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乐菀躺在床上的样子很安静,就好象她只是睡着了。被子遮住了她脖颈上那朵美丽而致命的花,西门吹雪问凌潇:“这毒疼么?”
凌潇道:“不疼。”因为中了这毒的通常立时便死了,自然不会疼。只是不知道,若是中了这毒又没立时死了,会不会疼。
不疼……
西门吹雪想的是,若是不疼的话,方才回来后眼角滑落的那滴泪应该是因为严小卿吧。
那是在进寨子的第一天,乐菀说,严小卿和她是青梅竹马,西门吹雪很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知道青梅竹马的意思,毕竟据他所知,乐菀在第一次踏进乐梅山庄的书房前,从来没有见过四书五经,更不要说什么唐诗宋词,识字学的一本叫《乐言》的册子,听说是她家某个老祖宗自己编的。
是以,所谓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应该是凌攸江教的吧,而这凌攸江的学识好象连陆小凤都不如。
事实也就和西门吹雪想的一样,乐菀说:“我爹说,青梅竹马就好象他和鹰眼七叔叔,从小就认识,成天的都在一起,一起欺负人,一起被欺负,一起习武,一起做大侠。”
“呀!就好象你和陆小凤,也是青梅竹马。”
“不是。”西门吹雪坚决否认。先不说他跟陆小凤十多岁后才认识,单单就说他们两个男的,怎么会是青梅竹马!
西门吹雪只说:“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和严小卿成亲?”
“我娘说,和男人成亲的话,就要一起睡觉。可是和小卿一起睡觉……想想就很奇怪。”这问题显然乐菀是曾经很仔细想过的,她说:“小卿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可是,不只是不想和他睡觉,他洗澡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想偷看。”
西门吹雪的嘴角难免有些抽抽:“你看他洗澡!!!”
“没有啊,我很老实的蹲在窗户下面,一眼都没有看。不过他洗澡真慢,我等了有半个时辰,腿都麻了。”
西门吹雪还记得乐菀说这话的时候一对秀眉轻皱着,然后忽然眼睛一亮,看着他说:“呀!你是不是在吃严小卿的醋?”
“不是。”西门吹雪肯定的说。
可是乐菀并不相信,那一天她很高兴,她觉得如果西门吹雪吃醋的话,说明很喜欢她很喜欢她才是-
西门吹雪第二天清晨天刚亮便出了门,跟着一只蝴蝶,这只蝴蝶是白色的,看起来极其寻常,事实上却是极不寻常,如果西门吹雪没有记错的话,是在严小卿到了别院后,才出现这种蝴蝶的。
蝴蝶飞的并不快,西门吹雪慢慢的跟在后面,就像一个清晨散步的公子,只是身负长剑,面如冰霜。
然后,那只蝴蝶飞进了紫禁城。
乐蓝风带着严小卿进了紫禁城?这也并不是没可能的事。
只是在这座紫禁城里兜兜转转许久后,西门吹雪却没有见到原本他以为会见到的乐蓝风和严小卿,而是见到了一个他绝对没有想到的人。
这个人是叶孤城。
他站在一个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的宫殿里,看到西门吹雪的时候,就和西门吹雪看到他的时候一样的惊讶,却也是一样的不动声色。
神情夸张的却是与叶孤城站在一起的一个太监,这个太监名叫王安,是当今皇帝还是太子时的心腹太监,如今皇帝成了皇帝,他自然是有了更大的权势,是以说起话来也更为嚣张一些,他指着
西门吹雪说:“你是何人!竟敢私闯禁宫,该当何罪!”西门吹雪自是不会理会他,太监就是再有权势也只是个奴才罢了,别说他是个太监,他就是太监的主子,西门吹雪若是不想说话,也不会搭理他。
叶孤城却用一句话让王安闭了嘴:“他是西门吹雪。”
王安走了,就好象有人在后面用火烧他的屁股。
叶孤城问:“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西门吹雪道:“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
叶孤城没有问西门吹雪为何在这里,西门吹雪也没有问叶孤城为何在这里,就好象他们是相遇在白云城主的堂厅里,而不是要人命的紫禁城里。或者说,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心里,本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要人命的,可以要人命的只有他们手里的剑。
深秋的清晨寒如残冬,风卷起地上的枯叶,使得这被废弃的宫殿显得分外萧索。
西门吹雪准备离开了,他在这里本不是因为叶孤城,没必要停留,但是在走之前,他说:“你没有朋友。”
叶孤城道:“只要有剑,又何须朋友。”
西门吹雪道:“我会将你带回白云城。”
叶孤城怔了一怔,道:“你以为败的会是我?”
西门吹雪道:“我们之中有一个人一定会败,而这个人一定不是我。”
叶孤城本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但是这会子他笑了。
西门吹雪却不以为意,从昨天开始,他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个字,可是这会子,他忽然想说了,他说:“她中了毒,下毒的人说,若是我败了,她要与我一同死。”
叶孤城道:“我以为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你。”
西门吹雪道:“没有人可以。”
叶孤城道:“那你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西门吹雪道:“理由是,无论胜败,她都不会死。”
叶孤城道:“所以你败了,她一定会嫁给别的男人。”
西门吹雪道:“若是我败了,她不会嫁给任何人,也不会和任何男人成亲,因为那个人还带走了天下间唯一一个有可能与她成亲,而不被她杀死的男人,我死的时候,那个男人也会死。”
叶孤城道:“若不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一定会以为这个人是你找来帮你的。”
西门吹雪却说:“所以,若是我败了,她醒了后会发现自己的丈夫和最好的朋友都死了,而她却不能报仇。”
那一定比她再也没醒过来还要痛苦。
西门吹雪甚至可以忍受自己的妻子死去,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妻子有天变成如乐蓝风一样的女人。
所以,他不能败。
叶孤城道:“你在找这个人?”
西门吹雪道:“是。”
叶孤城道:“这个人在紫禁城里?”
西门吹雪已经踏出了宫殿里那高高的门槛:“是,若是我没猜错,她应该是在找杀死公孙兰的那个杀手。”
杀死公孙兰的人怎么会在紫禁城里?难道杀死她的是宫里侍卫?这听起来不大可能,虽然说大内高手皆是顶尖好手,但绝没有一个人可以将公孙兰一击毙命-
西门吹雪离开后,叶孤城依旧站在那个落满枯叶的院子里,天空一碧如洗,回身,他推开身后那扇有些吱呀作响的门,走了进去。
让人惊讶的是,这间从外面看已经被废弃许久的宫殿里面床铺家什等虽然并未有多名贵,但一样都不少,甚至整洁得不逊于任何一位妃子的寝宫。
而此时,一位年轻的紫衣女子正埋头仔细的做着刺绣,她绣的是一朵茶花,纯白而没有一丝的瑕疵。
叶孤城进来的时候,她抬起头,扬起的年轻的脸颊上虽说少了一些天真烂漫,却还是美好如斯。
紫衣女子没有姓氏,单名一个若字,十多年前,偶然的重伤时,为叶孤城所救,因为她有一双染着血,孤寂得像一匹独狼的眼睛。后来叶孤城才知道,她原来便是那极神秘的一伙杀手训练的一只小鬼,还未来得及出任务,便惨遭灭门。
从此,她成了叶孤城的小鬼。
“你先走。”叶孤城道。
若道:“你难道是怕西门吹雪说的那个人把我杀了?”转而又接着说:“我倒想看看谁能知道是我杀了那个公孙兰,她有什么本事能杀了我。”
叶孤城只是将一个早就收拾好的包袱递到那若跟前,道:“你先走,我随后便到。”
若却是将包袱推到一边:“你当我与西门吹雪的那个小丫头一样没用,我说西门吹雪最好求天告地那人不要遇到我,那样的话,只怕那个小丫头的毒没人帮她解,就一定要给他陪葬了。”
一个被天下最凶残的杀手养到八岁,四岁的时候就曾经将刀捅进小伙伴胸口的人本应该是最知道生命有多么的残忍和脆弱,本应该不会如此轻狂。可是,她遇到了叶孤城。于是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天下无人可以奈何了她。
这时,叶孤城将手上的包袱放到了一边,再没有说一个字,因为说任何话已经都没有了意义,宫殿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了,打开它的人白衣胜雪。
西门吹雪也未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
若放下了手里的绣花针,她说:“你又回来了,我知道本来就没有那么一个人,你是故意说了诓叶大哥的。”
西门吹雪从来不说假话,因为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西门吹雪说假话,因为习剑必诚。叶孤城原本也是这样的人,只是如今他不是了。西门吹雪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但他知道这一切总是与叶孤城脱不了干系。他不会问叶孤城,不是因为即使他问了叶孤城也不一定会说,而是没有问的必要。他甚至不会杀了若。因为她的命要留给有绝对理由亲手杀了她的人。
不只是这样,因为对方是叶孤城,西门吹雪说:“明日我会将你们两个都带会白云城。”
西门吹雪说完便走了,如同天边的一片云般的飞走了。</p>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