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丽走后，我心里反而踏实了。

“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我问飞船的智能中心。

“正在做绕月飞行，”电脑答道，“已经绕了三圈了。”

仪表盘显示飞船在离月球表面九点八英里处进入了一条低轨道。

“燃料够吗？”

“飞船还能再飞三个小时四十八分五十三秒。”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现在可以摘下头盔吗？”

“按照正规航班，全程都可以不戴头盔，但这个航班是低成本运行，开启的是节能模式，所以不可以。”

“……”

“你知道现在地球上的情况吗？无名号。”

“完全不知道，先生。“电脑道。

我最后一次把通话频率从星辰大海公司调到了雨国航天中心。我试图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碰巧发现一些关于地球的蛛丝马迹。

电脑还是显示线路忙。

“中心，中心……”我直接用语音继续不停地呼叫，但始终没人回应。看来那里真的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

好了，现在我可以完全放弃地球上的希望了。

突然，我耳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非常清晰。

“无名号，无名号，你们现在已经进入航天管制区……立即终止降落行动，马上离开。”

我没搭理他。

“月宫港已经关闭，如果继续降落，我们将会采取行动。”

我从食物箱里拿起一管“牙膏”，又放了回去。

“十分钟后还不上升轨道，我们就将发射导弹。”停了一会，他又威胁道：“否则一切后果自负……”但他的语气显得底气不足。

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解开安全带，飞到舷窗边，发现我们的飞船正在一片满是高山和火山坑的月球荒野上飞行。有几次几乎是擦着山上突出的岩石高速飞过，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马上拉升。”我命令道。

“是。”

“快！”

“知道了。”

“我们成功着陆月球的可能性有多大？”

“60%。”

这么高！电脑是不是出问题了？我心想。

“他们真的会发射导弹吗？”我又问。

“有可能。”

“加上导弹的因素呢？安全降落月宫的几率有多大？”

“6%。”

“这相当于是自杀。”

“差不多。”

我继续问道：“我们安全返回地球的概率为多少？”

“0。”

看来这台电脑没有问题。

我想到月球背面，那里既能摆脱来自地球上的监控也能屏蔽月宫的信号。

“如果去月球背面降落呢？”我问。

“飞船没有这个程序，我完全不了解那里的地形。”

“这艘飞船能够手动降落吗？”

“可以。”

耳机的警报响了，仪表盘显示飞船又回到了降落前的高度。

“我们的燃料还够吗？”

“到月球是够的，我们的航班是单程，就没有考虑返航的燃料。”

“不是，我是问再次降落需要的燃料够吗？”

“应该差不多？”

“我们会死吗？”

“不知道。”

“让飞船绕到月球的背面降落。”

“那里是未知区域。”

“先去看一下，反正比光转圈等死强。”

“所以您现在的决定是降落还是去看看？”

“降落。”我知道燃料不多了。

“那您要自己手动操作。”

“让我自己开飞船吗？

“不用，您只需要修改一些程序。”

按照电脑的提示，我修改了几个程序。

“别这么丧气，先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哪来的福哦！我心想，他这是在安慰我吗？这台电脑也太逗了。

“降落程序开启，准备再次降落，降落地点是月球背面，”电脑道，“您准备好没有，先生。”

“我准备好了。”

“倒计时开始。”

“出发。”我说。

我摆正身体的位置，系好安全带，就像一个视死如归的英雄。

“走。”我发现它对所有命令都是选择执行，电脑就是电脑。

我突然想为难他一下。

“我们这种行为叫什么，无名号。”我问它。

“什么行为？”

“去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降落。”

“对这个事情人们一般会有两种看法，一种叫愚蠢，一种叫勇气。”

“那你怎么看呢？兄弟，我想听你的意见。”

他迟疑了一会。

“您是唐吉可德。”

这个回答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那我们开始向风车发起进攻吧，桑丘。”我想跟他开个玩笑。

“遵命，我的主人。”在这句话的最后他还发了一个笑脸符号。

我开始怀疑这家伙根本就是一活人，像是一位男性，他或许正在地球上遥控飞船，要不就在月球上的月宫里，甚至说不定他就在船上也很有可能。

我突然很想跟他聊天。

“你相信心灵感应吗？”我问他。

电脑考虑了几秒钟，然后打出一行字：

“只有前世有因缘的人才能有心灵感应。”

“心灵感应真的存在吗？”

“存在。”

“它是长什么样？”

“各种样子。”

“它有速度吗？”

“它的速度比光速还要快。”

“快多少？”

“快得多。”

“到底有多快？

“如果您在银河的一头想你的爱人，那么另一头的她马上就能感应到，只需要大约一秒钟的时间。”

“你在干什么？雨。”我在电脑上输入一行字。

“你在干什么？空。”屏幕上马上回了一行字。

这家伙还懂开玩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觉得有点奇怪。

“我听见小丽叫过你名字。”

没想到人工智都已经发展到这个水平了！

“飞船已进入月球背面。”广播突然响了。

我赶紧解开安全带向舷窗游过去，我把脸贴在玻璃上。

这里完全是另一幅景象，布满了沟壑、峡谷和悬崖。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陨石坑，比月亮正面的数量要多得多，月球就像是一个体无完肤的皮肤病患者，这对我这个密集恐惧症患者来说简直是致命一击。北边还有几处巨大的暗斑，不知是些什么东西。

在这里降落如同潜入深海，我心想，这里有一种触及心灵的恐怖，这是根植于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感，对孤独和未知的恐惧。我看到一处奇形怪状的撞击坑，就像一张狰狞的脸，我如同触电般地往后一退，再也不敢多往窗外看一眼了。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似乎是一段旋律，就像是萦绕在耳边一根细细的丝线。我确定这不是船舱音箱里传来的声音，也不像是手机彩铃，这比比波-波的声音，似乎是一首简单的电子乐，应该是我耳机里传出来的。我仔细辨认了一会，实在听不出来是那首曲子。

这声音出现于进入月球背面轨道1个小时之后，这里已经超出了地球无线电传输的范围，这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你听到了吗？无名号。”

“什么？”

“音乐声。”

“听见了。”

“这是外星人的音乐吗？”

他迟疑了一会，像是在思考。

“经过放大音量，去噪，搜索，分析得出最后的结论，这是《午夜快车》的主题曲chase。”

“《午夜快车》是部电影吗？”

“是的，这是一部很老的影片，是讲越狱的。”

“可我现在最想的事就是进监狱。”我心想。

这段诡异的音乐持续了将近10分钟。

“你知道吗？无名号，这音乐让人热血沸腾！”我说。

“那就跳一支舞吧，先生。”他说。

警报器又响了，电脑显示燃料只够用两个半小时了。

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回到月球正面降落，哪怕被导弹击中或降落失败。

“我们飞回月球正面，到那降落。”

“好。”电脑一如既往地同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