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始三年六月，刘秀在众将拥戴下，即皇帝位，建立东汉王朝。
大学问家班彪遵皇命整理西汉历史。
建武十七年九岁的小班固晃着脑袋吟着刚学会的《蒹葭》，慢悠悠地走在园子中。冷不防头顶上突然一阵劲风，小班固诧异地抬头，突然眼前一黑，自己猛地被什么撞倒在地。
“哎哟！”“哎哟！”异口同声。
小班固揉着发疼的胸口坐起身，才看清刚刚的“飞来横祸”，竟是一个女孩。她的小脸脏兮兮的，衣衫也破旧不堪，一双大眼睛倒是清亮。
打量了女孩片刻，小班固猛地回神，忽地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园子中？”
女孩正皱眉揉着脑袋，闻声一惊，怯生生道，“我，我只是瞅着这桃花好看，便想爬上来看看，谁晓得竟跌了下来……”说着一边看向探出墙头的一簇桃花。
小班固抬眼看了看桃花，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女孩。女孩虽有些许的惧怕，但眼睛仍一眨不眨地回望着他。半晌后，小班固道，“跟我来。”
女孩踌躇着跟着小班固的脚步，左绕右拐，最后停在了厨房门前。
小班固进了厨房，在大缸里舀了半桶水，对女孩道，“洗洗脸。”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
女孩先是一怔，而后脸一红，摇了摇头。
小班固二话不说地拉着女孩蹲了下来。女孩挣扎着想要挣脱小班固的手，小班固却只是自顾自地在水里浸湿了帕子，微拧了柠，而后就要给她擦拭。
帕子触到女孩脸颊的一瞬，女孩一惊，忙躲了开去。小班固定定看了她片刻，而后温和地一笑，道，“娘都是这么给我擦洗的。”
女孩怔怔地望着他的笑容，竟一时失了神。小班固见她不再躲开，便轻轻擦拭起她的脸颊，将黑乎乎的印迹一块块地抹去。
小班固擦洗干净女孩的脸，满意地打量了一下，道，“这样多好看！”
女孩回过神，微红了脸，低低道，“谢谢。”
小班固呵呵一笑，而后拉起她的手起身，道，“我带你出去。”==
建武二十年
女孩推开院子的门时，院里的孩子们不出所料地一拥而上。可是他们不像往常一样哄抢她手里的食物，而是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战战兢兢道，“姐姐，院里……院里来了个怪人！”
女孩眉头一紧，警惕道，“在哪？”
身边的孩子迅速往破屋里一指。女孩把食物分给孩子们，就大步走进了破屋里。
破屋的角落里一个人靠墙歪斜地坐着。女孩大着胆子走进，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谁？”
面前的人一声不吭，女孩便又靠近了一些。待看清他的模样时，女孩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一个青衣少年，面容姣好，白白净净，身上却被划了好几道口子，满是血污。所幸的是，伤口很浅。然而少年的脸色苍白，似乎失去了意识。女孩沉着声对身后蹑手蹑脚跟进来的孩子们道，“快去打水，然后问李婆婆多讨些药酒和纱布。快去！”少年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小心地包扎起来，自己正躺在一堆草席上，屋外似乎还有一阵粥香。
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阳光猛地洒进来，少年眯起了眼。隐约中看到阳光中向他走过来的一个女孩。她在他面前蹲下，然后将脸凑了过来盯着他看。少年一惊，正欲起身，身上猛地一阵疼痛，他“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我刚熬好粥，要吃点吗？”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
少年皱着眉摇了摇头，支撑着想要起身，女孩忙扶着他坐起来，道，“你住哪儿？我去帮你把你的家人找来。”
少年别开脸，声音低低的，“我没有家。”
女孩一愣，而后柔声道，“那就住这儿吧，这里都是没有家的孩子，现在算你一个。”
半晌后，少年缓缓点了点头。
院里的孩子们很快就习惯了少年的存在。虽然他沉默寡言，但是孩子们还是自说自话地找他玩，拉他去帮李婆婆扛米，去大户人家后院捡掉了的橘子吃，然后好说歹说地让他保证回家的时候半个字都不要对“姐姐”提。
没过多久，少年就知道了院子里每个孩子的来历。有被家里丢弃的，有家破人亡的，还有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来历的。唯独女孩的事情他一点儿也不清楚。她从没有提过，他也就没有问。这天正午，孩子们正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暖身子，院门突然被推开了。孩子们眯着眼往院门看了一眼，突然都刷刷刷地爬起来躲在一边，一个个瞪大着眼睛看着陌生的来人。
来人身着素衣，进了院子便疾步走向少年，满脸焦急。
闭着眼躺在院子里的少年似乎觉得周围不太对劲，便睁眼坐起了身，待他看到面前的人，先是一惊，而后一怒，转过脸去，嘴里哼了一声。
来人上下打量着少年，而后神情宽慰了许多，对着少年温和道，“回去罢。”
少年依旧扭着脸，没有吭声。
来人顿了顿又劝道，“明知道你娘会担心，还是一次又一次胡闹？你可已经十二岁了。”
少年又哼了一声，道，“是啊，相比同是十二岁的孟坚来说，我可真是丢您和娘的脸面。”
来人一怔，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正在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带着些许不快的声音，“既然有家，为何不回？”
来人和少年均循声望去，见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孩正站在院门边。
少年皱了皱眉，没有作声。院子里的孩子们倒是蜂拥而上，围住女孩，叫叫嚷嚷，“姐姐你回来啦！”“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我今天帮李婆婆洗衣裳了！”……
女孩一边笑着分发食物，一边从孩子们中走出来，在来人面前站定，彬彬有礼道，“您是他爹爹？”
来人和蔼地一笑，道，“我叫班彪，你可识得？”
女孩偏着脑袋微一沉思，而后惊呼，“县令长？！”说着忙又捂了嘴。
班彪微笑着点点头。
女孩略微显得有些局促，顿了顿又冲少年开口道，“你赶紧回去。这儿都是没家的孩子们住的地方。”声音虽不恼不怒，可是神情却不似平常般柔和。
女孩身后的孩子们也带着些许的愠怒看着少年。
少年正欲回答，班彪却先一步道，“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也随我回去一趟？”少年随着班彪去了书房，女孩则留在客室中。
夫人看着女孩时不时地看向门外，便开口道，“想不想去园子里走走？”
女孩脸一红，忙收回视线，低着头端坐起来。
夫人笑道，“园子虽小，但是走走看看也是不错的。”
女孩沉吟片刻，猛一抬头，道，“夫人缺不缺下人？”
夫人一怔，而后慈爱地笑着，道，“怎么了？”
女孩声音大了些，道，“我会干所有的粗活，我也跟着李婆婆学了绣花，我还会……”
夫人笑着打断她，道，“我们可不缺下人。”
女孩一怔，顿时显得有些失望。
夫人又道，“你可识字？”
女孩眼睛一亮，道，“识！我每天偷偷去私塾听先生……”说到一半忙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懊恼。
夫人呵呵一笑，“那正好，你可以作仲儿他们的书童，我膝下没有女儿，你也可以给我作个伴。”
女孩怔怔地看着夫人，半晌后眼圈渐渐有些泛红。
夫人怜惜地看着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低着头轻声道，“我没有名字。”
夫人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女孩一个人在园子走着，拐过一处假山时，忽地一头撞上了一个人。
“哎哟。”女孩捂着脑袋抬起头。
面前的人皱眉捂着胸膛，看到女孩看着他，便缓和了表情，柔声问，“你没事吧？我撞疼你了吗？”
女孩怔怔地摇了摇头。
面前的人神情宽慰了些，而后打量着女孩，道，“你是我爹刚才带进来的人吗？”
女孩又怔怔地点了点头。
面前的人微微地皱了一皱眉，道，“刚才没来得及看清你，现在这么一瞅，觉得好似在哪见过。”
女孩依旧是发怔的神情。
面前的人怔了片刻，而后忽地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对过去的回忆。
女孩看着面前的人的笑颜，心下怔怔道，这笑容，相比那时，竟添了几分英气。
面前的人收起了嘴角的笑，但眼里仍留有笑意，对女孩道，“我爹要留你在府里，你可知道？”
女孩点了一点头。
“跟你一起住的孩子们都送去好人家干活了，你不用担心。”
女孩缓缓回过神来，笑容满是暖意。本想在县令长这里讨份稳定活儿做，也就不愁孩子们的食物了，没想到县令长竟给所有的孩子都安排了活儿。
面前的人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的笑容顿时凝在了脸上。
面前的人忙道，“我叫班固，你可以叫我孟坚。”
女孩轻轻点头，神色黯淡。
班固踌躇片刻又道，“那你还是不愿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孩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没有名字。”
班固先是一怔，而后露出懊恼的神情。两人沉默一阵，班固又开口道，“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女孩怔怔看向班固，他眼睛亮亮的，笑容甚是温柔。女孩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