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玉坚闲着无事,便到寺院各处转悠,但寺院本就不大,总共也不过二十几间庙宇,除了藏经阁与达摩院有武僧把守不能进去外,其余的几处殿宇亭阁,他很快就看了一遍,只见到一些佛像和菩萨,此外并无新鲜物事。他转了一会儿,甚觉无味,想起前日初上山时,在峰顶观看对面仙霞山,倒是有些趣味,心道:“此刻红日东升,那株参天古树在苍茫云海中怕是另有一番情趣吧!”想到这里,忍不住向寺门走去。哪知刚走到门口,沈玉坚便见一伙人向寺门走来,后面还抬着一顶轿子,当先是个头陀,相貌凶恶,手执一根禅丈,穿一身玄色衣衫,敞着衣领,气狠狠地直走过来。沈玉坚见来者不善,不由得一怔,正要转身回寺,那头陀忽然大声道:“兀那小孩,快通知里面的和尚,叫他们的方丈出来说话!”
八名轮值的武僧听见来人说话十分无理,一起奔出寺门,横棒而立。几名知客僧听到有人来犯,生怕武僧们一言不合,跟对方动起手来,忙从寺里抢出,站到武僧们前面向来客合掌为礼。那头陀见忽然奔出十多名僧人,也是吃了一惊,瞪着一双环眼道:“怎么,想打架吗?”一名知客僧道:“诸位到我寺有何贵干?因何事求见鄙寺方丈?”那头陀道:“求见?哈哈,你这话当真令人笑破肚皮,你们这些和尚给我听好了,现在就去叫你们方丈出来说话,不然老子一把火将你这鸟寺烧成白地。”话音刚落,沈玉坚便觉眼前人影一闪,一个僧人飞步从身边经过,只一眨眼功夫便已奔到了众僧前面,朗声道:“施主好大的口气,梵音寺创派数百年,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到这寺门前说这样的大话,只是不知施主有没有这个本事。”沈玉坚这时才看清飞奔而出的僧人面貌,原来正是昨日拦住自己下山的那位达摩院执事缘空。
那头陀跨前一步,大声道:“总算来了个经揍的,也好,老子正觉得手痒,现在就跟你比划比划。”手舞禅杖便要动手,这时他身后的一个矮胖身形的人忽然道:“二弟不可鲁莽!”接着向缘空拱手一揖,说道:“在下春钩门下傅抱川,这位是我二师弟元猛,为人性急粗鲁,刚才多有冒犯,诸位不要见怪。我等今日上山,实是有要事求见贵寺方丈,望贵寺方丈能仗义援手,救我三师弟简勇一命!”缘空道:“原来是伏牛山春勾门三位当家的,倒是失敬了,不知令弟患了何疾?”
傅抱川道:“我兄弟三人到仙霞山烧香祈福,未曾想不明不白地中了碧火磷毒,听说贵寺有避火灵珠可解此毒,因此冒昧前来,佛家向来以慈悲为怀,总不会见死不救吧?”缘空道:“诸位且请宽心,鄙寺方丈大师已知晓此事,正筹思救治之法。”元猛怒道:“那避火灵珠现在何处,取出来便是了,谁耐烦久等。”十几人一起鼓噪:“不错,先拿出珠子再说,死的又不是你们的父母兄弟,你们自不会心焦。”“筹思什么法子?拿出珠子救人要紧!每日里死的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你道这很好玩吗?”缘空见这十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叫嚷声愈来愈大,当即口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八名武僧忽然急奔向前,分八个方位站定,将十几人围在中间。十几人见八名武僧步法迅捷,显非易与之辈,不由得心生怯意,一时噤不作声。傅抱川咳嗽了一声,冷笑道:“贵寺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怕也没这么容易,眼下要上山讨珠子的可不止我们区区数人,你们梵音寺的武僧自恃武功高强,想吓唬人,哈哈,未免太也可笑!”
缘空还未回答,方丈大师已从寺门走出,大声道:“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极是,我梵音寺纵有天大的能耐,也敌不过武林中千千万万的英雄豪杰。大家原当和衷共济、共赴艰危才是。”众人见方丈大师声音洪亮,白须飘然,威仪棣棣,而身后跟着的五名僧人,个个花白胡子垂胸,显然都是慧字辈的高僧,连戒律堂、般若堂的首座慧明、慧觉也在其中。沈玉坚这时见到祖父走了出来,忙跑到他跟前,拉住了他的手。
智清走到前面,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说道:“众位英雄来到梵音寺,老衲未能及时出来远迎,还望海涵。”傅抱川道:“方丈大师如此客气,我们可不敢当,我们今日到此是来借避火灵珠的,用意自不消说,还望大师能够成全。”智清道:“这避火灵珠凶煞之气太重,寻常人去取,实有性命之忧,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傅抱川冷冷一笑道:“在下久闻贵寺禅师法净圣僧,在五十年前曾用此珠救治过身中碧火磷毒的百姓,此事在武林中众所皆知,眼下感染碧火磷毒之人,数以千计,救治一事,急如星火,你身为梵音寺方丈,却借故搪塞我等,难道当真要置这么多人的生死于不顾吗?”智清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要治碧火磷毒,还须配齐几样珍贵的药材才成,此事可急不得。”傅抱川怒道:“只怕到时药材配齐了,这珠子却迟迟取不出来,岂不白忙活了一场,何况我兄弟命在顷刻,又如何等得了这么久,你若能于此刻取出珠子,我等自然无话可说,若是不能,便请让出条道来,我们去取,就不劳烦众位高僧了。”般若堂首座慧觉道:“我师父已将此事跟大家说得十分明白,诸位好生听劝才是,怎地如此不明道理。”元猛怒道:“你们这群和尚,一个鸟珠子,取便是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臭规矩。快让开了!”说着舞动禅杖,便要硬闯。慧觉和缘空同时踏出一步,挡在智清前面。
智清道:“且慢,施主的兄弟既然身中碧火磷毒,就烦请带他出来吧,老衲眼下虽不能救他,但可保他七日性命无碍,待配齐药草,再取那避火灵珠,不知施主意下如何?”傅抱川道:“照方丈大师说来,救我兄弟须得七日之后了,只怕仙霞山下的这许多百姓捱不了这么多时日。”随行而来的十余人一齐道:“不错,正是这样!”智清道:“此事老衲自有定夺,诸位只须宽心等待两日便见分晓。”上山来的十余人心中疑惑,一时间面面相覷,脸上神色怔忡不定。傅抱川拱手道:“方丈大师既有此承诺,想必不会欺瞒我等,我等依从大师之意便是。”说着左手一挥,后面四人抬着轿子来到前面。四人都是一身白衫,连头脸都用白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两个眼孔。当先的两人上前揭开轿帘,将病人从里面搀了出来,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一起向后连退数步,远远观望。
众人见了轿中之人,无不吃惊,只见那人口歪眼斜,脸上泛出一股碧油油的青气,额上不住有汗珠渗出,整个人身体僵硬直立,连走一步也是难能。
智清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便欲上前,慧觉挡在身前道:“师父,这碧火磷毒十分厉害......”智清叹了口气,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碧火磷毒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你们起开吧!”慧觉道:“是!”退到一旁。智清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了那病人的手腕。
众人虽知碧火磷毒厉害之极,但此刻见了简勇形容枯槁的模样,仍是无不骇然,不由得将目光一起转向智清,脸上神色均凝重之极。这时,忽然一个孩童声音道:“爷爷,这人中的就是什么碧火磷毒吗?倒跟咱们三年前在甘州遇到的怪病很是相像,但好像也不会传染人啊!”声音清脆稚嫩,人人听得清清楚楚,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转了过来。沈元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直视着自己和沈玉坚,脸上更是露出惊奇诧异之色,心里不禁打了个突,一拉沈玉坚道:“玉坚,莫要乱说!”元猛忽然戟指道:“哪里来的狗崽子,敢在这里胡说八道!”傅抱川在一旁道:“二弟,不可无礼,谅他一个小小孩童,懂得什么?”
智清诊完简勇脉息,忽然出指如风,向简勇周身穴道点去。众人见智清于顷刻间连点简勇全身上百处大穴,知他是以上乘内功帮其疏通经络,但指法之奇幻玄妙,实是见所未见,不由得大是钦服。智清将三十六式摩罗指点完后,转身道:“二位施主,老衲已为令弟打通了手少阴、手太阴二处经脉,料想五日内毒气不会蔓延至心肺。五日后,老衲定会设法给令弟医治。”傅抱川道:“方丈大师适才说两日后便见分晓,此话何意?”智清道:“两日后,老衲纵然不能取出避火灵珠,也必想其它法子救治山下百姓,众位施主不必忧虑。”傅抱川冷笑道:“好,两日后我等再上山,到时大师若仍无救治之法,又不取避火灵珠,嘿嘿,可别怪我们无礼!”说完衣袖一挥,两白衣人将简勇扶入轿中,一行人跟在后面,下山而去。
智清眼见十几人渐渐远去,不禁叹了口气。慧觉走上前道:“师父,两日后,只怕上山来讨要避火灵珠的人更多,到时该如何是好?”智清思忖了片刻,忽然转过身,向沈元和沈玉坚招了一下手,说道:“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沈元和沈玉坚只得跟在后面,回到智清平日清修的那间精舍,三人分宾主落座。智清道:“方才这位小施主曾说在甘州见过有人身患碧火磷毒,当真有这等事?”不待沈元回答,沈玉坚便道:“这种病里热外寒,从脉象上看,应是弦脉,且洪数有力,不知是也不是?”智清微笑道:“原来小施主精通医理,尚未把脉,已有这般识见,倒令老衲汗颜了,只是如何救治,可有法子?”沈玉坚看了沈元一眼,一时犹豫不决。沈元道:“我这孙儿自幼体弱多病,从小到大,求医问药,不知拜了多少郎中,但身上宿疾至今不能治愈,唉,也真难为他,见自己身上的宿疾总不能好,便自行学起医来,从小到大,读过的医书实不在少。对于医道,他硬是窥见了一点门径,自己的病未能找到治愈之法,却凭此救活了不少人的性命!”说到这里,沈元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又道:“玉坚,方丈既然垂询,你无须隐瞒,只是那药方,你此刻还记不记得?”沈玉坚道:“自然记得,只是有两味药极难配制,一味是雪蟾衣,一味是玉灵芝。”沈玉坚顺便将药方写出,智清看了一眼药方,不禁颔首赞许,忙命人传唤缘空。不到片刻,缘空走进屋里。智清将药方交与他,命他立即启程赴仙霞山找玉灵子道长,采集配备药草。
智清眼望缘空身子在门外消失,将沈玉坚拉到近前,在他肩上轻轻拍了几拍,叹道:“但愿仙霞山下数千百姓能托上天庇佑,就此逢凶化吉,小施主固然功德无量,我梵音寺也可免去一场刀兵之灾,岂非武林之福。”沈元道“方丈大师,这事虽然棘手,但也不是全无应对之法,大师倒也不必过分忧虑。”智清道:“鄙寺遇上这等大事,老衲自是不能置身事外,只是连累二位施主羁留寺中,老衲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沈元道:“方丈大师一片美意,小老儿岂有不知,只盼能为大师分忧解难,若能效绵薄之力,也算不虚此行了。”这时,慧觉忽然走了进来,说道:“师父,弟子已差人通知智方与智净两位师叔,请他们前来助师父取那避火灵珠。有他们两位在,必能助师父一臂之力。”智清惊道:“谁说要取避火灵珠了,你这般兴师动众,江湖中的那些邪魔外道岂有不来劫夺之理。”慧觉一呆,忙道:“师父,弟子虑事不周,还请师父责罚。”智清道:“你下去吧,此事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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