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陆小凤有一件红色的披风,从不离身,江湖人找陆小凤,首先要找的就是这件红色的披风,披风本不是那么适合陆小凤这样上窜下跳的人物,可偏偏的,它就和四条眉毛一样与陆小凤不可分离。
此时,在京城以西的这所宅院里,这件红色的披风依旧披在陆小凤的肩上,本是极俗的颜色却还是让陆小凤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可也正是这极俗的颜色衬得他的脸色,乃至他的唇色是如此苍白。
乐菀的唇色却依旧是鄢红的如刚摘下来的樱桃,她轻轻的吹落西门吹雪剑上那属于她自己的血珠子,然后咯咯的笑。最后才发现已经出现许久的陆小凤。
“呀!陆小凤!你怎么在这里?!从哪里窜出来的?”
陆小凤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陆小凤纵横江湖多少年,死里逃生无数次,靠的就是他那犹如通灵一般的直觉,而今天上午,他那犹如通了的灵的直觉告诉他,很可能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要发生了,所以他鬼使神差的跟着西门吹雪和乐菀一路从京城到了这里,蹲在墙角看见曹仁表死了,看着柳青青死了,最后在乐菀差点也死了的时候,跳了出来。
而在跳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迟了,一切都迟了,就像他一直以为的,若是西门吹雪的剑指向他的话,他也很难保证自己的逃脱。何况西门吹雪的剑指向的还是乐菀。
可他还是跳了出来,在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快,快到除了西门吹雪的剑,其他所有的事物都只在他的眼膜上留下个残影,快到再次站立的时候,他的脚踝竟然有些生疼。
“好啊!陆小凤!你竟然敢跟踪我和西门吹雪!你不怕被毒死么?”乐菀拿出一根银针在手指间翻转着,龇着小虎牙吓唬着陆小凤。
陆小凤真不怕被毒死,虽然他的脊背有些发凉,但那是因为西门吹雪看着他,并且用杀气在凌迟他。
乐菀吹下的血已经渗进土里,她呵呵笑着说:“你个笨蛋不会以为西门吹雪要杀我吧?”
西门吹雪的剑归了鞘,伸手将乐菀脖子上的血拭去,问:“疼么?”
牢牢的圈住西门吹雪的腰,不像一个妻子,倒还像个孩子,娇声娇气,乐菀说:“疼死了!疼死了!”
“回去给你擦药。”
陆小凤有些无语的看着西门吹雪抱着乐菀,好象他不存在一般的径直走掉了。他真觉得自己是个笨蛋,特别是走出了宅院,乐菀从西门吹雪的怀里伸出头,指着陆小凤那匹用布包着蹄子的马说:“陆小凤,你的马还穿了袜子!”
西门吹雪当然知道这是因为陆小凤一路跟来,怕他们发现,才这样做的。他又看了陆小凤一眼,那个眼神,陆小凤无法形容。但在那个眼神下,陆小凤更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越是费尽心思,越是个笨蛋。
马并没有跑出多远,路过一间炒货铺子的时候,乐菀急急的拉住了缰绳,一溜便下了马。
西门吹雪是一个小气的人,小气到他从来不让任何人碰他的剑,小气到陆小凤之前知道西门吹雪竟然刻意的不想让乐菀有孩子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
在陆小凤的眼里,西门吹雪就是那样一种人,那种他的东西不多,但只要是他的东西就算是摔碎了,砸烂了也不会让别人碰一下的人。所以今天的西门吹雪在陆小凤看来倒是比较正常,之前的就好象是假的。
西门吹雪坐在马鞍上,背很直,陆小凤也是。
陆小凤说:“她连躲都没有躲。”
西门吹雪说:“是的。”
若是她躲了,也许这会子已经死了。
陆小凤说:“方才你是真的想杀了她。”
西门吹雪说:“是。”
陆小凤叹了口气,却未再说话。
西门吹雪说:“若是我败了,你替我照顾她。”
陆小凤觉得很难受,比刚才还难受,他说:“我救她并没有别的意思。”
西门吹雪的脸色有些苍白,苍白的更甚他的白衣,他说:“我知道。”
陆小凤多少有些讶异,他看着西门吹雪,说:“你信我?”有些事情本不容易让人相信。
西门吹雪的回答却很肯定,他说:“我信你,你救她是因为她是你的朋友。就和我是你的朋友一样。”
这份信任让陆小凤很感动,可他不得不说:“你信我,却不信她?”
“不信。”西门吹雪很想说他也是相信的,可他不想对陆小凤说谎。
陆小凤有些激动,他的声音压的很低,音调却有些高,他说:“我信,我甚至可以将我的性命交到她的手上。”
“所以她一直说要毒死你,你也不怕。”
若是平日里,西门吹雪开一个这样的玩笑,陆小凤一定会笑得在地上打滚,因为对于西门吹雪这样的人,一个小玩笑也很难得,可是这一回,他没有笑,他想反驳什么,却听见西门吹雪又说:“你要我信她什么?”
陆小凤顿时哑然。信什么?若是西门吹雪败了,信她会为西门吹雪守一辈子寡?她才十五岁,有着美丽的容颜,陆小凤前两天还在与她说,她好象比初次见到的时候长高了许多。
这时,乐菀已经买完了东西,抱着一个大纸包远远的跑了过来,金色的阳光细碎的洒在她的身上,整条街上没有一个人的眼睛可以从她的身上挪开,她本就是个可爱的姑娘,一个难得一见的,可爱的姑娘。
陆小凤说:“你若是真的要败了,莫说要我照顾她。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不如你跟她说说,让她照顾照顾我?”
没有等到西门吹雪说话,他又说:“我若是你,就算是对面是两个叶孤城,我也一定要活下来。绝不能便宜了别人。”
西门吹雪想说什么,没说的时候,乐菀已经到了马的跟前,方才还笑嘻嘻的脸上如今却是一脸慌张,刚买的炒货也被丢在了地上。
“快!快!快!我们赶紧回去,家里出事了。”
马扬起蹄子的时候,西门吹雪问:“你如何知道?”
乐菀挽起右边的袖子,手腕上一根极细的红色血管格外明显。
“我和姐姐种了同一对蛊,若是有事,便可知道。姐姐之前从来没有用过……”-
乐菀小时候总会用这个蛊术戏弄凌潇,看着凌潇急急的跑来,她就呵呵的笑,有时候可能只是叫凌潇帮她摘某棵树上的一朵花,也有可能是让凌潇帮她捞掉进河里的一支鞋,最大的一件事,便是蹲在茅房里忘带草纸。凌潇回回被骗,回回都来,却从来没有用同样的方法戏弄过乐菀。
而正因为如此,乐菀才会如此慌张。
可凌潇能出什么事?自然是很麻烦很麻烦的事-
话说,陆小凤跟上西门吹雪和乐菀的时候并没有与凌潇和花满楼说,所以花满楼以为陆小凤是去了大开间,是以他也就没有去。可等到午饭过后,那边的伙计过来说,那边等着陆小凤画押的人已经坐不下了,花满楼这才赶紧起身准备过去。可也就是在花满楼和凌潇准备出门的时候,四个人闯了进来。
准确点说,是四个活人抬着一口棺材闯了进来。这四个人是张英风,严人英,马秀真和石秀雪。
棺材径直的被抬进了门,凌潇,花满楼和一众家仆让在一边多少有些傻了眼,直到那口棺材差一点都进了大厅的门槛,一声呵斥响起:“谁敢在我万梅山庄的别院里放肆!”
几个家仆才如醒悟了一般冲上前去拦截这五人,可三英四秀也不是随便几个家仆可以拦得住的,几个家仆还未近得身便摔了一地,其他的也被那出鞘的剑吓唬得不敢近其身。
可那口棺材终也是没能登堂入室,被吴妈抬脚丝毫不客气的踹到了外面的空地上。得亏张英风扶着才没翻个跟斗。但这也惹得三英四秀恨极,几柄剑齐齐的往吴妈身上招呼过去。
当然,若是让吴妈在凌潇和花满楼面前受了伤,他们可真是没法跟西门吹雪和乐菀交代了。一时刀光剑影,场面之混乱前所未有。
张英风喊道:“姓乐的妖女,滚出来!”
凌潇道:“这位公子说话还是客气些得好。”
石秀雪道:“花满楼,你本是好人,为何要与他们为伍。”
花满楼道:“不如大家停手将话说清楚些?”
凌潇道:“你莫唤他的名字,他不识得你。”
吴妈道:“拿斧头来,把这晦气的东西给我劈了。”
匆匆从后院跑出来的严小卿倒是没见过三英四秀,但观这情势,扬手便欲飞针,只是被凌潇拦住了。
孙叔倒是慢吞吞的真把他往常劈柴的斧头拎了出来,一斧头下去,棺材便成了两半。
一时三英四秀都停下了手里的剑,扑向了棺材,师姐师妹叫得凄厉得很,似是欲找孙叔拼命,可孙叔已经不知去哪了。
凌潇这才看清了,棺材里面躺着的竟然是孙秀青。
只是孙秀青死了,抬到这里来又是为何,这事又与乐菀何干?
又是吵闹了许久,事情大概上才略有些眉目,原来这些日子孙秀青都在这别院外徘徊,昨天上午,总算是借着一个下人的同情心,在宅内除了西门吹雪,再无第二个主子,甚至吴妈都因事外出的机会踏进了门,回去还颇有些羞涩的与石秀雪说了,怎想的昨天下午的时候再出门便没回来,待到今日上午寻到的时候,竟然被人毒死了。
按照严人英的话说,就是“我师妹素来与人为善,从无仇敌,除了那妖女,还有谁能如此歹毒的害她!”
那有些同情心的下人早已被吴妈一个耳刮子抽到地上,没了声响。只是又被凌潇唤起,凌潇显然已对孙秀青怎么死的完全没的兴趣,或者说从来就没产生过兴趣,她要问的只是:“她在宅子里留了多长时候?在何处与妹夫见的面?”
可那下人整张脸被打得已经血肉模糊,一口的血,哪还说的出话。所幸的是知道这事的并不只是这一个下人。
“这个贱人在园子里见的老二家的人,留了一刻钟。”
说话的是个女人,一个甚至用丑陋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的女人,她的皮肤就像是被割了无数刀的树皮,你甚至无法从她的脸上找出哪是眼睛,哪是鼻子,当她说话,那张脸动起来的时候,让人恶心得想吐。她穿着最普通的灰衣,双鬓有些灰白,站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说:“潇,你身为老二家的执事者,有人窥她内宅,你竟不知。还须我来动手?”
凌潇这边只是一拜在地,道:“凌潇之过,但凭阿婆教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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