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鬼上梢。
凌晨一点,晋城。
皓月当空,薄云缕缕,躁动和不安在空气里弥漫,捎带着一股纸钱金箔焚烧之后的焦味儿。子时月圆夜,阴风吹柳巷,正是鬼门开,冤魂出的日子,小时候常听老人说起,“阴阳分两路,人走阳,鬼走阴,踏错一步,万劫不复”。
孰真孰假,谁又知道呢?
据说南街北路,十字岔道,是阴鬼街,上通阳间,下达冥府。
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宗旨,深度贯彻落实在实际行动上。
所以,阮绵绵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口中念着佛号,心里暗骂:该死的章小雨,不是说古董胭脂扣的主人赵婆婆,今天会到这里基奠亡故的儿子吗?
可她都转悠一晚上了,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笃,笃,笃——”
不知哪里传来的木鱼声,不急不缓的敲击着,让原本空荡的街头巷尾更显阴森可怖,仿佛那棒槌不是落在木鱼上,而是落在她心坎上,一下一下敲得人心慌意乱。
阮绵绵吞了一口唾沫星子,舔了舔干裂的双唇,继续往前走。忽然,一阵阴风起,卷起无数纸片,漫天飞舞,恍惚间就像一只只粉蝶一般,翩翩落下。
钱!新版毛爷爷!
阮绵绵看得眼睛直冒绿光,二话没说,蹲下去就开始捡。什么叫见钱眼开,这就叫见钱眼开!
天上掉大钱,不捡白不捡。
“姑娘,这些钱,不是给你的……”
正当她埋头捡钱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沙哑之中尽显沧桑,粗糙得仿佛被砂纸磨过一般。
一听这话,阮绵绵脖颈一凉,手指一顿,停下捡钱的动作,扭转僵硬的关节,幽幽地转过头来,只见一个老妇人满面含笑的站在不远处,一身褐色盘扣罩衫,样式陈旧,左手边挎着一个竹篮子,里头放着少许元宝金箔。
她心里一突,喉头滚动,撇了撇嘴,睁大了疑惑的双眼,瞧着老妇人说道:“老婆婆,这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为什么不能捡?”
老妇人深深的瞅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嘎嘎一乐,说了一句顺口溜:“夜色凉,鬼嫁娘,人见笑,鬼见愁!”
什么意思?
没听懂。
阮绵绵抓了抓自己的长发,垂眸思索了片刻,回过味儿来,正要张口问。
倏地,一阵青烟起,眼前犹如盖上了一层薄纱,视线便迷蒙了起来,好似风沙眯了眼,再睁眼,方才的老妇人早已不见踪影,也像那阵轻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吓呆了阮绵绵。
忽然,手机响了。
突如其来的动静,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阮绵绵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回神,颤抖着手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没有姓名显示,没有号码显示,没有地址显示。
靠!三无电话!
她的右眼皮子一直跳,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深吸了一口气,死就死吧,在鼓足勇气之后,按下了接听键。
“喂,喂,哪位?”言语之间,竟带着一丝哭腔。
“……”
“喂,哪位啊,你,你说,说,说话啊!”阮绵绵紧张得直咽口水,说话都稍显不利索,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蹦,好似下一秒就要跳出喉咙来。
“等着!嘟嘟嘟——”对方说。
“……”
挂了!
什么鬼?
才说了两个字,等着,等谁啊?
刚才,好像是——
男人的声音?
还是一个声音很好听的男人,低沉的嗓音,犹如陈酿一般的醇厚,透着一股浓郁京腔,让阮绵绵觉得自己被一股莫名的男性气息所笼罩,温文尔雅之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些许桀骜。
温文尔雅,桀骜不驯。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打哪儿听出来的,人家统共就说了俩字儿,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直觉。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映入眼帘的是一顶大红花轿。
顷刻之间,阮绵绵目瞪口呆,被眼前的阵仗给唬住了,整个人陷入了思维短路状态。她微张着小嘴,眼神有些呆滞,手里捏着手机,傻愣愣的看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由远及近。
打头的是一匹白蹄乌通体浅亮,目光炯炯有神,马上有一人,一身湖蓝军装,英姿飒爽,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只有两道炽热的眸光落在她痴呆状的小脸上,可她却怎么都瞧不清那人的面孔。那人身后跟着八抬大轿四小鬼,皆是面若粉白,颊如桃李,对襟开的红褂子,露出精壮的臂膀,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阮绵绵连连后退,哭丧着脸,僵着半边身体,背过身去,咬着下唇悔恨不迭,她干嘛要跟章小雨打赌,跑来找什么胭脂扣,她干嘛那么听话的等在原地啊!
否则,也不会见了鬼了!
我滴个亲娘啊!
救命啊!
光想,她就心惊肉跳,直哆嗦呀,后脚跟软到了腿肚子,二话没说,掉头就跑,可还没有迈出一步,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就往后一跌,哐当一声,人就已经稳稳的坐在一个木凳上了,耳边奏乐之声不断,脚步声马蹄声也仅在咫尺。
难道说……
她在花轿里!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阮绵绵慌了神,大声的呼喊着,心肝都在打颤,可是连半点儿回应都没有,她好像被全世界遗忘了一样。她用手敲击着四周的木板,这点小声音,轻易的就被敲锣打鼓所淹没了,压根就没有人注意到。
刺啦——
一声脆响,一盏小小的油灯晃晃悠悠的出现在她的眼前,阮绵绵吓得往回一缩,警惕的眯起了眼睛,躲开晃眼的亮光,原来这花轿里还坐着一个清瘦干瘪的老女人,抬起一双三角瞳眸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说:“别喊了,你都死了,换上衣服好拜堂吧!”
“什么死了!我……我还活得好好的!快放我下去,下去!绑架是犯法的,囚禁他人自由是要吃官司的!”阮绵绵脸色煞白,虚张声势的扯着脖子喊着,眼珠灵活的打转儿,顺道儿借着亮光观察花轿里头的情况,寻思着怎么落跑。
“哼,整个晋城都是大帅的,从来只有别人吃官司的份儿,你不换也得换!”
话音刚落,这女人就扑了上来,强制更衣。
“哎,别扒拉我衣服!”
“喂,别扯我头发!”
“噫,我自己会穿裤子!”
在一阵鬼喊鬼叫之后,一个端庄得体的民国美人就新鲜出炉了。
好吧,她承认,她认怂了,谁不怂谁来呀,要有一女鬼来一招饿虎扑食,有几个人能不认怂,不怂的她就管他叫爷爷,叫姑奶奶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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