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她感到安慰贴心的是杜泽接下来的话。
“有些人之所以不断成长,就绝对是有一种坚持下去的力量。
好读书,肯下功夫,不仅读,还做笔记。人要成长,必有原因,背后的努力与积累一定数倍于普通人。所以,关键还在于自己。
你的问题主要在于读书不多而想得太多。”杜泽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又像无数带着忧愁的文人似的,撇头把视线看回窗外,继续动情讲述,“少年贪玩,青年迷恋爱情,壮年汲汲于成名成家,暮年自安于自欺欺人。人寿几何,顽铁能炼成的精金,能有多少?但不同程度的锻炼,必有不同程度的成绩;不同程度的纵欲放肆,必积下不同程度的顽劣。”
杜泽讲着讲着有些上了瘾,他十分骄傲地对许安说:“我虽然不爱语文,但唯爱杨绛先生。”
“所以这就是你理直气壮偏科的理由?”许安把疑问的调子高高地提起。
“不是。但是!你语文都那么好了我还学它干啥。”杜泽手插着腰,说话装得像个大人一样正经。
“哦吼?理直气壮的呢。”许安把纸团扔过去。
纸团都没能碰到他,往他那飞跃的途中就下滑,杜泽轻快地接住,又扔了回去,正中她眉心。
“他已骨瘦如柴,我也老态龙钟。他没有力量说话,还强睁着眼睛招待我……他现在故意慢慢儿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杜泽的眼里尽是深情,表达出来的亦是,
“多怕自己等候着这种爱情等候着等候着就老了,不如珍惜眼前人,原谅彼此无意的过失,分担着忧愁与痛苦,我们终将成为彼此的唯一。而我本身也是执着的人,既然决心为你,便冒着再大的风雨也要站在你身边。”
他最终的目的便是这最后的一段话。
许安低头沉默不语。当初给苏淮的话同样适用于他。
沉默即是,拒绝。
拒绝的是“便冒着再大的风雨也要站在你身边”。
“都说了学习学习!”她开始不停强调。
突然许安感觉头晕晕乎乎地,还疼。单手撑着脑袋慢慢往床里面挪。肋骨不知道为什么也疼。肯定是被他气的。
他立马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责怪说:“你肋骨都骨折了还不老实。”
“骨折?哎呦。。”许安好奇地下意识坐起,这下疼痛再次袭来。
“老实点。”
这两下疼痛可让她长了教训,窝在被子里怎么都不肯动。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是四五十岁,杜泽呆着陪她,她和病友没什么好聊的。对这个陌生的环境还是不熟悉。一个病房里住着四个病人,她在最里面的铺位。环境整洁,没事就听别人的聊天,看看电视,玩手机,看书。闲的很。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许安耐不住性子问。
“你这才刚醒就想出院了?做梦呢。起码一个月。出院得一个月以后再谈。”杜泽说得极其认真,让她稍有慌乱。
“骗我的吧?”许安打量他的神色问。
“骗你干啥。你肋骨折了一根,还移位了。不然能让你睡这儿吗?”
许安有点害怕,接着又感觉到疼。本来不怎么疼的被他一说还就感觉疼得很了。
“我妈呢?”许安眼里闪着泪光问。
“你睡了一天一夜,你妈守了一天一夜,刚闹过感觉撑不下去就回去睡觉了。其他人不知道干啥去了。反正应该离得不远。”杜泽回答她。
“唉。”她长长地叹口气。
“无聊就再睡一会儿吧。又不是不能睡。”他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看电影。
“睡了太久不想睡。”
“那你就看电视好了。”杜泽指着她面前挂着的电视,里面放着可不是她爱看的类型。后来被换到了新闻联播重播这倒还有点看头。
有电视看也不闹了,兴致勃勃地躺着看新闻。
一个下午还没有人来叨扰,这才是最舒服的。时间过得很快,她把新闻联播看完后又跟着杜泽看完了哥斯拉,看时间还早就继续找部侏罗纪公园看。沉浸在电影的氛围里久久不能自拔。
还没看完侏罗纪第二部,病房里就有人悄悄走进来。老熟人。
许乐生见她跟杜泽玩看得开心的模样也没有打扰,放下手里的东西,轻手轻脚地走到他们旁边,把脸蹭在杜泽脸的旁边。
当杜泽感到脸被柔软的东西蹭到,吓得手机都滑落。猛然回头,鼻子又撞到他的下巴上。
看清了来人,笑容灿烂地一拳头捣在他的肩膀。责怪:“咦,我卖艺不卖身的。怎么来得这么迟。回来这么久了都不来找我玩,也不跟我说一声。”
许乐生单手勾下他的脖子,两个人脸贴脸靠的很近。“嗷呦有理了还。我回来谁不知道啊?不都是自己来找我约的吗。”
他们两个人也是几年的朋友。小学时的同学,后来经常在一起玩的朋友。那时他们只在许乐生的嘴里听见过彼此的名号。后来初中跟她一个班才认识了。
“晚饭吃了吗?”许乐生松开膀子,把杜泽从病床上毫不留情地拉了下来,轻声问许安。
“没呢。好饿。”许安抚摸肚子,饥饿的叫声又传来。
于是他把带来的饭盒打开,饭菜的香味直往许安的肠胃里钻。南瓜粥金灿灿的颜色更使得她胃口大开。配着的番茄炒鸡蛋,色泽鲜艳,芳香四溢。
他还带来了一杯苹果汁。鲜榨的。颜色暗淡。
“哇,我终于等来了。”许安摩挲着手掌,眼里冒着星星。一想到这桌上的美食都是她的,马上就可以吃到,心里就美滋滋。
“小心烫。”许乐生不急不忙地把食物一个个摆出来,还倒了杯热水为她。
可她再忍不得食物的香气,狼吞虎咽地把菜往自己的嘴里送,接连着大喝一口粥。享受得很。是饿得太久了,等她吃得尽兴更想吃些零食补补肚子的时候,桌上的食物已然被横扫一空。
夕阳出现,风变得有些冷,金色的光芒让这个世界看起来很有力量。令人充满期待。天还是一如白天的亮,但风冷,屋里病人,所以窗帘被拉上,留下点小缝。从窗户缝隙中洒出一束灿烂金黄色的光辉,杜泽的脸庞在其中仿佛可以熠熠生辉。
“好美啊。”杜泽盯着夕阳出神,在窗边感慨说。
许安兴奋拍桌子:“我也要看!拍给我看看呢。”
给她看过照片后更兴奋。在床上扭来扭曲地非得出去亲眼看看。
“我要看我要看!给我看!别拦着我。我自己去。”她一把掀开被子,腿刚伸倒床下,又被推了回去。
“去个屁你去,看过照片就得了别得寸进尺。”杜泽凶她。
“哎呦呦呦呦。”许乐生拦着杜泽,把他挡在自己背后,耐心地跟她解释,“你最好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不然难受的是你自己呢。”
“无伤大雅。”没人拦着她,果然从病床上逃离了。小跑着出去。甩着长到腰的头发,身体左右倾斜晃动,十分高兴期待的模样。
“去就去你跑什么。”杜泽推开许乐生,追上后从后面拉住她训斥。
许安才刚跑到电梯口就被强制暂停,心情瞬间不愉悦,龇牙咧嘴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说话的口水喷了他一脸。
“我看你精力挺旺盛,那你就站窗口看看就行了,反正效果都是一样的。”杜泽压着脾气,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给抹了。
“不行,你放手。我要亲眼看看。”许安扭着手腕挣扎,但是效果不大。于是她蹲在地上,捂着肋骨地方喊疼。
杜泽慌了,连忙松手问她怎么样。她趁着这个机会转身就跑。本来可以坐电梯,她非得走楼梯。速度还很快。
“去就去你慢点跑!”
尽管他说话声音很大也充满威严,她还不听。
一到楼下,许安立马找台阶坐,头埋在臂弯里,额头上渗出好多细密的汗。
杜泽坐在她旁边,看她痛苦的模样立马搂着她到自己的怀里。不忍责怪:“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你好烦啊。”她窝在他的怀抱里不肯抬头,缓了一会儿闷声说。
“真欠教训。”杜泽没手软,拍她的后脑门。
许安从让她快窒息的怀抱里用手拽出一条缝隙来,看外面的世界。
夜晚靠近,夕阳大多数时候应是橙色带红,而此时的夕阳却是一轮大放光明的美丽的金黄。在光芒之上的云层更显得白皙,之下的云层沉入灰色的阴影中。此起彼伏的云海可以清晰地识别出风的摇摆多姿。天空比起这夕阳,失了颜色。从灿烂的地平线上挥发出来的金黄越来越小直至变成灰色。离光芒更远处的是不断朝它靠拢的白云。
外面的世界不曾让她失望过,能让她失望的只是她自己。期盼得太多拥有的太少。
“下次还听不听我的话?”杜泽抱得她更紧,威胁说。
许安蜷缩成一团,声音都紧巴巴地:“我,我尽量。错了。”
被放开后,掏出手机拍下这光明的一幕。在动漫里,那些正义的人所披的颜色大多是金色。于是那遥远的西边地平线,更似所有的黑暗退步,为正义的到来而挪位。
杜泽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盼望,许乐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什么时候走?”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几个月以后,也可能不走。”杜泽惆怅地回答他。
许乐生重重地拍他的肩膀安慰,随后说:“没事。反正以后还会回来的。大家都还是朋友。”
“但也可能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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