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机场高速上,一起小型交通事故已经造成了近半个小时的拥堵,黑色的乔治巴顿内,原亦安盯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车龙,骨节分明的手略有些不耐地敲打着方向盘。
要不是受不了原媛那丫头的纠缠,他今天才不会特意来这一趟,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还要他亲自来接,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电话那头的原媛还在不停地说着,“我们家小言很懂事的,小叔一定很喜欢的。”
“我们家小言可爱到爆的,小叔你不能凶她,听到没?”
……
事故应该已经解决了,前面的车龙终于开始移动了,原亦安揉了揉被自家外甥女唠叨得有些发疼的耳朵,启动了车子。
温言这个名字,已经被原媛挂在嘴边一年多了,听得频了,他也会像常人一般生出一些好奇。只是听了那么久,除了智商高、不爱说话、和堂哥温少城比较亲近外,原媛就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了。
他觉得有些脸上无光,他从小带着长大的原家大小姐,怎么就那么喜欢那个姓温的,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当温家人了。
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聒噪了,一脚油门下去,打算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闭嘴,“原大小姐,芝加哥现在是晚上十点了吧,您不困吗?”
“我不……”原媛的口气听起来,像是依然能大战三百回合一样,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展示一下自己的活力,就被她的小叔强制打断了。
“我保证,不把对温少城的意见上升到她身上。”
听到这句极其敷衍的保证,原媛终于放下了一颗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掉了电话,不再讨原亦安的嫌,“那小叔,再见了。”
原亦安本来就不怎么待见她亲爱的未婚夫,要不是她临时要到美国出差,她是怎么也不会把温家妹妹拜托到冷面魔王手上的。原媛挂掉电话后,默默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阿门,希望魔王今天能温情一点。”
挂掉电话不久,原亦安就到了航站楼外,路上堵得太久,他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了,这让他有些不舒服,他一向喜欢准时,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他看了看半个小时前收到的信息,来自温言:您好,我已经到了,在6号出口。
原亦安挑了挑眉,原媛还是第一次这么吹捧一个女孩子,还真是让他有点好奇,所谓智商180,19岁大学毕业,还被推免到s大最好的化学专业的人,是不是也像温少城那样不讨人喜欢。
他放慢速度,沿着出口处缓缓行驶,漫不经心地搜寻着女孩的踪迹。然后,他注意到了一个身影,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注意,单纯是因为,她只是站在那里,就似乎与周围格格不入。
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蓝色牛仔裤,戴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微微挡住了脸,双手扶着脚边的银色行李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似乎是在等人,可又不像周围的,甚至大多数人等待中的人那样,一边玩着手机或是戴着耳机或是聊着天消遣着等。她就只是单纯地等待,低着头很认真、专心致志,没有不耐,没有急躁,好像等待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全身心倾注的事情。
那一刻,原亦安不知怎的,毫无根据的、下意识地认为,她就是温言。
温言在机场出口已经等了很久了,她原本是要自己去学校报道的,不要说温少城目前在香港外派,就算他在s市,怕也是不会特意来接她的。毕竟在他心里,一直把这个比他小了十岁的妹妹当做是和他一样理智且成熟的,不需要人操心的同龄人,她已经习惯了。
倒是她的小堂嫂,总是很偏爱她,虽然她认为,自己其实没有任何值得被人喜欢的地方。
她不喜欢麻烦别人,甚至可以说是不喜欢和别人接触,但这是小堂嫂的一片好意,她拒绝不了。
所以哪怕来人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了,她还是在原地乖乖等着。原媛早就把原亦安的号码给了她,可她不敢去催促也不敢去抱怨,因为她怕,别人会不喜欢她。
当看到那个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时,温言承认,她的大脑确实空了一下,不是说是叔叔吗?她以为会是她父亲那个年龄的,可这个人,是不是过于年轻了?
那男人穿着黑色的长裤和衬衫,袖子稍微挽起一点,露出了小臂。他下了车后,径直走向她,然后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站定,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但更多的,是笃定,“温言?”
他的嗓音像大提琴一般,低沉却又深情,听起来很舒服,甚至莫名的有一种被安抚的感觉。
他很高,站到她面前的时候,莫名的有一股压迫感,温言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随即便扬起脸,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是,我是温言,真是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她抬起头的时候,原亦安终于看到了被帽子遮住的脸,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若让他来形容的话,只四个字:眉眼如画。
只是,明明看起来还略显稚嫩,周身的气质却难以让人只把她当做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尤其是那双眼,虽然澄澈,却好像藏着很多东西。
总之,大概是外貌与内里完全不符。
原亦安看到了她方才那不甚明显的后退,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眯了眯眼,伸出手接过了她的行李箱,“给我吧,你先上车。”
“谢谢,”道完谢后,温言有些欲言又止,在为不知怎么称呼眼前的人而为难。她事先是想喊叔叔的,可他看起来,好像也只比她大了几岁而已,她便喊不出口了。
原亦安看出了她的纠结,放好行李后关上后备箱,尽量露出了一个比较亲和的笑容,“不必拘谨,你就随原媛喊我一声小叔吧。”
温言微怔,然后冲他笑了笑,低下头温顺地喊了一句:“小叔叔。”
温言六岁以前是在江南的z市长大的,即使后来在a市生活了十三年,早年z市口音依然没有完全改掉。所以她喊小叔叔的时候,带了一点烟雨水乡的味道,软软糯糯的。
原亦安听得心里一软,甚至觉得温少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最起码有一个不错的妹妹。
不过,他看着她那看似十分得体的笑容,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两人上车后,一时相顾无言,车厢里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温言偷偷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原亦安,这样一声不吭好像不太礼貌,有把人家当司机的嫌疑。
她的手拽着不甚明显处的安全带,张了张口,想要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身旁的人却先她一步开了口,“听媛媛说,你学的是化学?”
温言默默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还是不喜欢做那个先开口的人的,还好。她规规矩矩地回答,“嗯,化学生物学。”
原亦安点了点头,继而又问,“导师是乔清和?”他的语气里带了些许的不确定,不像刚刚认出她时那么肯定。
温言略带诧异地看了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只是笑了笑,淡淡地解释道,“乔老是s大化学系的权威,我猜他应该会喜欢你这样聪明的学生。”
温言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什么都能猜得到,在这种人面前应该藏不住秘密吧?她心里想着别的,没有意识到,她先前紧紧攥着安全带的的手已经松开了。
原亦安接着又随口和她聊了几句,基本都是他问她答,虽然看起来似乎毫无异样,他还是发觉了,这孩子是不喜欢和人聊天的。
温言静静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致,看着这个她将要生活三年的城市,。这里好像比a市热一点,听说雨季很长,冬天有时不会下雪,这里的菜偏甜,这里,离那个家很远。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a市,去年她成年,堂哥才松口让她选择了s市的学校。他一直以为,让她留在熟悉的a市对她更好,殊不知她想离开那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原亦安的余光落在女孩的脸上,她应该是在想些什么,已经很久没有动了,她的五官生得很精致,皮肤在阳光的映射下白得有些透明。
真像一个瓷娃娃,他心里如是想。
s大的研究生宿舍是二人间,他们来到宿舍的时候,同寝的另一个同学已经到了。温言来之前了解过,她的舍友叫高洛,软件工程系,由于她们是各自系里唯一的女生,便被安排到一间寝室了。
原本坐在桌旁悠哉玩着手机的红裙子女生看到他们后,兴奋地跑过来打招呼,“温言你好,我是高洛,你可以叫我洛洛,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如果说在机场的时候,可以解释为她抗拒异性的接近,那么现在,原亦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微微后退了一步的女孩,是抗拒一切陌生人的靠近吗?
可当他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她好像已经从刚刚的抗拒中抽离出来,好像那个想要和别人保持距离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冲着高洛笑了笑,轻轻拉住了她的手,“你好,我是温言,很高兴认识你。”
还有那笑容,原亦安皱了皱眉,他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那明明就是空乘人员训练后的,标准的八颗露齿笑。
对他、对高洛,也许还是对所有人的批量生产的笑,可以说是毫无破绽,无可挑剔。但是太假了,假得像是戴着面具一样,看不到一丝感情。
原亦安心里瞬间有些不太舒服,谁家十几岁的孩子是这个样子的。
他扭过头去,不想再看那笑脸,什么可爱到爆,他的确不该对自家那语文不太好的工科外甥女抱太大期望,连个形容词都用不对。
“哎?这位是?”高洛的目光落到站在一旁的原亦安身上,有些发亮,“温言,不介绍一下吗?”
温言下意识地看了原亦安一眼,看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才慢慢说出方才想好的答案,“这是我堂嫂的小叔,受人之托送我来学校的。”
如果原亦安的面前此刻有一面镜子的话,他就会发现,自己现下表情转换的速度比起温言来,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向高洛伸出了手,一副慈祥家长的语气,“你好,我是原亦安,温言年纪小,以后要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高洛的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把那一丝八卦之火扑灭了,有些沮丧,“原先生您好,我一定会照顾好温言的。”
安顿好温言后,原亦安也没有再做逗留,象征性地略作叮嘱后便起身打算离开。
不过他看了看只到他胸口的小女孩,还是有些不忍心,原媛那托孤一般的恳求不是没有道理,这么个小孩,人生地不熟的。
他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了,是看着她单纯生出的怜爱,还是挂念着原媛对他的耳提面命。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发顶,带着少有的温情。
他的手触碰到她发顶的那一刻,温言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样的爱抚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因为从没有人给过她。所以她甚至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一时竟愣在了原地,生生地抑制住了想要后退的下意识。
“少城和原媛近期都不在s市,有什么事就来找我。”说完这句话后,他的手便离开了她。
温言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他,神色有一丝茫然,他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麻烦吗?
但她还是把那片刻的茫然和好奇压了下去,乖巧地点了点头,“嗯,谢谢小叔叔。”
原亦安离开后,高洛才凑了上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啧啧几声,“你小叔也太帅了吧。”
温言诚实地点点头,“嗯。”虽说她平时的夸赞大多并非真心实意,但她的确是从心里认为原亦安长得很好看。或者说不是单纯的好看,而是他身上那种温润得体的气质,在一般人身上很难看到。
“不过,”高洛关上门,抱了抱自己的手臂,“感觉不太好亲近,我有点怕他。”
温言听着她的话,伸手摸了摸方才他揉过的地方,原来被人摸头是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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