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就像一排多米诺——看着彼此没什么关联,不小心碰倒一块就全都稀里哗啦。
莫光夏趴在办公桌上看着一纸翩然而至的法院传票,整个人都处于斯巴达状态。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主编大人居然在他的办公桌旁团团转。
“那个司朗,不是很有才华的吗?”
“你没看到吗?律师函中明明白白罗列了他抄袭人家作品的对比证据……”
莫光夏被他晃得眼晕,抖了抖手中的几张纸片。
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但就是因为太清楚太直白反而让他有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复杂感觉。
事已至此,打官司是一定了的吧?
打开电脑搜索相关法律条文,万能的搜索引擎显示——“在发生著作权侵害事实后,出版社应在有过错并造成损害后果的情况下,就出版抄袭制品一事与抄袭者共同承担损害赔偿责任。”
而作为到出版社来上班后,他作为责编的第一项工作就是负责著名青春文学作家司朗长篇小说的校对和出版工作。
当时是莫光夏力排众议给这部洋洋洒洒上百万字的作品加大力度宣传,因为司朗那种冷寂中略带残忍又余味悠长的文风真的触动了他的内心。
他其实很容易被打动。
而眼下面对着证据确凿的一纸法律文书,当初的感动都变成了笑话。
被人欺骗的感觉比什么都来得不爽,身边主编“唉,这样一来,社里岂不是要赔很多钱” 的碎碎念更是让他心里的怨气飙升至max。
啪——桌上的键盘鼠标被大力甩到地上,足以显示此刻的莫光夏已经处在暴走状态。
刚才还在他身边转悠的主编被他这一下惊得直接闭眼咬牙,捂耳朵泪奔——太暴力了,真是太暴力了……
这位莫大少,一发飙就破坏公物的恶习什么时候能够改改?
勃怒生晕,他在坐回桌前喘了好一会气,手刚刚伸向一旁的手机,铃声就突然响了起来。
“喂,光夏吗?”
听筒里传来清润的嗓音让他不由得微微一愣,“学长……?”
“嗯,我在你公司楼下,方便上去吗?”
蓝添的声音总是那么温和好听。
脑子里还有方才的混乱残余,他静默了几秒才记起说话,“哦……等一下,我这就下去接你。”
隔着写字间大堂的最后一级台阶,就看到蓝添令人心定的微笑。
有些人,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
每一次莫光夏见到蓝添,都会有一瞬间的晃神。
“当心!”
恍惚里他踩空了最后一级台阶,身体一晃,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扶住。
蓝添微微翘起的唇角多少带了了点宠溺,“你究竟在想什么,怎么走个路也会摔倒?”
手臂上,对方的双手并没移开。隔着衬衫的布料,莫光夏清楚感觉到蓝添掌心的温度——小时候长长抚摩他头顶的那个温度,熟悉、妥帖。
这个男人留给他的温暖和安定总是让他放不开。
“怎么了?在为了官司的事情烦恼?”
莫光夏一惊抬眼,“学长,你怎么知道?”
“我就在法律的圈子里每天打滚啊。” 指了指自己,蓝添倒是笑得相当谦和,“有所耳闻也不奇怪吧?”
“那你这次来……?”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着问。
“当然是帮你打官司。不嫌弃的话,让我来做你们社和你的代理律师吧。”换做别人请都请不到的大律师居然亲自上门主动请缨,可对方脸上还是那么淡然地笑着。
“……”
风雨故人来。莫光夏感动得几乎要哭了。
“就是说,当初他抄袭的事实并没有对你坦白。而且原作者的作品也没有公开发表过,对吧?”
出版社的小会议室里,蓝添放下仔细研究过的资料再一次确认般地问。
“是的。”莫光夏坦白回答。
“OK,我知道了。请跟主编沟通,联系各家书店,现在还没有售出的书籍请火速下架。”涉及到工作范围,蓝添的作风倒是与他这个人一向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学长,只要这样就没问题了吗?”莫光夏还是有点担忧。
迎着他忧虑的目光,蓝添展颜一笑,“其实,在我国的法律中,民法通则和著作权法均未规定侵害著作权适用无过错责任原则。换句话说,就是在事实证明出版单位或个人没有故意过失的主观状态,应该由抄袭者独自承担损害赔偿责任……”
见到他被太过艰深的法律术语弄得十分困惑,男人的语气又恢复了轻缓温柔,“光夏,不要担心,都交给我好了……”
有了著名蓝大律师的帮忙,官司的麻烦似乎是不用担心了。
然而为了证明清白,必要的证据还是要由他本人来提供。在办公室里埋头一下午的莫光夏将最后一件文件存盘之后,窗外的天早已经黑透了。
紧绷到现在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站起身来,他猛然感到意识里涌起一阵晕眩。
被胃酸过度侵蚀的痛觉刺激到神经深处,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撑住办公桌的边缘稳住身躯。
从一大早接到那张倒霉的传票,他就处于心烦意乱的状态。午饭晚饭都没有吃过,现在的感觉已经不能用饥肠辘辘来形容。
MD,最近的倒霉事怎么这么多。
难道真是犯了扫把星?
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将桌面迅速整理好,离开办公室。
结果一出大门,就看到某位扫把星悠闲地靠在车门边上。
自从和这个人扯上关系,倒霉事就没断过。
自己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莫光夏正想无视路过,那一头扫把星却已经风度翩翩地为他拉开了车门。
见台阶上的某人还在风中凌乱不知该迈不迈步,肖丞卓微笑着摊开掌心。
十指修长,微微躬了身——明明是那么绅士的姿态。不过……那强制性满格的奇怪气场是怎么回事?
莫光夏隐忍地叹了口气,只能条件反射地就范。
弯身钻进车里的一瞬,突然双膝一软,耳鸣声连成一片。
呃……他该死的低血糖……
“光夏……”
有人在那一瞬间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动作温和又不失力道。让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就算这样被抓住,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他醒过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天花板上曾经被自己破坏的水晶吊灯。不管看几次都还是觉得夸张,肖丞卓这个人说到底也是跟他一样只按照自己喜好出牌的人。
莫光夏以往也总是因为不按常理出牌而战无不胜。
可惜,与肖丞卓大大小小的几次对战里,他赢的几率……零。
想想就觉得风萧萧兮易水寒,悲愤地将头埋进枕头里,他恨不得再晕过去一次。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响起,打断某人准备再一次沉睡的状态。
“光夏怎么了?”门外响起的声音尽管压得极低,也听得十分清楚。
莫光夏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低血糖,看来他一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缝飘进来,“我下班去接他,居然直接昏倒了。出了这样的事,这么心高气傲的他会受不了吧?”
“是啊……”刚刚进门的那个声音叹了一口气,“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公司的咨询业务刚好委托给控方的那家事务所,这件事在那闹得很大。我下午去办事,进了门就听到每一个人都在私下里讨论……”
那个刚进门的人截过他的话,“所以你才想到打电话给我?”
“……”
片刻的沉默,静悄悄蔓延开去。
半晌,才听到开门的人回答,“嗯……法律方面的事我帮不上忙……想了好久,除了你不会再有人全心全意帮他。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编,而对方现在至少已经是著名作家……”
顿了顿,他继续说:“况且事前的调查不足,本身就是他的失误……这样一来,他要替出版社顶罪的几率会很高。所以……”
“你还真是用心良苦。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他?”那个熟悉的声音温静如水,“况且你做的这些事,他都知道吗?”
“我不在乎他知不知道。”房间主人的声音带上微微的笑意,“我只是不希望他有事,心情不好,如此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他听到问话的人缓缓开口,“这样啊……我知道了……给,这个拿去。”
“这是什么?”
“城东老字号露西西饼店的芝士蛋糕,他最喜欢吃这个。不是血糖低吗,正好补充一下。”那个声音始终很平静。
“……唔……”蛋糕似乎是被接了过去,“我都不知道,亏你想得这样周到。”
送蛋糕的那一个似乎是笑了,“光夏很别扭,通常他说不喜欢的就是喜欢,而真正讨厌的他反倒不会提起……跟他在一起也真是为难你了,请你多担待一些吧……”
“没关系。”接话的人很无所谓地回道:“都是应该的。”
“嗯,那我回去准备开庭的材料了。至于案子,请你转告光夏不用担心……” 要离开的人而后出口的话,不容置疑,斩钉截铁——“我会全力以赴!”
“这样最好,我先代光夏谢谢你了。”送客的那个人只是辅以淡淡一笑。
这番对话的内容,在卧室中的莫光夏听得清清楚楚。
他盯着卧室嵌开一角的门缝,客厅那一线微弱的光透进卧室的黑暗里,盯得久了,也有些刺眼。
睡意自然早已全消了,但他的头脑里依旧满是暗沉的灰朦。
听到客厅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随后一门之隔的外面的空间又恢复了安静,他才起身离开了床。
客厅里,肖丞卓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一如既往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一份报表。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抬起头愣了一下随后微笑起来,“……醒了?”
“嗯……”
看着他刚刚醒来有点呆呆的样子,肖丞卓的微笑变得更加温和,“醒了就快来吃点东西。”
莫光夏拖着步子跟他走到餐厅里,看到餐桌上罗列得满满当当的各色食物明显愣了一下。
稀饭、PIZZA、炸鸡、小笼包……中西合璧,琳琅满目,就是搭配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这样吃难道不会发生什么化学反应吗?有点无语,他默默转过头。
那一边肖丞卓还在满面笑容地招呼,“快点,喜欢什么什么自己选。”
“我没胃口……”他摇摇头,目光蓦然定格在那一堆食物中间包装精美的糕点盒子上。
“想吃这个吗?”肖丞卓循着他的视线把那个盒子递到他眼前,“你果然还是最喜欢这个啊。”
“嗯……你怎么知道?”他坐下来打开盒子,明知故问。
肖丞卓又笑了笑,到对面坐下递给他一杯热奶茶,“蓝添刚刚来过,这个是他买的。见你没醒过来就先走了。”
说话时的声音表情,看起来都是很坦然。
“他没说别的什么吗?”一边问着,他低头打开蛋糕盒子,熟悉的芝士香甜顿时扑面而来。
“他说过与你有关的案子他会全力以赴……” 还是那样轻描淡写地笑着,男人托着下巴看他吃蛋糕的样子,顿了一会没有说话,随后半眯着眸缓缓地问道:“难道……你刚才没听到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坦白的回答和反问竟让他松了口气。
将最后一口蛋糕送进嘴里,莫光夏伸手抹去沾在唇角边的奶油。
举着沾有奶油的手指头,他四下找纸巾,居然没有找到。
“咦?你这里怎么连……”低着头向客厅茶几底下继续寻找着,后面的半句“连纸巾都没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手腕就被人一把拽了过去。
吓了一跳回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身后男人眉眼含笑地低下头去——居然含住了他的那根手指。
指尖突然被一阵温暖的湿润包围,肖丞卓的舌尖轻轻打着旋,又抬眼笑看他的反应。
这样的舔法实在太过?,莫光夏不由得抖了一下,“你干嘛?”
“家里的纸巾用完了啊,我还没时间去买……” 脸不红气不喘,男人大言不惭地回答,“就只好这样帮你擦干净了。”
虽然对这个人一贯的无耻无赖已经适应了一些,莫光夏看着手腕上对方丝毫未见放松的手,还是淡淡皱起眉,“你究竟要干什么?”
这一次,指尖又被送到唇边吻了吻,肖丞卓很是灿烂地露齿笑了笑,“我想说……我们在一起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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