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长沙发此端到彼端的距离。不到两米。
辰光一手举着电话,慢慢将脸转过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莫光夏。
窗外落日的余晖投射在他脸上,浓密的睫毛形成了一小片阴影,将他的眼睛完全隐藏在了黑暗里。
不过紧抿的双唇还是完全能够看清的,那是一种莫光夏从没见过的森然与冷凛,像是冰岩断口呈现出的那种锋利冰层。
甚至连时间流逝都可以听出被切割的声音。
他就那样望着坐在身边莫光夏,目光好像从几十万光年以外投射来的宇宙射线。
到达着陆的时候,还带着巨大的辐射源,导致某人几乎双腿发软地要从沙发上直接滑下去了。
就在他确信自己要是在被多看一秒就要休克晕过去的时候,辰光又突然轻轻笑了。
空气里紧绷的气氛因为他上扬的嘴角拉扯出多余的弧度,铮然而断!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通知我。”他对着电话间断地寒暄,随后挂断。
“莫编辑,你每天看不看晚间新闻?”
“啊?……诶?”某人被他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到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没有这种习惯,一般播新闻的时候,我都还没有下班。”
“嗯。”辰光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淡然一笑,“真是个敬业爱岗的好编辑。”
说着,他从茶几上摸过电视的遥控器,按下开关。
46寸的液晶屏幕一瞬间亮起来,将黄昏时刻略微显得昏暗的房间都照得通亮。
在此之前,莫光夏一度以为这台电视只是个摆设。至少在他与辰光打交道的数月中,他从没见过这台电视的电源开启。他甚至还跟老陈和其他的朋友取笑过壁纸生产厂商应该针对辰光这样的客户群体设计一种印有纯平立□晶电视的背景墙纸。
然而,当新闻画面跳出来的那一刻,他多么希望以上不是出自他信口开河的玩笑。
在他来接到电话来辰光家里的几个小时间,网络上抄袭的事件又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
针对辰光抄袭的动机,有人爆出他已深患重病以至于江郎才尽。
同时被曝光的还有详细的病例记录和辰光苍白着脸色被偷拍到出入医院的照片对比。
这无疑是对那些坚决维护辰光的说法最有杀伤力的武器。
新闻爆料说据记者发稿前统计,网络上讨伐辰光的言论已经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辰光购置的名牌音响设备让新闻播报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形成一种奇妙的细微回响。这一刻莫光夏只觉得每一次声波的微弱震动都想一把尖利的匕首穿刺了他的咽喉。
除了呼吸不畅之外,最先丧失的就是语言功能。他脸色苍白地望着对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莫编辑,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辰光向后靠近沙发里,架起一条长腿。
任何时候,他的举手投足都带着古典英伦小说里那种贵族男主角的优雅得体,脸上的笑容却形同虚设。
“……”
莫光夏欲言又止。实际上,他早已百口莫辩。
辰光似乎也没有真的需要解释,他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支起下巴笑得人毛骨悚然。
“关于抄袭的事,我三天前就听说了……那时候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陷害我。我要求自己必须要冷静思考,因为任何人处心积虑地搞这种把戏,都必须有自己的目的。而在人类的社会里,这种目的就可以简单地归结为两种——名或者利。”
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男人继续缓慢地说下去,“这两样,无论从哪个角度上都和你扯不上关系。所以打从一开始,你就不在被怀疑的对象之列。尽管除了我自己,你是唯一一个会接触到我的原稿,又完全有能力将它们拆解编撰进不同的文章里……”
这样的话,并没有令莫光夏又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心头越加沉闷。
凭他对面前男人的了解,他一贯是那种废话不说一句的个性。如此长篇罗列自己的推理过程,一定还有后话。
暗自握紧了拳头,他屏住呼吸等待着男人后面的话化作当胸的子弹,洞穿他胸口的那一刻……
可惜,这种等待总是不能够持续太久。
辰光低沉的声音伴随着窗外滚过的沉沉雷声一起响起,“如果不是刚才接到那个电话……即便看了新闻,即便知道从始至终了解我病况的人也只有你一个,我依然不会对你存疑……”
一连几句转折的语气顿时让这房间里的唯一听众被推上了四面楚歌的孤岛。
“但是,我委托区调查这件事的私家侦探刚才打来了电话,在例行排查的过程里,他偏偏发现了今天一早,你的银行户头上凭空多出一笔相当可观的汇款,且来源不明……你能够给我解释一下这比钱的来历吗?”
“什么?!你怎么会这样就把我扯进来?那笔钱明明是出版社打给我的出版收益!”
某人貌似被他的弦外之音震到了,瞬间一叠声地吐出解释的话,“难道是你怀疑我偷了你的文稿,拿去卖钱?”
“卖钱什么的倒还是其次吧?”辰光不是因为悲伤还是愤怒,咬着牙清晰而缓慢地逼问道:“你是因为肖丞卓,才对我赶尽杀绝的吧?”
又是肖丞卓,为什么就连他的工作范畴都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
你们之间的恩怨凭什么非要拉我下水!
“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原本澄澈茫然的眼神瞬间凌厉,“抱歉让你白编故事了,我对那个男人的感情,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深厚,深厚到为了独享他的专宠,就做出这样下作的事!”
“那你是为了什么才跟他在一起的呢?”
“……”他突然被问住了,内心升起一片空茫。
以他而言,若是对一个人没有感情,断不至于跟对方保持一种时过一年都还牵连不清的消息。
那么肖丞卓对他而言究竟是什么?一个长期床伴?这样的说法未免有些违心,毕竟那个风度翩然的男人在生活中给他的舒适体验远比在床上还要多。
那么是一个默认的终身伴侣?这样的解释又会不会太过严肃?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每天过日子而已,从没想过终身大事之类太过严肃的问题,所以就更难下定结论。
如此迷茫选择间,他被自己的不确定都搞得烦躁起来,“算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除了之前那种独占欲的解释……”
“哦?无关独占欲?”辰光饶有兴趣地挑眉,“那你跟肖丞卓在一起图什么?是贪图他的钱?还是床.上功夫?”
“你为什么总是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不是……唔……”
莫光夏的辩白骤然消失了声音。
男人已经伸过手来,牢牢扣住他的下颌吻了下去。
与之前半开玩笑的戏谑不同,这一次那润软的嘴唇刚毅覆上来就辗转着加深了吻的角度。
这样的吻来得太过急躁,与情.欲温存都无关,更像是一种单纯的施暴。
当对方那火热的舌尖顺着脖颈流畅的曲线蔓延到锁骨的时候,酥麻的感觉令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用手肘奋力顶开压在身上的男人。
“辰光,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上你啊。”咬着牙吐出一句话,男人再一次抓住他纤细却并不算无力的手臂,趁着他微微愣神的间隙再一次将他压倒在长沙发上,“既然不是出于真情,那不管是钱还是快乐我都可以给得起。我不会再让你留在肖丞卓身边了……”
“跟他有什么关系……”被他的这套逻辑弄到章法大乱,莫光夏本能地费力挣扎,“辰光,我们需要谈谈……”
“没什么好说的。”收紧桎梏住他窄细腰身的手臂,辰光眯起冰冷的双眸,对着他润泽的唇瓣再一次狠狠亲吻下去。
“混蛋……”混乱的撕扯间莫光夏听到衬衫纽扣崩落进沙发缝隙中的响声,他的内心骤然清明。
打从一开始,对这个男人自己就不是没拒绝的理由,而是一直被对方的病况的担忧束缚住了手脚。
所谓“哀兵必败”。
现在看看这样粗鲁疯狂的男人,哪里像个行将就木的病患?分明是头发了狂的野兽。
而且,对方还说了一句最让他无法忍受的话——“莫光夏,你身上有肖丞卓的味道哦……”
他骇然地睁大了眼。
吃力地侧过头躲开暴风骤雨般落下的亲吻,他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拳挥上男人漂亮的侧脸。
这一拳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冷不防挨了一下的辰光蓦然抬起脸,吃惊地摸上自己瞬间红肿的伤处。
“你……”
“你什么?”莫光夏趁着这个短暂的空气气喘细细地坐起身来,抬手整理好自己已经衣扣尽失的衬衫,“发.情的话请找个提供服务的消费场所,不然直接去找肖丞卓我也没意见。但是请你搞清楚对象,我是我,他是他,千万别混为一谈。”
“还有……”一把推开还跨在自己身上冷然地低下视线看着自己的男人,他愤然走向门前,“至于抄袭的事我说不清楚,不过是要告上法院还是私下查清我都奉陪到底。但是我想我们至少也还……”
看也不看他一眼,掩面倒在沙发上的男人冷冷地打断他,“滚出去。”
这句话还真是求之不得。莫光夏立时打住继续说下去的话题,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去。
郁恨交加地走出公寓大门的时候,他才恍然发觉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携着水汽的冷风让混乱不堪的心绪逐渐平定下来,他方才发觉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
刚才愤怒地摔门而出,就连外套都忘在辰光家里。
车钥匙,门钥匙,还有钱包手机都留在那里,不过现在他是断然不会上楼去取了。
思及此,他不由觉得刚才的辰光太过失常。那诡异的气氛,男人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哀怨的情绪,与肖丞卓之间不与外人道的过往……都是让他觉得不胜危险的东西。
衬衫大开的衣襟已经不足以敝体,方才还气恼着男人那句“你身上有肖丞卓的味道”,现在却也觉得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了。
即使回去问肖丞卓,估计也只能得到含糊其辞的回答。
深吸一口气,他低下头冲进雨里。
“光夏,怎么搞成这样?”肖丞卓打开门,看着全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某人,惊愕非常。
“我……”莫光夏张张了嘴,没有发出声音。
打开的门里泄出暖橙色的灯光,扑面的温暖气流驱散寒意。
为他打开家门的男人的浅色的家居服上散发出衣物柔顺剂的清香,注视着满身狼狈的他的目光里,关切温柔都显而易见。
在一起这么久,他到现在似乎才确认这个男人令自己最为依赖的是什么。那是一种内心的安定,似乎外面再大的风雨都下不到与这个男人共处的屋檐下。
“丞卓,我……”
“你是丢了车钥匙又忘记带伞吧,跟你说过多少次都嫌我啰嗦,这下知道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天气里打车很困难了吧。”肖丞卓微笑淡然,伸手将他拉近屋里。
“快去洗个澡,不然会感冒的。”
当他擦干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等待他的是一杯散发着热气的姜茶。
“坐过来慢慢喝。”肖丞卓将茶杯递进他手里,顺势坐在他身边将他拉进怀里,“怕你受风寒,我多加了几片姜。味道可能有点重,但是要全部喝完哦。”
“……”悉心感受着专属于他的温柔,某人难得乖顺地依偎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味道辛辣浓郁的热茶,酸楚和不甘渐渐随着热气氤氲了眼眶。
温暖如春的室内,充满安详的静谧。
“丞卓……那个……”
喝掉那杯茶,他艰涩地开口。至于要解释还是辩白,他自己都说不清。
“乖,什么都别说。你淋了雨,想必也累了。早点休息,有话来日方长。”肖丞卓将他的头按在胸口,轻轻用下颌蹭了蹭他的头发。
莫光夏仰起脸来,感激地注视他。
这个男人果真是爱着他的。与那种每日鲜花卡片甜言蜜语流于表面的形式不同,肖丞卓的爱更倾向于一种内敛的表达。从不强迫地逼问答案,给他足够的空间。
与此相对应的,是一种单纯的信任和超乎想象的包容。
这一夜,他就是在这样的自我满足中沉沉睡去的。睡梦中依稀感觉到有人的手指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好似和煦的春风……
然而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他的眼泪就突然流下来了。
“怎么办?我不想去上班了。”他把头埋进枕头里,苦闷的语气好似一个装病翘课的小孩。
“不想去就不去,我养你。”肖丞卓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肩。
“养我要花很多钱的……”
“没关系,我可以赚嘛……”
“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
“不用,你以身相许就可以了。”
……
婚姻是什么?
两个相爱的人长相厮守,一起吃饭一起打发无聊的时间,寻常的对话,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对方排忧解难。……
除此之外,还应该有不需要语言知会的那种默契。
也许多年以后,莫光夏才会对这样一句话记忆犹新,在他那里,它承载了爱情之于他的全部含义。
那是肖丞卓在他半梦半醒时流露出的叹息——“光夏,你难过的时候如果不肯说,那么我都会知道吗?”
点掉浏览器上一排关于辰光抄袭事件的新闻网页,肖丞卓伸手揉揉酸痛的眉心。
这件事至今还没有官方说法,流言四起,众口铄金说得一个比一个活灵活现。
想必家里终日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那只也被牵连其中了。
自己如果刨根问底,势必要让对方觉得难堪。事到如今,是不是该从另一个当事人那里寻求一点解释呢?
拿过一旁的手机,快捷键的设定还没有来得及更改。只要按下数字1就可以拨通那个他其实早就烂熟于胸的号码。
不过打通了该说点什么呢?
他们之间,不是早就只剩下彼此质问的关系?
“肖总,这是刚刚收到的传真邀请卡。你看应该怎么回复?”助理突然敲门而入,在桌面上放下一张邀请函。
肖丞卓拿到眼前迅速扫了一遍,不由得微微皱眉,“年笙的个展?我们公司与他没有业务往来,我私人与他也并不熟啊,怎么想到要邀请我。”
“肖总,您看邀请人的签名……”助理轻声提醒,“这次的个展是盛运的金总赞助的。”
“哦,原来如此……不过金总什么时候涉及艺术领域了?”
“肖总,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小助理眨眨眼,故作神秘,“据说这位美少年插画家年笙,跟许多企业的老板都‘过从甚密’呢……”
作者有话要说:唉,中枢神经镇咳剂搞得我各种头晕目眩。还要惦记着来填坑,我容易么。美人们要是还一个个的都不留言,真叫人情何以堪T^T
话说这次的药真的吃出了喝醉酒的效果,估计长此以往治不好慢性支气管炎,我也会因为镇静药品使用过度被送进戒毒所的==
加过我围脖的GN一定都看过这条——“H7最给力的场景,莫过于电影中段一回头,看到隔壁的两个男人十指紧扣”。
这一次因为年底各种忙碌,《让子弹飞》被我拖到即将下档,才急急忙忙和技术帝进了电影院。赫然发现我的左手边又是两个结伴而来的男人==
电影开场前技术帝跑出去买水存包,留我一个人在座位上,不料片头预报播放的居然是贺岁档第一恐怖片《午夜惊心》。
一片黑暗中,左边的男人“啊”一声低呼扑在另一个的肩头……技术帝还没有回来,我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只能僵硬着身体面对超宽屏幕上播放的各种恐怖镜头……内心默默内牛~~o(>_<)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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