,心道我堂堂财主还怕了这个穷酸书生不成?拿起骰盅开了,这把却是庄家通杀。
“嘿嘿,看来风水轮流转,现在是轮到庄家通杀了,失陪了!”铁淳边说边冷冷地看了林大官人一眼,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铁淳没带雨具,却浑然不顾倾盆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独自在雨中蹒跚前行,不多时已淋得里里外外湿透。
蓦地,青年身后二三十米处无声无息地出现一团诡异的悬空黑球。
黑球忽闪忽闪地急剧吐着红雾,显是兴奋之极。这化血妖藤所化的黑球遁至茶花古镇,发现了这名独自夜行的落魄青年,妖识一探,这青年居然身具万中难寻的灵质之体,这可是最理想不过的躯体呀。化血妖藤若成功占据这具躯体,就可以像一般妖修者一样修炼神通了。
化血妖藤生性谨慎,虽是垂涎三尺,却也按耐得住性子,不紧不慢的尾随青年,寻找合适的下手时机。
一条躲在门洞里避雨的黑狗懒洋洋地抬了下头,突然发现了这团诡异黑球,吓得狗胆欲裂,双腿一颤,一股热呼呼的狗尿自股间有气无力地流了下来,“汪,汪,汪”,黑狗惊恐地一边狂吠,一边窜进雨幕,转眼就消失在青石板街尽头。
未几,它的狗兄狗弟们义无反顾地纷纷奋起声援,古镇狗吠声顿时乱成一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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