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是因为心里没有答案,是因为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是因为总要逆风总要淋雨。
白疏言拖着满身的疲惫回了家,黑暗中,那种恐惧越来越强烈,很怕在暗处躲着一个比她强的人,扑上来就是一刀一棒。怎么回事?我这是被迫害妄想症么?她心里暗自想着,“啪”地打开了灯。把包甩在床上,趿拉着拖鞋在厨房的柜子里搜罗出了几瓶苏泽珍藏的酒。她盘腿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缝隙中,左手酒瓶,右手酒杯,就这么一杯一杯地喝下去了。
倪晨是那三个里面第一个回家的,看到白疏言在一个人喝闷酒,一步一个脚印地靠近她,用鼻子嗅了嗅,说:“我闻到了寂寞的味道。”
白疏言抬头,虽然喝了很多,但丝毫没有醉意。拍拍身旁的位子示意倪晨坐下来。
两个姑娘排排坐,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个没完。倪晨几杯下肚之后就已经不省人事了,爬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白疏言才不管她,每天都像猪一样没完没了地吃,谁能把她抬到屋里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疏言有些累了,但就是不肯睡,桌子上的酒瓶横七竖八地摆列着,白疏言叹气,又叹气。
说真的,生活为什么总是对善良的人那么不公平?甚至已经到了残忍的地步!不过白疏言倒想得开,谁让自己偷过东西呢?造孽啊!
就这么悲观地想着,时间已经走到了午夜,苏泽和周末一边讨论着节目一边进了家门,关门的一刹那,两个人看到客厅里醉醺醺的两个姑娘,瞬间静止了。苏泽摆摆头,说:“你去。”周末推他一把,问:“凭什么是我?”
两个大男人手挽着手靠近,白疏言突然回头,两个男人吓得魂飞魄散,又喊又叫。白疏言不耐烦地冲他们吼:“哎呀闭嘴!”瞬间安静。周末绕过沙发,走到倪晨身边拍拍她,没反应,扯着胳膊把她揪起来,然后把她抱进卧室,看到倪晨睡得死沉,周末忍不住笑了笑,离开的时候多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关灯,回到客厅。
苏泽和白疏言酒杯相对,一言不发地猛喝,周末赶过来,抄过一个酒瓶子就开始往自己肚子里灌。
“破节目,真麻烦!”周末一下把酒瓶砸在茶几上,“简言之那个废物,什么都不会为什么要跑到我们台裹乱?”
“就因为一个她,我们的节目被改来改去,摄像没法休息,主持人嘉宾没法休息,后期没法休息,她一个总导演天天逍遥自在,”苏泽也开始抱怨起来,猛地扬起头灌了一口酒,“有没有天理了还?”
白疏言吃力地坐到沙发上,轻蔑地朝他俩笑笑,说道:“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啊!你们知道我吗?我在天桥过夜,在地下通道打地铺,冬天最冷的时候就盖一破棉絮,还是从垃圾站捡回来的,好不容易蹭了一个地下室,几乎把我所有的钱都砸进去了,我没收入也没父母,就这么飘飘荡荡活了两年,这辈子最恶心也最他妈难的两年。
“我抱怨过什么吗?没有。因为没用啊!杀人的人现在是全民偶像,谁都说他好,谁都仰仗他,还有更脑残的,连说他一句不好都是死罪,凭什么?杀了人还坐了龙椅。我呢?我都24岁了还没个正经的工作,没拿过一笔正经的工资,我更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我……我两年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脱离苦海了,现在还要每天过着被人追着赶着的日子。”
两个男生一言不发。白疏言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苏泽坐在她身边,不敢给她什么安慰,只能静静地听着她把这两年受过的所有苦都倒出来,也只有这样,才会真正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吧!他只是但愿如此。
“我不想告诉你们这两年发生的一切,是因为你们三个是我白疏言现在仅有的了。我没钱,没车没房没工作还没父母,我只有你们三个。我过去那两年为了活下来什么事都做过,我偷过无数手机,但是最后我都交给派出所了,因为实在没法忍受看自己这么堕落下去,不想成为我以前最讨厌的那种人。很怕和你们见面,因为我不是以前那个开朗向上的我了,我每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谁走过去都像是在看流浪狗一样的看我。我这两年活得连屎都不如!”
苏泽一只手抚着白疏言的背,心里五味杂陈。生活好像从来都只负责破坏,破坏一切它可以破坏的,最后再把一切修复工作留给你自己,表面的修复完了还有深层次的,对于白疏言来说,有了苏泽,表面的修复工作就已经完成了,那么深层次的修复就只能靠着自己了,一年、两年、一辈子,这就是生活丢给她的难题,也是她要活下去的意义。
周末放下酒瓶,他的重点不在安慰白疏言上面,他更关心白疏言言语间的秘密。
“你是说,你的父母……”周末说了一半就停住了,转而进行下一个提问,“还有还有,谁每天追你赶你?我替你打他!”
白疏言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苏泽,问:“记得我上次没给你讲完的秘密吗?关于那个男人。”
“记得。”
“我不知道我父母生前和他有什么过节。我只知道在我家出事以后,他就一直跟着我,我住在地下通道的时候,他也住地下通道;我住在地下室的时候,他就每天睡在我家门口。每天喝得烂醉,嘴里还常常嘟囔着要我还钱之类的。
“我有一天出去找吃的,回来的时候因为有垃圾要扔就没关门。然后他就进来,把门关上,掏出一把刀来冲我一顿比划。我怕死了。我越说‘别过来’他越是一步一步靠近我,然后把我按在地上,那把刀子就竖在我鼻梁上。我当时真是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抵着他。我到现在都佩服自己,那个时候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我后来怒了,直接一脚踢到他裆,当时什么也不知道,就想着把他手推开,然后刀子就从他眉毛一直划到了嘴角。流了好多好多血啊!我当时真的想杀了他来着,我都已经把刀子抢过来了,但是我看他也实在可怜,再说他都已经一点一点地爬出我家了,我也就不想计较什么了。”
周末竖起大拇指,目瞪口呆地说了句:“女中豪杰啊!”
“可是!我今天打车的时候看到他开车了,下车的时候说了一句‘现在住的还真不错啊’还是什么的,反正瘆人得很。你们说,他明明有机会把我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然后杀我灭口,怎么却偏偏让我平安无事地回家了呢?他……不会是想害你们吧?”白疏言有些怯怯地说。
周末吓得差点把吞下去的酒都喷出来,苏泽倒是淡定得很。安慰了一句:“别想那么多了,快睡吧。熬夜不好。”白疏言撇撇嘴,点点头,回卧室去了。
苏泽发现了白疏言丢在沙发上的滑盖手机,拿起来,滑开,看到壁纸是白疏言一家的合影,心里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钟情于这部旧手机。正想到疏言卧室还给她,疏言就开门闯出来,一头撞进苏泽怀里,她揉揉额头,拿过手机,说:“谢啦!晚安!”
“我觉得疏言真不简单,”周末看着茶几上横七竖八的酒瓶说,“她喝了一晚上居然一点都没有醉的感觉。这太让人失望了。”
苏泽瞟了一眼自言自语的周末,疲惫地去洗漱了。
一天很快就过去,一天中所有的痛楚也将随着夜深而渐渐散去,但是新的一天又将来临,新的烦恼、新的痛楚也将如约而至,你有能力消化就会做个好梦,你没有能力的话,这些就都会缠绕在一起,成为你心上永远解不开的结。
白疏言握着手机,思绪渐渐变成了一条线,顺着它往前走,走啊走啊,就走到了梦里。梦醒之后,就又是不知所措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可白疏言不如往常那样有精神了,拖着两坨厚重的眼袋,打着哈欠走进了电视台。
不知道是最近触了霉头还是怎么的,总是能和简言之狭路相逢。简言之还是那个姿态,仰着下巴,一步步地朝白疏言走来。苏泽、周末、倪晨站在白疏言身边,简言之一个眼神瞟过去,倪晨和周末就自觉地跑去工作了。而苏泽,像个盾牌一样挡在白疏言面前。
“阿泽,有些事你要是插手就不太好了吧?”简言之阴阳怪气地说。
“不管怎么说,她跟你井水不犯河水,我希望你不要像对待我们一样对待她。”苏泽说。
“哈!”简言之仰天轻蔑地笑了一下,“英雄救美也得论资本不是?”
“教训人也得论资本不是吗?”苏泽反问。
白疏言拦过苏泽,站在前面,说:“我白疏言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怕过什么呢。你每天就像是盯好了时间一样,干嘛?你真的就这么闲吗?所有大事小情都交给倪晨他们几个,你是台长请来的水军吗?”
苏泽扯了扯白疏言示意她别再说了,白疏言瞥了一眼苏泽,停住了。迎面走来了蓝莓。
“大清早就在这吵,有什么好吵的?”蓝莓站在两股势力的中间,皱着眉头质问。
“蓝莓姐,你看,”简言之拿出手机摆在蓝莓面前,“我们电视台怎么能让这种人进来呢,你们也太草率了。”
蓝莓看看白疏言再看看苏泽,说:“阿泽你先去工作,节目明天就要播了,再仔细审一下。”
苏泽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你跟我过来。”蓝莓从白疏言身边走过,看着她说。白疏言不服气地看着简言之,那装腔作势的蛇蝎美人脸上写满了得意,白疏言无奈先跟着蓝莓走开了。
又是闭锁的空间,又是尴尬的沉默。两个女人再次相对而坐。
“你知道我瞒着上面把你弄进来顶着多大的压力吗?”蓝莓严肃地问。
“对不起蓝莓姐。我知道你不容易。我只是很看不惯她,我……”
“看不惯就不要再来电视台了。”蓝莓顺势打断白疏言。
“啊?”
“简言之没能力没素质,可是我们谁也没办法。你走吧,就当我对不起阿泽了。”
“所以,我是被炒了吗?”
“听着亲爱的,你根本不是我们的正式员工,说被炒,也显得太正式了些。”
白疏言怒了,立马从椅子上跳起来,说:“凭什么?每天无所事事的是她,给电视台裹乱的是她,欺软怕硬的也是她,我每天不敢怠慢你给我安排的工作,虽然我平时也很闲,但起码我没有……”她说着说着,自己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行,我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律不就这样吗?努力过的人永远是被最先淘汰的。这样也好,我还省得写辞职信了。再见!”
白疏言咬着牙,硬着头皮转了身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蓝莓又开口了:“我希望你能澄清你和修思磊的关系,不然我们电视台也会跟着受累。”
修思磊?这话题反转得会不会太勉强了一些?不,不勉强。白疏言突然想到简言之给蓝莓看手机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她飞速跑下楼,跑到中央大厅,看到面前的大屏幕正在播《娱乐早报》,一则“修思磊疑似恋情曝光”的标题让全世界为之轰动,那上面的照片虽然模糊,但白疏言看得出来,那身行头就是她赴约那天的行头,她愣住了,慌不择路地朝电视台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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