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理的山桃花盛开,粉色花蕊密密麻麻的开满枝头,花海从农家田舍延绵到西理雪山脚下,花海玄妙美艳让人移不开眼睛。
薛嘉妮缥缈的游荡其中,整个人随着风飞舞起来。她嘴唇向上,琥珀色的眼珠流转风华,仰着头看延绵的十里桃花。
花林空无一人,却时而有哈哈哈的笑声惊响,声音一下一下的喊她的名字,还有人不停地喊她,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她偏要回头!
可除了一声一声催命似的,刺耳又惨烈,没有人出现。
突然嘣了一声,整个世界震荡摇晃,她捂着耳朵惊恐的看着崩塌的世界,山林染上猩红色,她吓的匍匐在地,手撑在地面,地里遗落的桃花瓣瞬间变成猩红的血水,手掌心衣服上全是潮湿刺鼻的恐怖眼色。
啊!
血!
她瞳孔放大瞧见不远处有张带血的脸,确切的说是颗深邃硬朗血色淋淋人,她眼角移到那人身上,他没有衣服全身被血染透,暗红色的血从人诡异的手臂流淌,胸口深坑的骷髅冒着蛆,蛆虫蠕动着白花花的恶心身体差点让她呕吐,那人腿脚的血已经黑成泥浆,不用细看也知道,完全是死掉的血人。
薛嘉妮想也没想爬起来就跑,崩塌的村舍覆灭,十里桃花顷刻化作烟雾,脚后就是恶心的血水追碾上来,她疯了似的嚎叫。
救命啊!
谁来救救她!
突然眼前有人,他有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睛,还有双粗糙温厚的手掌,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几乎是立即牵着,突然那人眼珠噗的爆炸,血肉手掌咔的一声变成白骨!
身后的血水如堰塞湖里的水,从脚迅速蔓延而上,血水淹盖到她的鼻腔,逐渐没入她头顶,血水包裹住她全身,她挣扎在血湖里,呼吸微弱,沉浸在血中,她看到里面还是那张俊朗的脸,霍然放弃挣扎,软绵无力的寻求解脱,赴一场永世不得超生的盛宴。
“医生!医生!她的脉搏”昏暗的光影里一张惨白的妇女面庞酸涩而颤抖。
她话音刚落,地板发出踏踏声,有凌乱脚步徒然灌入寂静的房间,没几秒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忙碌的围着病床上的女人。
夜色里响起乌鸦悲鸿嘶鸣,若隐若现的残月光辉无情的遗落在凌乱的败草枯叶间。空间与时间对换,生命与死亡交叠,都在不经意之间悄悄牵扯那根命运的丝线。
凌晨一点,吧嗒吧嗒的声音规律又阴深的响,漆黑的视野寂静的空,窗纱外一抹冷硬的银辉月光点上烟愁。
“口渴,水”沙哑的声音打破诡异的宁静。
“水”用尽力量撕喊,手虚无的抓住什么。
或许是喊声有了反应,忽然房间灯亮了,一张憔悴的中年女子俯身,眼眶里烫人的东西啪叽一声打在床里人脸上。
“嘉嘉,我是妈妈啊”女人声音撕裂的干燥,她拽紧人的手,须臾之间满脸泪痕。
“水”薛嘉妮虚弱无力的喊。
“老头子,嘉嘉醒了”薛妈妈拼命的喊,手抖的给她喂水,房间呼叫器哔哔哔的响。
干涸的嘴唇湿润鲜红,微弱的脉搏强劲跳动,丧失的力量渐渐回归,薛嘉妮哑着嗓音问:“宥白拉?”
“沈宥白拉?”薛嘉妮见他们不理她,不肯放弃想起身问亲自找人。
她记得那晚得救,后续她昏迷了,沈宥白怎样了?
“你先等医生检查完,我再告诉你”薛爸爸按住她的动作。
值班医生匆忙赶过来,仔细检查后又让护士换着输地药水,她的体温心跳确认回稳才离开。
等医生走了很久,薛嘉妮撑着疲惫的眼睑问:“你们还没回答我?”
黑夜掩埋一切死寂,秋月如冰的浇灭了所有的希望。
“他死了”
怎么死的?
尸体呢?
足足那么一刻钟,薛嘉妮心里全想着这两件事情。她闭上双眼等了十分钟,睁开看到苍白的天花板,立即又闭上。
她等了二十分钟才睁开,又看见苍白的墙壁,如此真实的白,与想象的冷如出一辙。
不是真的!
她赶紧闭上眼睛,不听其他人喊声,固执又茫然的等待,等待那张俊朗冰冷桀骜的脸,等啊等,从一个小时等到两个小时,两个小时等到三个小时,从黑夜等到白天,她没有如愿,她的英雄化作泡沫消失了!
整整有三天,她在消化这场不真实的事实。
病房里每天充满里人,杨玲许阳啊,谢巧清周明啊,田暨舅舅啊,大姨文文啊,田恬徐挺啊,筱筱啊,医院领导啊,还有贸然前来的章封......那么多人,里面都没有她想见的面孔。
重重的关上病房门,拒绝所有人的请求,她不肯开口,困在自己的世界,封闭自己的心,南溪市医院所有人都知道,口腔科的薛嘉妮医生男朋友死了.......
第三天,外婆从永兴赶火车上来,进了房间怜惜地摸着薛嘉妮迷茫的脸,褶成鸡皮的脸悲恸,暗红嘴唇蠕动着说:“嘉嘉,想不想见他?”
她茫然的眼睛聚了光,哑着不是她的声音回答:“想的,想死了”
“外婆带你去见他,好不好?”老人满是黑斑皱皮的手,温暖轻柔的擦掉她脸上的泪,语气竟然比小时候哄她入睡还温柔。
乌云酿制一场久旷悲伤的雨,香樟树的红叶落尽,鹅黄的菊花从山林间开遍,薛嘉妮虚弱的踩着脚下枯枝,费力地攀上石阶,四周扎眼的日本红霜叶似染了血,薛嘉妮惊恐的躲避它的存在。
她们四周全是墓碑,白琉璃的碑石,二十多米宽的空间种满菊花,薛嘉妮皱着眉突然停下说:“我不想走了”
“外婆,我们走错了”她虽然烧糊涂了,但并不认为她想见的人在这里。
“嘉嘉,他就在前面”外婆停下来,心肝疼的龇牙,她总期盼她那辈子的苦,别让她的儿孙沾惹上,所以她打压,不同意,甚至相逼,可........
“外婆,他不会在这里的,你别骗我!”薛嘉妮是固执的人,一旦认定咬死不会更改。
“嘉嘉,你要面对现实!”老人语气严厉冷酷,她不愿自己的孙女消沉度日。
“如果他不是真的,你就要去拆穿?”老人一记闷锤敲打过来,堵住薛嘉妮逃避的借口。
外婆逼迫薛嘉妮继续往前,她越往前走,心里越见痛地血肉模糊,沿着山丘墓林走了一公里终于在一处风水极好的墓碑前停下。
老人移开身躯,顿时一块黑曜石般亮黑的墓碑迎面而出,墓碑上那张霸道俊美的脸刺激着人的血脉,有那么一瞬间,薛嘉妮觉得自己被钉在耶稣的十字架上动弹不得。
她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手颤巍巍的摸着上面照片,指腹间冰冷的触感灼伤她,手往下抚摸上面刺手的字迹,当摸到沈宥白三个字眼睛突然好痛好痛。
“我不信,我没看到他的尸体!”薛嘉妮到现在还逞强。
“你们别想用一块墓碑来骗我!”她稳不住声线,颤巍巍的摇晃整个身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可能....认一块墓......碑”薛嘉妮整个人疯癫了,心头那股无处发泄的绝望蔓延而上,她如同溺水者,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怎么可能认!她的人不可能是块冰冷的石头!
“这里有他的骨灰”外婆心酸的呵止她,她这几天为了她去沈家,亲眼见到沈宥白尸体火化。
“怎么可能,我不信!”薛嘉妮眼球爆裂地疼,泪痕蜿蜒的沿着面颊湍急。
“你要我描述具体吗!他的手被砍断,四肢分离,分辨不出人样,还是法医通过dna鉴定判断......”
薛嘉妮从来没觉得自己外婆如此残忍,为什么要去描述,为什么要让她认清,薛嘉妮捂住耳朵不听,整个人蹲在地上失控嚎叫:“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那晚他就死了!”温柔细语的苍老声音冰冷刺骨。
“那晚沈家掀翻了整个南溪城,在十里废墟场找到他”恐怖的魔音缭绕阴深。
“主犯抓了,有余犯再逃”冰冷的声音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可老人还是气喘吁吁的坚持。
“你要怎么肯信呢!”苍老的声音尽是无边无尽的悔恨。
“是你的错,外婆的错!”薛嘉妮尖叫的大喊。
苍老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在一声咚的钝响声中,老人坠地。
冰冷烦恼的声音豁然消失,薛嘉妮眼里的泪水断了线,她浑身发抖心里解脱的想,如此,不如大家都死吧!
酝酿了许多的黑云终于滴答滴答的下起了雨,雨声从叮叮叮到咚咚咚的掩盖一场生命的结束,薛嘉妮在这场雨中跪匐着,老人躺在地上被雨水淋着。
这是一场洗涤魂魄的雨,她想她是懦弱的,无能的.......她头抵在冰冷的石碑上,与墓碑里的人沉重的告别。
人间世,总归向死而往!
雨雾弥漫,看不清前川,不知道多久,薛嘉妮沉沉的磕了十个响头,虚弱又执着的背着外婆一步一步往离开。
从墓林回来后,薛嘉妮见过筱筱一面,剧组的事她卸任,没有沈宥白的日子她没有继续消沉,她去过槿圆一次,之后在大家不理解中辞职了。
她没待在南溪,瞒着薛爸爸薛妈妈申请了去无国界医生,准备繁琐的资料,悄悄去**了一段时间,申请回复很快,没多久她通过了考核。
离开前的头一晚,章封等在她楼下,他与她告别,为一场青涩到苦涩的爱恋。
他的挣扎,求而不得在她疏离又戒备的目光中,落了一场空欢喜!
当南溪飞往开罗的航期,南溪阴冷了一个月的冬雨突然阳光普照,湛蓝的天空有大雁南巡,鱼纹般的云朵粼粼的笼罩整个南溪城,薛嘉妮从出租车里下来,仰头看见蔚蓝的天空,头一次觉得浮生若梦。
薛爸爸薛妈妈跟她闹僵以死相逼都没能让她放弃,最后两老口妥协又心酸中目送她离开。
二十七岁的薛嘉妮从没有如此清醒,她从机窗里看着下坠的大地,上升的云层,心里难受的痛了一下,她心里默默念叨。
“再见了!南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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