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江南奔涌而来的都是青壮,老弱妇孺优先被安置,这些劳力对江南不知是福是祸,眼下入冬,一年该做的事大体已经做完,城内的活计根本没剩多少,又要顾虑本地人的饭碗,那些壮劳力便无用武之地,想到这里,李本嗣满头包。
在司衙里,程绣和程子令爆发了争吵,争吵的主题是,要不要动用司衙的储备来救济灾民,在上次绑架事件中程绣不顾法令,并残忍的杀了护卫统领,事后银两追回朝廷也没怪罪,但程子令威风扫地,不知不觉女儿的话语权隐隐压过自己一头,而现在……又来!
“江兴那边会有安排,朝廷会有安排,我们贸然插手已是不智,阿绣,胆大妄为也要有个限度,凡事可一不可再。”
“这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们做好了,就是大德大善,父亲,灾民嗷嗷待哺,你忍心不管吗!”
程绣激昂的争辩,程子令大怒,狠狠的一拍桌子,王七在门外脑袋一缩,腹诽程绣的强势,
讲几句甜蜜的话儿哄哄你老爹嘛,再不济趴在你老爹脚下摩挲摩挲,再再不济哭闹撒娇,看看爷爷我,鲜明的例子就在眼前……
“你太放肆!我是朝廷委任的主事官员,这里我才说了算,你瞒着我做了那么多不该做的事,一个大家闺秀时时抛头露面,我程家家规门风还要不要!你杀了人,还把首级挂在旗杆,你知道外边怎么看我们吗!你违反章程,朝廷没追究你,你就不该反省吗!如此还变本加厉,总有一天那泼天大祸就会降临在我们程家的身上,你到底懂不懂啊!”
往日郁闷一朝发泄,程子令须发动容,王七笑喷,好大的怨念,哪里像个男人,分明像被人抛弃的怨妇,自家女儿都管不住,好没x用……程绣的情绪平静了些,不温不火的说道:
“父亲对女儿有不同的看法,女儿不想关心,过去的事已经烟消云散,不值一提,关键是当下。一码事归一码事,灾民流离失所,天下瞩目,站在任何角度,施以援手乃是必须,朝廷的指令还得等一段时间,灾民却等不了,江兴有没有指示援助,我们不清楚,不能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我们要……靠自己!”
程绣特立独行,所以习惯了自力更生,命运从不由他人掌控,王七很认可这个观点,与其坐等上门,不如主动出击,将来才能少些掣肘,程子令却装得娘们相,遇事不愿担责,这是很多官儿的通病。
“眼下事急如火,切不可耽搁,有司衙出面坐镇,知府大人办起事来更有力,以后朝廷的表彰会有父亲一份,被动不作为,朝廷秋后会算账的。父亲不如写份公文发往京中,把详情说开,朝廷会破这个例,但我们马上得做起来,父亲,不可犹豫啊……”
铿锵言语中暗含不容拒绝的强势,程子令烦躁的在房中来回走动,脑袋里正激烈的进行思想斗争,
“我们手里没多少银子,怕是杯水车薪……”
“司衙的银子自父亲回府后陆陆续续加起来约万两上下,尽快向江兴购置粮秣,再想法置办些棉布,让织房早日做成御寒的棉衣,此事要快,我担心江南各家趁机玩什么花招。”
程子令冷汗直冒,闭眼一挥手,
“我不管了,你做主吧,但愿莫将程家拉下水。”
走出屋子,程绣疲惫的回房,王七跟上,好心安慰道:
“姑娘不哭,姑娘挺住……小的想,不如发动城中百姓捐点啥的,也好展现我江南大众的风貌。”
你几时成了“我江南”,程绣很累,王七的话也有些道理,她点点头,同意其的建议,
“这事交给你办,办好了我不会亏待你,办砸了你就等着吧。”
王七恨不得从背后扑到程绣,几个时辰前你用这话糊弄爷爷,几个时辰后又用这话糊弄爷爷,还加上威胁,还他妈一字不变!
是不是晚上摸进母大虫的房间x了她?
满腹怨毒的王七准备回家找温暖,洛宇忙完一天的活儿,在客厅里回血,布可乖巧的替他揉捏肩膀,大厅里暖洋洋,给王七开门后小丫头继续施展自己的按摩功夫,洛宇舒服得眯起眼睛直哼哼。
王七已经痛苦到麻木,别的不谈,洛宇豪奢的买了炭盆,烧上好的白碳,他很眼热,回头央求程绣也弄上一套,被无情的否决,偏偏发作不得,因为……
程绣自己也不烧,情愿受冷挨冻。
“灾情如火,我这几天事忙,你们要帮帮我。”
“怎么帮?”
两人停下动作,万千灾民的确牵动人心,洛宇不能坐视不理,布可更是感同身受,挨饿受冻的滋味……可不好哩。
“姑娘要我在城里宣传号召大家献爱心,小洛你脸儿白,布弟弟你嫩得水灵灵,大伙看在你们的份上,说不得连烧埋银子都捐了。”
王七难听话张嘴就来,习以为常的二人自动略过,洛宇不胜唏嘘,好不容易风调雨顺了这么几年,难道又重复昔日的惨事吗?
“底下怕是会兴风作浪,自古天劫之时总会产生事端,皇帝不得不下罪己诏,更何况如今。”
妖孽横生,以至上天不靖的鬼话想必大有人说,洛宇开始感怀往事,顺便给小丫头普及知识。
“数十年前,北方大旱,颗粒无收,朝廷昏聩使得灾民离乡背井,饿殍遍地终至大乱……”
没有活路当然要反抗,某不知名女子,丈夫死于饥荒,孩子也死于瘟疫,忍无可忍之下仿效历史中很多人的做法,自某地揭竿而起。和那些信仰xx神的xx教不同,她打出的口号是“为民求活”,这种淳朴观念极受那些即将丧失生机的流民欢迎,一时间从者众也。
这位给自己起了个大将军的封号,聚集十数万流民,每攻陷一地则开仓放粮,当然,她造反纯粹为了活命,什么理想目标一概没有,规模也不算太大,等朝廷调动边军一部,汇合地方官军对其展开迅猛一击,流民顿时土崩瓦解,女头领亦殁于乱军之中,不过往后多年还有人暗自祭拜这位出身贫寒的奇女子。
人选择造反一开始或是求活,到得后来往往加入了各种各样的因素,基本上不成功,头领也以极快的速度腐化堕落,变得残暴无情,但这位手段温和,杀戮不多,更不借神鬼诓骗民众,反倒是给了不少人一线生机,仰仗她存活的百姓畏于官府威压不敢明目张胆的纪念。
群众的心眼是雪亮的,百姓心中有杆秤……
皇帝继位后没几年,突然在公开场合赞扬了这位奇女子,大臣们当即大哗,天子竟然称赞一个反贼,岂不是翻天!
“如果丈夫孩子不饿死病死,如果有一口饭能吊命,她会反吗?”
轻轻的一句问话,众臣梗住,有人反驳说皇权至高无上,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反贼就是反贼,就该被永远踩上一万只脚。
“皇权永固,哪还有什么历朝历代,这个道理你们不懂吗?”
皇帝嗤笑反问,无人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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