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乱局
就在山下众人接到消息不久之前,万妖山中。
江天隐四人急速在林中穿梭着,天隐在前,云舞和遇雪居中,胖狐狸王颖聪最后。
“王兄,你如此设计,是不是太过冒险了。”打头阵的天隐仿佛很不放心王颖聪的计策。
“自古以弱胜强者,均兵行险招,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既然想大胜,当然要冒一定的风险。”
“希望如此,你的设计太依赖你的假想,若有一条不中,全盘皆输。倘若有什么差池,我定会把你绑起来扔到山里喂你的狐狸同伴。”唐云舞面上无甚血色,伤势还未好完,气势却早已恢复。
“无妨,依计行事必然无误。。。。”王颖聪坐镇队尾,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让怀疑的三人多少安心一些。不过平心而论,其提议真不失为一则妙计。
话不多说,四人保持着队形,也不遮掩行迹,匆匆前行。忽然,江天隐踏过一堆枯叶时,觉得脚底一陷,连忙大叫一声当心,然后往侧面扑倒。只见一树藤条从枯叶中扑腾而起,江天隐险险避过,可惜身后的两女跟得太紧,避无可避,只能勉强护住面部,被劈倒在地。后方王颖聪刚要上前救援,四道身影从天而降,将两女围在其中,点穴制住。
“留下面具放你们离开,不要自找苦吃。”两人将云舞和遇雪双手反剪,跪坐在地看住,另两人戒备在前,看其身手也是习武之辈。江天隐两人二话不说,一左一右作犄角之势冲杀过去。对面见其如此果断,沉腰扎马,摆好架势准备战斗。说时迟,那时快,对面气运丹田,正要出招,江天隐两人却与对手擦身而过,往林中逃之夭夭,留下不知所措的几人。
“混蛋,居然耍我们!”唐云舞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脸上掩不住的愤怒,身边那男子连忙按住她的肩头,不让其乱动,但是唐云舞嘴里仍在叫骂着,“无胆鼠辈,瞎了老娘的眼了,居然信了你们的话。说什么齐心协力,纸片放在武功最好者身上最安全,遇事竟然扔下两个女子先逃了,世上竟有这样无耻的小人……”
四名伏击的男子中,一身材修长者似是众人之首,闻言一把扯下唐云舞和林遇雪的面具,细细一搜,果然空无一物。接着又将手搭在两女脉门,感觉着两股微弱的真气鼓动,看来果然是不谙武功。瘦高男子思索片刻,指着一名同伴道:“你在此看着她俩和东西,小心对手杀个回马枪,若有变故,鸣哨示警。”言罢带着另外两人,几个纵横追入林中而去。
另一边,江天隐和王颖聪在林中急速穿梭着,江天隐频频回头聆听着什么,反倒是武功不高的王颖聪走在了前面,见着其若无其事的样子,江天隐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王兄,就这样把两个女子扔下,我实在放心不下啊。万一对方心思不轨,和你的猜测不一样,她俩就危险了啊!”
“天隐兄,在你看来,何为计谋?”王颖聪不慌不忙,头也不回的保持着逃跑的节奏。
江天隐见其岔开话题,虽然几分不耐,还是顺着回答,“在我看来,计谋,就是凭借高人一等的智慧,诱使敌人进入自己的陷阱,以有备攻其不备,从而获胜的手段。”
一阵疾风划过,两人衣衫猎猎作响,刹那间,江天隐恍惚觉得前面的身影沉稳了不少,少年谋士的话如风般拂过。
“所谓计谋,计者,心计也,以无双智力,变天下风云,掌乾坤,控生死,此乃天资,不可强求;谋者,谋算也,借耳听目闻,推演局势变化,以有心攻无心,此乃后天历练所得。故古今惊才绝艳者,虽有天赐神思,但更重情报的搜集。所有的计谋,缺乏情报的基础,都是纸上谈兵。所以最强的计谋,当是斩断敌人的六识,盲其眼,聋其耳,让敌人不知所措,让己方不知所踪。”
“这胖狐狸,又开始扮神棍了。。。”江天隐在后嘟囔着,却也没太大声。
王颖聪似是未听见,继续说道;“就此计来说,我方有三大已知而敌方不知。其一,我方谋定而后动,有意在林中冲撞找寻对手,而对手却会当做我方是突遇埋伏而被误导,已失先机;其二,我方人员情况,敌人一概不知,只要演戏够足,不难让对手误判我方人员实力,云舞姑娘意外受伤,更添三成胜算。纸片确实在武功最高的人手中,只是那人不是我俩。敌人若中田忌赛马之计,此番作战已成大半;其三,由于我方四人结盟后得知的试炼边界假想,则是我俩这两匹下马脱身的依靠。倘若云舞姑娘得手,而我俩被擒,则此计毫无意义。要想实力最差的我俩从地方实力最强的多人手中逃脱,不借助外力,绝无可能。所以我们只能冒险向西奔逃,如果能触发到边界的干预力量,就能重获生机。另外,天隐兄弟似乎没有留意云舞姑娘的姓氏,若王某猜测不错,单论武功,再来三个天隐兄,也不是云舞姑娘的对手,所以,与其担心她俩,还不如专心和我逃命吧!”
言罢,王颖聪加快了脚步。
片刻时间便想过了如此多的关节,江天隐心中一片惊讶,旋即又想到最危险的人反而是自己,忙加快脚力赶上王颖聪。
此刻的两人,还不知道,人力终有穷尽时,天地间千变万化,岂是两个年少人能算尽的。王颖聪所言所谋均不差,可惜他不知,万妖山中异变已生,漏算了这最重要的一步,结局只能是云泥之别。
四人众遇袭的林中。
随着三名追击者远去的脚步声,两个女俘虏和留守男子安静的下来。唐云舞默算着三人离去的距离,开始运气调息,脉门气锁如春暖雪融般解开,方前为了配合王颖聪的计策,扮演出弱势女子的模样,唐云舞按照族中秘法,封闭了身上的大穴,凝滞真气的运转,一般人手,只会认为是个武功微弱的女子,不过为何王颖聪会知道自己会此秘法,唐云舞心中一直不明,说是胡乱猜测,显然只是这个家伙随便找的借口罢了,看来事后一定要好好留意这个胖面狐狸。疑惑归疑惑,胖狐狸的计策显然已经生效,当下只要待自己调息一个大周天,内力恢复后夺取留守男子的面具就好。
这边唐云舞成竹在胸,已经全神贯注,入定到了运功调息之中,而身旁的林遇雪,却越来越紧张。只见看守他们的这名男子,一直冷冷的盯着自己看,目光中似有仇视,又夹杂着贪婪。忽然,男子朝着自己走来,林遇雪心中一紧,害怕的不住用手肘抵着唐云舞求助,可是入定的唐云舞正在全心调息着,浑然不觉外界所变。
“看来我果然没有认错,小娘皮,你可还记得我?”男子在遇雪面前停步,倨傲得俯视着她,左手慢慢摘下面具,轻抚着鼻梁,“拜你所赐,我的鼻子可还疼的要紧啊!”
“你这种人,居然?”林遇雪大吃一惊,此人正是当日在城中酒馆调戏自己的纨绔子弟蔡志国,和江天隐打的鼻血横流,自己今日在此山中历练,倒有大半原因是拜此人所赐。想不到如此无能之辈,也能入学院修行。不过云舞还在运功中,自己必须得拖延时间,所以遇雪咽下了后半句话,免得激怒他。
“我这种人居然也来这种狗屁地方吃苦,是吗?”蔡志国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蹲下到遇雪面前,面色无比嚣张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响誉天下的荆襄四大家族中,蜀中唐门,只敢躲在山中靠着倒卖兵器发家,偷偷摸摸做着一介商人;江北蒋家,荆州水陆交通脚夫船工的帮派首领,近年来新兴发家的江湖混混而已;江陵楚家,家门族史虽然深远,可惜当家的胸无大志,苟安于荆襄的富家翁罢了;唯有荆州蔡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上有宗主刘景生大人,皇室宗亲,贵不可言,内有蔡氏一族辅佐,文韬武略,能人无数。而我,就是蔡家公子蔡志国,小娘皮,这下你可知你得罪了谁?”
林遇雪早已听过熊武讲述此人身世,知道此人空有其名,顶着蔡家的名号横行霸道。遇雪何等七窍玲珑之人,微微一笑,“可是蔡公子如此尊贵之身,却似乎对那三位同伴言听计从,不知道那三位男子,又是何等尊贵?”
蔡志国闻言面色一冷,眉间掩不住的怒意,“蒋天威,蒋天宝,楚忠轩三个家伙,仗着是宗家嫡子,向来只会给哥哥们好脸色看。庶出又如何,老子一样是蔡家的人?”说完,又想起不久前那封密信,心中更是烦躁不安起来。看着眼前的女子,蔡志国只觉得莫大的羞辱感扑面而来。
“再怎么说,老子也是蔡家公子,你个贱人也敢看不起我?!老子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蔡志国大怒而起,就要将林遇雪按倒在地。林遇雪拼命反抗者,但是本来武功就弱,手脚又被束缚,哪里是这个年轻男子的对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清脆而起,一双玉手搭在蔡志国肩上,原本缚住双手的草绳只剩一点残片,一圈淡淡的火焰在手腕间跳跃。一滴冷汗,从蔡志国额头滑落,因为唯有内力雄厚的高手,才能见真气实质化到体外燃烧。
“方才本姑娘似乎听见,有人说蜀中唐门,只会偷偷摸摸的倒卖兵器?”磅礴的真气喷涌而出,衣衫飘荡,长发起舞,释放出十分修为的唐云舞,此刻如同仙子般俯视着蔡志国,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于自己内力的浑厚,重伤痊愈后,似乎修为更精深一步。看着林遇雪倒在地上,唐云舞立刻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眉间一皱,蔡志国便如三岁孩童般被她扔出,身子还在半空之时,唐云舞身形一矮,欺到蔡志国面前,腕间的火焰凝聚收缩到食指尖,闪着耀眼的光芒。一指击出,狠狠点在蔡志国的膻中穴上,爆烈的真气如毒针般刺入,奔腾的气劲透体而出,尚在半空中的蔡志国被这一击打到如同虾般蜷曲着身体。一击得手,唐云舞冷冷踩住还在翻滚的可怜虫,利落的取下他面具中的纸片,扶起林遇雪。
虽然之前王颖聪在设计之时,对云舞的武功已经极力推崇,但直到这凌冽的招式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林遇雪依然觉得震惊。看着在地上呻吟的蔡志国,痛苦虚弱到连呼喊声都细若游丝,本性纯良的遇雪心生不忍。
“唐姑娘,他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这天下间,强权名利尽归男子占有,女子偶有惊才绝艳者,也被这些污浊之辈定下的所谓道德法度桎梏,碌碌终身。林姑娘,若是我未能及时醒来,此人难道会念及你的生死?”言语间,唐云舞面色冷如水,似是有着绵绵的深恨。
“可是。。。。”遇雪终究是才从山林间出来的孩子,心地善良,看到有人因自己丢到性命,心中总是没法接受。
看着女伴为难的样子,唐云舞寒冷的面色瞬间融化,笑着拍了拍遇雪的手背,“你啊你,心太软这样是不行的,迟早要吃了男人的大亏。别担心了,其实这招‘蜂刺’,我也是第一次成功使出,劲道还远不到到家,就算我想杀他,威力还未到。只不过毕竟是‘五毒功’,让他痛苦点记点教训是少不了的。”说着,唐云舞又感受着丹田中明显雄浑不少的气海流转,万万没想到,之前受到江天隐偷袭放出的毒蜂蛰咬,毒性与自己放出的毒雾相冲,生出更浓烈的猛毒差点要她性命,不过祸兮福之所倚,挽回性命后,自己苦修未果的五毒功尽然冲破久久停留的那道瓶颈,蜂刺一式的成功打出,标志着五毒功第一重的门槛,她已跨过。
遇雪也非迂腐愚善之辈,知道蔡志国性命无忧,便和唐云舞一道在附近细心搜寻着,不久便在那四人埋伏的树旁找到了七张纸片。之后,两人便立刻往约定中的地点奔去,只待天隐两人甩脱追兵,大功便成。
另一面,
气喘吁吁的江天隐用力推了一把王颖聪,早已累的说不出话的后者顺势往右一坠,高树坚韧的粗枝也受不住两人的一踏,向下弯曲着,待下坠之势被树枝弹力消融时,江天隐又奋力一拽,拖着王颖聪变向疾驰而走。一息之间,失去重物的树枝冲天而回,而三道身影也齐刷刷杀到,被反弹的树枝一阻,和江天隐拉近的距离又远离了几分。
两人奔逃,三人追赶的情景,在林中已持续了不少时间。三名男子明显是拜在正道宗门下,修习的是名门功法,内息浑厚,脚力岂是江天隐两人的三脚猫功夫可比。早在一炷香之前,三人便已出现在两人身后,所幸三人不熟悉这深山老林中的状况,江天隐在青山村中常年流窜在山间,和猴群走兽相伴,而王颖聪,先前流落到万妖山一段时间,对此地怪异的植被风貌,有几分知道。就拼着这两点优势,两人好歹周旋到了现在。可惜时间一长,三名男子渐渐熟悉了山林间穿梭的窍门,而江天隐两人,体力也是渐渐不止,如此下去,两人被捉,只是时间问题。
“王兄,我俩向西,快跑了大半个时辰,为何还没诱出你说的援兵?”
王颖聪早就累得不死不活,全凭一口气憋着坚持,哪敢说话泄气。此刻他心中,也是充满了疑惑,按理说,自己的推断就算不是全对,也该八九不离十,可是当下两人的经历表明,这片林子除了他们完全就是空无一人。既然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而且停下一定会输,不如继续往前拼一拼。王颖聪也不说话,伸手往西一指,继续坚持着。江天隐见状也没办法,咬牙拖着他,继续向西逃跑。
几百步之后,江天隐嗅到林间空气猛地清冷了许多,跑得浑浑噩噩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大叫一声不好,猛地拉扯身边的植被急停。后方的王颖聪体力本就最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磅的一声撞到江天隐身上,跌了出去,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上被什么抓住终于停了下来,还未等喘息片刻,王颖聪只感到头上空荡荡一片,料峭的春风刮在脸上格外生疼,还有鬼嚎般的风声游荡在耳旁,定睛一看,自己的半个身子竟然悬在半空之中。原来两人埋头逃窜之时,误上绝壁,怎奈这万妖山中植被繁茂无比,两人根本不知前方是何情况。所幸江天隐山中生活经验丰富,嗅到空气变化后及时反应过来。
江天隐把吓得半死的王颖聪拉了回来,两人再也无半分力气,瘫倒在地喘着粗气。
“胖狐狸,咱俩都快摔死自己了,这援兵异变还没出现,看来你是押错宝了。”
“是在下狂妄了,怪我失算,害得天隐兄落入如此被动之地,当下只希望云舞和遇雪姑娘平安就好。”
“胖狐狸,你就当真没有什么办法了?我以前在山里追那白毛的时候,它可是每次都找的到法子逃脱。”
“实在是抱歉,这赌局,我赌输了。。。”王颖聪此刻也是羞愧无比,先前他自付足智多谋,说服三个同伴同他冒险,现在一败涂地,饶是脸皮再厚,也免不了自责抱歉。
江天隐听完,却是长呼一口气,“算啦,既然没办法我们就认输吧。被这鬼林子折腾了两天,终于可以消停了。”
王颖聪闻言一愣,心中豁然轻松了不少,少年人之间的友谊,不需多话,便已了然于心。一句谢谢已到口边,却被一个傲慢的声音打断了。
“两只耗子,还挺能跑的。”前方的树干上不知何时蹲着一个人,修长身材,言语中却充满着暴戾,说话者正是蒋家大公子蒋天威,边上站着另一少年,虎背熊腰,仅仅是锁定的气机就让江天隐两人如芒在背,这是弟弟蒋天宝。称霸于荆襄帮派中的“长江双龙”,便是这两兄弟,哥哥修得家传密功“水龙吟”,一身内家功法醇厚诡厉,弟弟天生神力,潜修外功“霸蛟龙”,一身钢筋铁骨斗遍荆襄。还有一人,稍慢一步,也唰的一声赶到,长发飘落,双手束在背后,不慌不忙,这是四名男子中的领头者。此人为江陵楚家长子楚忠轩,年已近双十,为荆襄四大家年轻一辈中最长者,武功虽也不凡,但其才智更为过人,处世老练,相貌英姿,又年长几岁,江湖上私下都奉为四大家年轻一辈之首。
江天隐看了王颖聪一眼,微一点头,两人把面具一摘,“我们认输。不过很遗憾,我们的纸片不在我俩身上,害几位白跑一趟了。”
预料中的惊讶或者是恼怒的声音都未传来,楚忠轩似乎毫不在意,往前一步,淡然道,“可笑的调虎离山之计,我等应得之物早已齐备,设伏不过是为了找点乐子。至于中计的理由,一来你们正好给了我个光明正大送唐姑娘礼物的机会,二来,我很好奇,是什么让唐姑娘伤成了这样?”
王颖聪闻言诧异问道,“既是相识之人,云舞姑娘为何没能认出你来?”
“我见她之时,她尚且年幼,这么多年过了,她不认得我也无妨。”
“听你之言,像是和云舞姑娘关系密切。”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早晚要入我楚家的门,我楚忠轩便得护住其周全。”
江天隐一听忽然一乐,“原来你要娶那个恶婆娘啊?兄弟,我替大家先谢谢你了,省了继续出来祸害大家。”
楚忠轩眉间一皱,王颖聪正想提醒江天隐,可这傻小子却自顾自得把唐云舞如何设计自己,如何受伤的情形全都说了出来。楚忠轩面色越来越差,忽然一掌挥出,真气直击江天隐胸口,将其话语生生打断,江天隐闷哼一声,竟是扑倒在地昏死过去。
“我俩既已认输,阁下又何必苦苦相逼?”王颖聪一把抱住天隐。
“宵小贱民。”楚忠轩冷面上现着高傲和蔑视,手一挥,“动手。”
蒋家兄弟得令从树上跃下,面上只有鄙夷,只见蒋天宝一拳揍在王颖聪肚子上,然后一个横扫将两人踢到崖边。
一股恶寒从背后生起,王颖聪大叫一声“住手!!”
可惜三人置若罔闻,眼中看不到任何对人命的怜悯,蒋天威运转真元,一记蛟龙探海轰然打出,夹杂着王颖聪的呼喊声,将两人轰落崖去。
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王颖聪紧紧地抱着江天隐在空中急速跌落,瞬息间,那些还未开始的抱负,那些尘封已久的过往,毫无章法却又清晰无比地划过眼前。死亡临近的时刻,这个少年人脑中一片空白,如同木头板保持着跌落的姿势静静等死,所以他也未曾发觉,江天隐胸前的石头,又泛出了淡淡幽光,若有修家高手在此,便能感受到崖角的天地元气,随着碧光闪烁的节奏,聚集翻滚了起来,天地间,九道若有若无的屏障,在悬崖边张开。
恍惚间,王颖聪似乎又回到了那片人间地狱的时光。
嘈杂的脚步,凶恶的军士,父亲被从屋中拖出,孩子死死抱住父亲的腿不放,一双冰凉的大手抓起孩童,重重摔到地上。一重界破,心病。
破败的院落,离去的仆众,邻家豪强在屋中指指画画,孩子趴在吃饭的圆桌上,想守住父亲留下的痕迹,一阵拳脚相加。二重界破,心伤。
褴褛的衣衫,沉重的柴火,几个年长孩子拦在了前方,抢走了劳作一天的成果,扛在肩上一天的柴火,也不如此刻空空如也的背篓沉重。三重界破,心灰。
华丽的轿辇,雍容的军阵,只因好奇没能保持着低下的头颅,兵勇的棍棒狠狠落在肩头,昏死在地上,眼中仍不忘记住那轿辇中肥胖的身影。四重界破,心惊。
病卧的母亲,哭泣的幼弟,因为贫穷,只能请巷尾的巫婆看病。惊慌逃跑的巫婆,残碗中浑浊的神水,孩子牵起幼弟的手。五重界破,心碎。
血色的黑夜,冲天的喊杀,两个孩子夹在落难的平民中流浪。不断倒下的饥民,穷凶极恶的伤兵,兄弟俩搀扶着在尸体中行走。六重界破,心死。
野狗的眼神,麻木的面容,灾民们每一天都在为了一口续命的食物拼命。夜半觅食未果的孩子,闻到人群中的肉香味,锅中飘着一只手,上面挂着弟弟的镯子。七重界破,心疯。
游荡在灾民周边的疯子,徘徊在死亡边缘的少年,拖着一具偷来的尸体,熟练的开始去骨剔肉。八重界破,心魔。
散去的硝烟,迟来的黎明。城门口,幸存的少年看了故乡最后一眼,迈步离开。九重界破,心生。
往事如烟消散,一分清明重回王颖聪脑中,两人还在空中急速下坠,预示着死亡的大地扑面而来,一条白练映入王颖聪眼中,求生的欲望在心底重生,拼命扭转身躯后,王颖聪打出了仅剩的一点可怜真气,两人下坠的轨迹,堪堪偏移了一点。噗通一声巨响,巨大的水花从河中溅起,王颖聪只觉背后如同被千军万马踏过,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几个时辰过后。
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冰凉的河水流入口鼻,将王颖聪从昏睡中呛醒,全身骨头如同散架般乏力,王颖聪强撑着坐起,找到不远处的江天隐,一探鼻息,虽然微弱但很清晰,总算送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侥幸夹着深深的倦意袭来,王颖聪一屁股坐倒在江天隐身边。看着江天隐眉间的那颗痣,心中五味杂陈,一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浮现,相似的面庞,相似的脾气,早在学院试炼初始,自己便注意到此人,念及故人,所以才在试炼中暗暗相助,后来在蜂毒袭击之后,终于还是没忍住来见上一面。本来,有着丰富阅历的自己,远不至于被这小小的学院试炼难倒,只是不知为何,还是放任着心意胡来了一把。还好,结果总算还不算失望,想着坠崖前江天隐挡下的那一脚,王颖聪瞟了一眼前者的胸口,一看不打紧,只见其胸腹间的河水竟有丝丝烟雾飘起,入手一探,身子如着火般滚烫,真气逆行,经脉杂乱,气血翻涌,说不出的可怖。王颖聪惊得一下站起,可此地荒山之中,哪里找得着帮手,正在焦头烂额之间,一声锐物破体声从背后响起,一柄寒刃透体而出,还未来得及看袭击者一眼,已经到了极限的王颖聪眼前一黑。
刺客一手拖着倒下的王颖聪,内息一探,但觉这胖子修为平平,不过左手拈着的一张符篆燃起了淡淡黑火,说明这个胖子勉强符合少都尉的要求。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江天隐,刺客手中的符篆黑火旺盛了几分,可惜将死之人对他毫无作用,带上一张黑色的鬼面具,刺客扛起王颖聪,消失在密林之中。
对于人间来说的,方才一幕应当算是一件大事,可是在天地而言,又何曾泛起过一丝波澜。一只野鹿谨慎的来到河边饮水,河中躺着的一个生物让它踌躇不前,饥渴迫使它耐着胆子等待着,眼前这个到底是伪装的猎手,还是自然的淘汰者,它充满着疑惑,因为,此物似乎没有了生气,但是那将河水燃起烟雾的躯体,是它从未在死去的同伴身上见过的。终于,野鹿准备延续保护自己在密林中存活的谨慎,扭头离去之际,一轮圆月从云间亮起,淡淡月华接替日光守护着万物,让野鹿平静了几分,可惜,今夜对于这片密林来说,终究不平凡。
乳白的月光实质般的贴上了那生物的肌肤,暴躁的真气渐渐在月华的光泽下安宁了下来,野鹿见河中异像渐平,正要埋头饮水,林中却传来一阵轰轰声,惊得野鹿绷紧了腿,抬头警惕着林中,未几,轰响声稍弱,河中却传来哗哗的蹚水声,只见那生物直立而起,浑身上下黑气翻滚,身上的月光却更加浓厚,一黑一白两股光华纠缠厮杀着,小河边,黑夜再度统治了密林,因为附近的月光,几乎全部笼罩到了此物身上。野鹿哪里还敢停留,飞一般的逃跑了,只留下那密林的访客,迈着摇摆的步伐,往轰响处走去。
巨响过后的片刻,鬼面刺客便已到达声响之地,那是一片山间的峡谷。如果说万妖山是凡人的禁地,那这万妖谷,便是修行者的禁地。不知有多少自负武功者,妄图在这传说之地寻得天才地宝,可惜,生还者寥寥无几。
一入峡谷,鬼面刺客便谨慎了许多,催动秘法,点燃手中的符篆,一层暗光笼罩着身体,深吸一口气,鬼面刺客运足真气,足下一阵爆鸣,抓起王颖聪便往谷中冲去。方入谷中,一条闪耀着猩红鳞甲的巨蛇便闪电般蹿出,鬼面身形一侧,左拳轰在巨蛇腹上,溢出的气劲刮倒一片草木,却只让巨蛇攻击一顿,鬼面也不吃惊,只是保持着急速向前。巨蛇追击还在后,一只金毛巨猿又从天而降,鬼面脚下一阵虚晃,身影突然叠成三重,三个鬼面动作完全一致,往三个方向跑去,金毛巨猿人立而起,铁拳捶打这胸脯发出震天的怒吼,带来了毁灭的心神打击,鬼面呼吸一滞,鼻中有鲜血涌出,幻化的三重分身也消失不见,他却也不管不顾,全力保持着急速向前的步伐。巨猿怒吼之后,便是一双铁拳锤出,而巨蛇也从树间绕到,血盆大口遮天而来。眼看鬼面就要丧生之际,他踏足的地面忽然涌出一团黑火,烧向血蛇和金猿,后者显然十分顾忌,放弃攻击躲避黑火,然后继续追击,可是黑火却越涌越烈,只有身披黑光的鬼面,黑火给让出了一条通路。不知这黑火到底是何方厉害之物,两头巨兽看着嘴边的猎物逃跑,只是怒吼着宣泄着愤怒,而再也没寸进一步。鬼面堪堪脱险,往前奔出数息之地,一声满意的问候声在前方响起。
“青州三大阎罗,果然名不虚传。黑面阎王鬼影大人,有劳了。”
“少都尉有令,敢不从命。”鬼面微一鞠躬,将胖子扔了出去。
深谷中渐行渐窄,到了此处道路便断,唯剩一面绝壁。壁前坐立七人,皆面带恶鬼模样面具,结成一阵;阵眼处立着一孤高男子,右臂上下缠满了刻着奇怪篆文的绷带,负手在后,左手手握一把青光宝剑,刺入阵眼之处,宝剑剑气激发大阵,在众人周围数息之地升起团团黑火,守护着众人。谷口处,闪烁着一团光阵,四周环绕着重重黑火,不断冲击着光阵。阵中之人,不是他人,正是徐庶,萧无前,拓拔野三人!
原来三人入山之后,由拓拔野带至遇见神秘人之处,按着踪迹寻找,果然发现遇害的学院执事,一路寻觅过来,居然是在引向传说中的禁地-----万妖谷。三人略一商议,决定冒险入谷,一入谷中,却发现谷中怪兽均在往一个方向聚集,对三人皆毫无兴趣,还不时有剑气和咆哮声响起,摸近一看,正有十人众在谷中厮杀,其中八人佩戴青鬼面具,手持鬼头刀,七人结成梅花阵与众怪兽厮杀,将其中一人保护在阵中,另有一人头戴黑鬼面具,游走在阵外,每有强大怪兽杀到,他便会将其击杀,为八人开路,还有一人更是如若无人之境,在地上篆刻着阵法,偶尔有怪兽冲过众人向他杀来,也不见他有甚动作,便将怪兽震飞开来。终于在阵法将完成之际,三人突然混在怪兽群中杀出,萧无前直扑那刻阵男子,徐庶也拔剑迎向黑鬼,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黑鬼身影一虚,徐庶精心一击刺到空处,接着一口鬼头大刀落下,鬼面身影再现,逼得徐庶堪堪防守。而刻阵男子一面,更是让人心惊,萧无前攻到对手身前一剑之地,便感觉如同面对一头沉睡的凶兽一般,多年来江湖厮杀的本能让他浑身绷紧,收回了一分功力,剑尖将要刺及男子后背之时,只感觉冲天的杀意卷着磅礴的真气腾起,卷过萧无前的剑招,反打在萧无前身上。同时,男子刻画的阵法也完成,结成梅花阵的八人立刻散开落入阵中,就在此时,一直隐在兽群中的拓拔野突然从黑影中杀出,直取十人众中被保护的那人,一剑当胸而出,直击要害得手。徐庶和萧无前也趁机撤出,三人重聚一起。可惜那十人众似乎对同伴的死漠不关心,三人还未能逃离,阵法已经运转,团团黑火升起,烧的众怪兽四散而逃,只敢在边界外对峙,徐庶见状连忙运转心法,祭出金光八阵,将拓拔野和萧无前护在阵中,堪堪抵挡着黑火。
见黑火不能侵入光阵,带头男子眼中忽然一亮,“此乃五行八卦阵?”
“区区小把戏,不足道尔,”徐庶也不示弱,笑而问道,“反倒是阁下,带着大名鼎鼎的青州鬼面军,来此穷乡僻壤之地,不知有何贵干?”
“教习此阵与我,放你等离去。”男子并未在意徐庶话语,径直说道。
“恕难从命。徐某虽不才,但既已投入玄德大人门下,不敢不尽绵薄之力。阁下闯入我新野境地,杀害我新野之民,徐某得劳烦阁下,给新野一个说法。”
“哼,无妨。”男子轻蔑一声,运转阵法,黑火浓烈的燃烧了起来,徐庶不得不集中精神,运转八阵抵挡。只见男子给黑鬼面具嘱咐了几句,黑鬼飞速的离开而去,然后男子打量着徐庶,开始揣摩着功法窍门,竟然一面维持着阵法,一面开始模仿徐庶修炼起了五行八卦阵。
八卦阵中另外两人,萧无前被杀气所袭内力难以维系,拓拔野偷袭时自己也负伤不轻,均在徐庶的五行八卦阵庇护下运功疗伤。身陷敌手控制之下,徐庶苦思脱身之计,但觉时间没过多久,便出现开头一幕,徐庶分出一分神思看了黑鬼带来之人一眼,见其身着学院服饰,心中又是一惊。
皓月当空,只听带头男子轻呵一声,“时辰已到,动手!”敌方所有入阵青鬼,功力全开,带头男子左手压住剑柄,激发大阵,诡异的黑火冲天而起,一些火影渐渐变大,竟化作一条条冤魂阴鬼,择人而噬,但在男子大阵的压制下聚在一起,蠢蠢欲动。剩下的黑火也如淋上火油一般,扑腾而起,徐庶三人光阵外的黑火,瞬间加强了几倍,将整个光阵笼罩了进去,陡增的压力逼迫的萧无前和拓拔野也暂停调息,一起助徐庶抵挡黑火,全然不知外界继续发生着什么。
黑炎大阵既已稳定,男子将宝剑抽出,剑诀一出,阵中黑火聚成一股炎柱,冲向绝壁,壁前浮起一片光华,炎柱打在上面,不能再寸进一步,但也将虚空中的光华冲刷清晰出来。那是一片浩然正气凝成的日轮图,一轮虚空中的烈日缓缓转动,将轰击到面前的一切净化至虚无。烈日屏障的出现,男子毫不吃惊,见他右手虚空一抓,先前等待的鬼魂们便齐齐朝王颖聪走去,一个个遁入他身中,王颖聪也慢慢从地上爬起,浑身上下鬼气森森,过于凌冽的阴界力量撑的他口鼻中都溢出了股股黑血,可是他现在只是男子邪法下的傀儡一只,身体残破不堪,却蹒跚着向日轮走去。
不知是哪位高人设下的烈日屏障,竟是有如生灵一般,察觉到缓缓逼近的王颖聪的危险,日轮阵法突然往谷中四处射出四道金光,片刻之后,四道震天动地的怒吼响起,一直风轻云淡的男子,终于皱起了眉,持剑当胸而立,内力运转,脚底微风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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