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宝,该醒了。”
睡梦中,孙悟空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亲切温柔而遥远,可望,而不可即,他知道自己该醒来了,他笑着睁开了那一对让三界都颤抖的双眸,往日缠绕着火焰的睛带着一抹柔情。
“紫霞,我睡着了?”他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迷惑道。
他还在花果山,山的最高处有一颗果树,果树仿佛能连接到天上的云彩,很久以前,他最喜欢坐在这颗树下,叼着草,抬头,仰望着天空,看着天空上的彩霞。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只猴子,不是什么至尊宝,也不是什么齐天大圣,斗战胜佛,只是一只小猴子,没有想过与天同齐,没有想过要陪着江流儿那个小屁孩去取西经,只想看着月亮吃吃喝喝,坐上猴王,坐拥三千母猴。
“我睡了多久?”他做起来,看着紫霞,紫霞托着手眨巴着眼睛的样子,即便是经历千万次的轮回,也不会褪色,永远封存在他的记忆之中。
“很久,很久。”紫霞眨巴着眼睛。
“紫霞,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八千重天宫,一重一重的倒塌,大雷音寺里的万尊佛陀,一尊一尊的陷入圆寂,我,师父,八戒,老沙,小白龙,所有的人,都死了。”
“那只是个梦罢了。”
“可梦里,我失去了你。”他低下头颅,毛茸茸的猴掌抓住紫霞白皙的芊芊细手,用尽他全身的力气,生怕下一刻,就会失去她。
突然,他放开了手,猛地从紫霞怀中蹦了起来,他睁大双目望着天空,透过层层的彩霞,他看不到仙气盎然的凌霄宝殿,也看不到佛光照耀大千的大雷音寺。
“天庭了?灵山了?”他急切的叫出声来,以至于连自己,都没能发现声音已经完全变样。
那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之中复苏,那不是梦,那是现实。
平静万年的宇宙,突然不停地颤抖,一个个黑洞,看不到尽头,突兀的出现,黑洞的那头,玉帝派出了整整三万天兵天将探查,三日后,三万枚白玉命牌在天宫之中,悄然碎裂成无数的粉末。
又过了一日,黑洞之中,发出一声声震响,不堪重负的发出一声声呻吟,仿佛有什么人,即将要走出来一般。
紧接着,黑洞破碎,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无数大千之子们入侵了神话宇宙,无数大千之主的带领下,自黑洞那不知通向何方的尽头,杀向神话宇宙的诸天万界。
这是一场阴谋!是吞天宇宙谋划了无数纪元的阴谋!
他们一步步渗透诸天万界,将自己的事迹,传递到凡人的大脑之中,写出一部部,被无数膜拜敬仰的小说,动漫,以此将吞天宇宙的信仰,传递万千无数个纪元之后,信仰,不复!
人们知道无上炎帝方炎云兰宗三年之约,却不知有玉皇大帝,如来佛祖。
人们知道逆天武祖林侗为妻子闯冰灵族,却不知杨戬劈山救母,母亲坠入十八层地狱
人们知道萧寒,王易,龙麟,鸿蒙,时浩,夜梵,而不知有盘古,鸿钧,女娲,孙悟空,镇元子。
以信仰吞噬信仰,是为,吞天!
记忆之中的最后一幕,是孟长生集合诸天万界收集而来的信仰之力,一指我欲封天,天道鸿钧,被封禁在紫霄宫,七位圣人,被放逐到无尽的乱流时空。
但是他忘不了!
忘不了那被大千圣人以彼岸金桥轰成粉碎的义兄镇元子!
忘不了那浮屠塔将三头六臂全部扯下来,粉身碎骨的哪吒!
忘不了无上炎帝抽去龙筋,仍发出一声怒吼,死战不惜的小白龙!
忘不了那击杀太虚古龙之祖,被无数疯狂的太虚古龙毁去身躯,自爆天眼的二郎神!
战死!战死!战死!威风凛凛的天兵天将,罗汉金刚,犹如下饺子一般的疯狂坠落,洒满在诸天万界的每一个角落!
紫霞默然不语,风吹起她的秀发。
“紫霞,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猴子疯狂的瘫倒在紫霞的身前,双手死死扯住紫霞的衣服,眼中,一片血红。
“死了,全都死了。”紫霞捂着脸,泪水不受控制的泉涌而出,五百年前,紫霞,也曾在他的面前这样哭泣,只是那时的他,叫做至尊宝。
猴子摇晃着身子,金刚不坏的身躯颤抖着,他伸出手触摸着空气,芳香,桃花,水果,猴子猴孙,水帘洞,一个个场景拼装成一幅画卷,美不胜收。
“呵呵...”他突然笑了,笑的是那么的突兀,那么的诡异,那么的让人恐惧,“紫霞,收了吧。”
他开口说道,声音是那么的疲惫,西去寻访菩提祖师,万里路程艰难险阻,他没有疲惫,大闹天宫,十万天兵天将压下,雷劈电砸,刀砍枪刺,八卦炉中生不如死,他没有疲惫,西行路上,九九八十一难,妖魔鬼怪,他没有疲惫。
今天,他累了,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直到永远。
“你知道,这些虚幻的场景,瞒不过我的火眼金睛。”紫霞雪白的手臂缠绕着铃铛微微动了动,最终,没有举起。
“我叫你收了!”他的音量猛地提高了几倍,他深藏起来的獠牙凸起,像是将要吃人的妖怪。
紫霞默默流着眼泪,举起自己的手臂,铃铛在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这往日听起来饶有兴趣的铃声,此时,却显得如此刺耳。
一切都变了,满目疮痍的大山,变得的废墟,金碧辉煌的大圣宫轰然倒塌,三界妖众曾经最向往的圣地,不复存在,象征着妖族大圣的王座,支离破碎,绵延万里的大山,没有树木,花果,只有,战争之后的硝烟,与血腥。
记忆,风一般的涌入他的脑海,剧烈的疼痛像是那紧箍咒还未被摘下时发动一般,他疯了似的捂住脑袋,打滚,砸地,他怒吼着,从耳朵中抽出金箍棒,朝着四周的一切打去,想将眼前的一切都摧毁殆尽。
“我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
记忆,回来了。
东方的神话,西方的神话,在吞天宇宙的入侵下,全部走向灭亡!
奥林匹斯山断成两截,宙斯倒在神火的祭坛之前,燃烧了数万年的神火熄灭!
天后赫拉死在宙斯的身上,三叉戟,被分成三截散落开来,冥王哈迪斯化做一头黑色公牛倒下,赫斯提亚,阿瑞斯,赫尔墨斯,赫准斯托斯,阿波罗,帕尔赛福涅,狄俄尼索斯,阿尔忒弥斯,无数无数被凡人视为信仰的神灵就这样倒在纪元天帝夜梵的脚下。
亚萨园,瓦尔哈拉宫,奥丁历经无数年准备攻破东方世界的精锐战士已经严阵以待,无数闪光的战甲,长矛就像是刺破黑暗的太阳,在奥丁的带领下,在诸神的带领下,等待着敌人的降临。
一口大鼎砸下,统治北欧神族九万年的奥丁,众神之王,就这样被轻轻松松取走了性命,他的儿子,愤怒的砸出巨大的锤子,女神高声唱起战歌,向不可抵挡的敌人送去了长矛与弓箭,庞大的宫殿,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神灵与精锐战士的尸体,神国亚萨园被大火燃烧。
就像神话中的那样,宏伟的瓦尔哈拉神宫轰然倒塌,众神金碧辉煌的宫殿化为瓦砾,家园化为废墟,世界树燃烧一尽,万古圣王,站立在这片废墟之上。
这就是神话的终章,诸神的黄昏!
英招天帝王冲挥舞着收割一切的红镰刀面前,连上帝都要坠入地狱,天使都哀嚎着,断折双翼!
天庭,三千重天宫,无数华丽的宫阙,突然塌陷,在如海浪一般席卷而来的光辉之中,层层瓦解,消融,在天庭建立以来从未被人正面攻破的南天门,都被一口巨大的鼎给砸得粉碎。
无数的天兵天将,坠落下来,四大天王,九曜星君,二十八星宿,无数的高高在上的仙,都陨落。
灵山,大雷音寺在炎帝的二十三色佛怒火莲之中灼灼燃烧。
人间,大唐帝国,龟缩在长安城中,人们蜷缩着乞求着神佛的救赎,一滴一滴血液洒落在人间,金黄色的血液凝而不散。
花果山上,十万八千猴子猴孙,倒在大圣宫中,七十二洞妖王,在混世妖王洪承畴的带领下,倒戈,三十六府鬼王,在大力鬼王王经纬的带领下,倒戈,簇拥着域外天魔,奉他为王。
他站直了身躯,疼痛,终于远离了他,但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他仿佛能够看到自己的身体一般,他看到自己身上的黄金战甲支离破碎,身体之上,布满着无数的伤口,鲜血染红了猴王半边的身体!
齐天大圣的四字旗帜,仍在那里,刺破天际!
他的身体开始无力,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这一具身躯,已经走到了尽头,他笑着,咽下自己的鲜血,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掌,抚摸着紫霞的面庞,鲜血,也染红了她的面颊。
原来,自己还活着吗?
“不要打了好不好!”紫霞哭泣着,一下一下的抽动着鼻子,“七十二洞妖王,三十六府鬼王,全部倒戈了,猴子猴孙,都死的精光,还打什么,你还能拿什么打!”
紫霞猛地提高了音量,声嘶力竭道:“你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你真的以为金刚不坏之体就可以不死不灭吗!即便你们为诸天万界牺牲,但是八百年后,下一个纪元,牺牲者被忘却名字,永远无名,但侵略者的名字,却被所有人铭记。”
“八百年后,没有人会记得神佛,只会记得荒古神帝时浩,纪元天帝夜梵,不死不灭司南,彼岸圣人王易,诸天魔帝萧寒,英招天帝王冲,龙蛇起陆王晁,万古圣王杨启,星海大帝江犁,宇宙之主鸿蒙,盘龙战神林蒙,众星之主秦羽,无上炎帝方炎,逆天武祖林侗,至高主宰穆尘......”
她每说上一个人的名字,他的身躯,就抖上一抖,不是害怕,而是,他清楚,她说的,没有错!
牺牲者成为无名,被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侵略者却成为解放者,被所有人铭记。
八百年后,也许人们会说,是他们灭杀了神佛,将他们解放,脱离苦海,带来光明!
又有谁会记得,释迦牟尼为众生平等转世十三万二千世,每一世都从凡人做起,历经千辛万苦,有谁还记得玉皇天尊为人人如龙历经十二万六千劫,每一劫都要遭受无数劫难,谁还会记得,杨戬临死前都要将天眼自爆,哮天犬守在他的身边寸步不退,谁还会记得记得满天神佛战于炎黄宇宙,其血,玄黄!
没有!八百年后,新的纪元,人们忘却了牺牲的性命,诸天万界的人,连他们的名字,都将彻底忘怀!
他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紫霞的鼻子,对上那双眸之中蕴含无数星辰的那一瞬间,紫霞读懂了他想要说的一切,他轻轻一笑。
“孙悟空!”紫霞冷冷看着她。
“被压在五指山下,你跟随江流儿西天取经,一路护他,成佛后,你在诸天万界之中,帮助弱小,救苦救难,你是好了,齐天大圣,斗战胜佛,万妖之王,可我想要的,只是至尊宝,不是战无不胜的斗战胜佛,不是踏碎凌霄的齐天大圣,不是那万妖之王,只是,永远陪着我的,至尊宝......”
紫霞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这一个纪元已将要终结,神佛都注定要毁灭,孙悟空,下一个纪元,我等你踏着五彩祥云来接我!”
紫青宝剑划出美丽的弧度,带出一抹紫色诡魅的仙血,浇灌在大树上,大叔上,一瞬间开出无数朵美丽而从未见过的鲜花,紫色的花瓣,一朵朵娇艳欲滴。
他再度喷出一口血,跌跌撞撞的从王座之上站起。
“一缕芳魂无处寻,这花,便叫做紫霞花吧,下一个纪元,我来接你,只是下一个纪元,我还在吗?我,又还是我吗?下一个纪元开出的那一朵同样的话,还是上一个纪元那朵花吗?”
他幽幽长叹了一声,呆立在原地,半天挪不动脚步,好半天,一笑,一叹,猛地暴喝一声,一根铁棍放大数百倍,上撑天,下顶底,两头,是金箍!
“我这一世,不问艰难险阻,不问荣华富贵,不求来生超脱!”
砰!三界之中,传来了一声震荡天地的巨响,齐天大圣丝毫不顾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一棒,叩便诸天万界。
棒叩诸天!
数万丈的法身显化出来,盖世猴王,头戴凤翅紫金冠,两根翎毛冲天而起,身披黄金锁子甲,锁子甲上,血迹斑斑,破损了一大半,脚踩藕丝步云履,金黄色的鞋子上,还有域外天魔零碎的肉屑,身后血红披风,顺着大风猎猎作响,纵然是无数破洞,也难掩无上凶威,一根如意金箍棒,不知碾碎多少敌人,高呼来战。
洪荒纪元,末法降临,神佛陨落,天地同悲!
天庭坠落,灵山寂灭,血海深仇,万古难平!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一棍打出,千百亿万璀璨的如意金箍棒凭空出现,如流沙一般的多,每一根如意金箍棒,都叩到诸天万界的每一个角落,叩到炎黄宇宙每一个角落,
这一棍打出,他听到庞大到无边无际的洪荒世界发出一声破碎的响声,洪荒世界,就此,粉碎开来,分裂成无数个世界!
而在这一棍打出之后,金光闪过,被放逐在域外的圣人找到了回家的方向,齐齐发出一声哀鸣,身体化作极光,飞逝而来。
他的六感变得迟钝,身体似乎寸寸瓦解,她看到自己的手掌,化作灰烬,随着风,飘扬,他听到那最后一声,来自域外圣人女娲的喊声,他已听不出那喊声中所夹杂的情绪,只看见,自己的身躯化作虚无,万古寂灭,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任何痕迹的存在。
如意金箍棒,龙帝锁子甲,凤翅紫金冠,藕丝步云履,寰宇灭世披,补天神石胎,火眼金睛连同孙悟空的三魂七魄,被大千之主们瞬间瓜分而去。
天魂,地魂,遁入诸天万界,隐匿不见。
精魄被欲门妖帝抓获,放置在如意金箍棒中,力魄被无极剑尊抓获,放置在龙帝锁子甲中,气魄被炎帝抓取,放置在凤翅紫金冠中,英魄被灭世魔帝抓获,放置在藕丝步云履中,灵慧魄被神龙大帝抓取,放置在寰宇灭世披当中。
唯有人魂带着补天神石胎中的天冲魄,火眼金睛中的中枢魄逃走。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孙悟空!
随着一声轰鸣,愤怒到了极点的圣人出手,许久之后,天地蹦碎,这是神话纪元的毁灭,也是无限纪元的开始。
一朵同样的花,在时间长河之中,已慢慢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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