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的春天，碧空如洗，一列飞鸟划开天际。驱走压了一整个冬天的寒流。

春风拂面，扬起湖面上一艘艘画舫上飘洒的五彩船幔，每艘画舫大致相同，上面插着了时令的鲜花，摆放长条形木质桌案，上面放着鲜花和各色糕点酒品。

侍者来来往往穿梭其中的忙碌着。

船上大多是二十出头身着华服的富家子弟，恰巧纪晴也在。

这是入了春天以来比较大的一场宴会，持续三日有余，大大小小的宴会使湖面上半个月都不曾安静下来。

纪晴梳着高髻，简单插着水蓝色的簪子，身着粉蓝色缎子长裙，上面绣着浅黄色的花瓣，看起来很安静。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她靠着船尾上的栏杆，拿着一壶小酒，颦眉思索，时不时饮上一口，也不管微风弄乱的鬓发，百无聊赖的样子，好在她在船尾也没人往这边注意。

程逸今天刚来京办事，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纪晴，所以此次来京没有给纪晴去信。下了船，在客栈歇息没一会儿，就被朋友强行拉来参加这个大型的迎春宴会。

他虽然换了身不太张扬的衣裳，然而身上还是有丝掩不住的疲倦。

这俩人都有点无聊，所以程逸也往偏僻的地方溜。

没一会儿两人相遇，微风扬起纪晴的鬓发打她的脸，纪晴默默望天，‘这世间真小。’

“喂！你怎么来京了？”纪晴靠着画舫上的护栏，拎着酒壶，惊讶的问。

“父亲叫我来的。”程逸略低着头往她那走。

“噢。”纪晴本就是随意一说，也没有打算追问。应了一声后抿了口酒，接着在这望天。

“你怎么了？”程逸有点慌，他感觉纪晴对他有些疏离。是时间太久没有见面还是她生气了？

“什么？”

“没什么，感觉你今天没什么精神。”

纪晴恍惚一笑，今天她确实一直心不在焉，就像醉了一样，“大概是春困吧……”

两人正说着话，程逸的朋友过来找他。

“原来你在这啊！怎么一上来转眼就不见你了。”

“你知道我今天有点累，就不去前面折腾了。”

“噢？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纪晴见那个青年眼神在她和程逸之间流转打趣，只当没看见。

反而程逸俏脸一红，又强制压下，义正言辞“你不要乱想。”说完瞄了一眼纪晴，见她不为所动，不免泄气。两个人在一起，参合着长辈怎么就变了味。

纪晴也不在意这两人悄悄话，眉毛都没有动过一下，露齿笑笑，抬起酒壶又小酌一口。

程逸大概是拗不过他，跟着他走了。只剩纪晴一人在这吹风，兴趣索然的样子。

“阿嚏！”纪晴揉揉鼻子，果然啊，春捂秋冻，今天还是穿的少了，这甜酒度数太低，都不暖身子，还是烫壶热酒罢。

席间非常热闹，纪晴见一群男男女女三三两两间或三五成群的在一起唾沫横飞，纪晴捂脸，这词真是够了！应该说侃侃而谈绘声绘色，她也是真无聊，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纪晴瞥见一男子坐在中间四周围着几人，跟讲学似的，这家伙滔滔不绝的样子免强够得上唾沫横飞……

纪晴随意找了个座位，离那桌不远，还听见那家伙讲关于科举的事情。

纪晴随意的听了一嘴，恰好是最重要的。只听那人压低了声音道：“我听到的消息，由于开通了大运河，上头人打算今年开恩科呢。”

纪晴挑挑眉，也不知道消息准不准，要真是这样的话，沐风这家伙运气倒是不错。

可惜她一个闲散人，打听不到这些索性也就不在理会。桌案上正好有侍者给烫的酒，倒了杯小酒，轻抿了一口。咦？是谁恶作剧啊？为什么烫的是水……

纪晴摇摇头只好把酒给换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水到口里才察觉。只好手里拿着杯子顺便暖了暖手。

白绩泽回来后就见自己的水被放下来了，而换水的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纪晴在不远处看着白绩泽，这家伙年纪不大，看起来挺秀气的怎么干出这么调皮的事。

纪晴扯着嘴角尽力伪装出满满的善意。恰好他抬头看过来，就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漏出森森白牙冲他一笑。

白绩泽：……

不知怎的，就觉得这个笑容很伤眼。

大概乐极生悲，纪晴脚滑要摔倒，恰好这时一个侍者端着酒壶走过来。

事发紧急，那侍者赶忙拉住纪晴，然而手上端着的酒壶要摔碎，又连忙手扶了下。他这一扶，拉着纪晴的力道骤然变弱。只听噗通一声，纪晴掉到了水了。水花还溅了侍者一腿。

纪晴本身是会水的，游泳池也没少浪，不过俗话说的好，淹死会水的！

这货自从来了这可从未下过水，而且现在的水温很凉很凉，毫无意外她腿抽筋了，脑海里瞬间闪过‘卧槽，完蛋了！’。

好在她掉下去的时候，还看见程逸那货睁大的眼睛，心里还算有点安慰，默默祈祷，一定要来救我啊。

纪晴还算镇定，没有呛水，在水里等了一会儿，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女子用力拉着一个掉到水里的男子。

女孩开始喊人帮忙，后来为了蓄力红着眼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抓着男孩的手。

男孩因为女孩拼命的上拽，避免了沉入水中的命运，毕竟溺水可是争分夺秒的事情。

女孩也因为脱力脚滑掉入水里，可男孩子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其它，无动于衷，也没有去拉一把女孩。

那个自己曾经未完成的画，那个在水中挣扎的姑娘，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

与今天的场景何其相似，纪晴在水里扑腾，用力踩水，见程逸只是喊人，弄得甲板上也跟着吵闹起来，结果都好几分钟了一个下来的都没有……

卧槽，当初你不是还跟我炫耀你游泳技术多好的吗？老娘都这样了，还不搭把手，要知道她离船也不远啊！

纪晴最后沉入水底，她觉得她应该好好清醒一下。

不是早就看明白了么？其实也没什么可难过的吧！

她的表情极其复杂。别人看不见，当然她自己也看不见。

其实人家没有把握救自己也是对的，自己又何苦想些酸话……

纪晴眼角有泪划过，心中不禁感叹，还好在水里。

“噗通！”几声落水声，大概是来人救她了吧！

纪晴张开眼，最先看到的人让她大吃一惊，呛了口水！

竟然是沐风！

他怎么会下来，等等，这货啥时候来的？

纪晴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又闭上眼。而这时她的腿可能适应了水温，已经好多了。

身上传来沐风拉扯自己的力道。

像是狠狠拉扯自己的心。

沐风费力把纪晴带到甲板上……

这时沐风来拉着她的手，冰冰凉凉的，竟然比她这个先掉入水里的人手还凉，是吓到了吧。

当纪晴闭着眼睛躺在甲板上，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继续闭着眼睛时。

只听噗通一声，沐风又跌入水里。卧槽，忘记了，这货晕水，当初坐船都不爱出来望风！

纪晴仿佛突然开窍！本来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但是突然间又觉得战士附身，身上突然多出一股劲。

她急忙张开眼，纵身一跃又跳入水中，没来得及看程意一眼。

“咦！这位怎么自己跳水里了？”

甲板上的众人感觉自己脑袋都不够用了。

刚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水手：_？

沐风跌落的不远，纪晴从后面抱住他的胸口，眼睛微红，哑着嗓子说道：“这一次换我救你可好？”

许多年以后的黄昏，沐风在庭前舞剑，金黄的光晕打在他的白衣上，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纪晴问他：“自己晕水，为什么还要救我？”

他如是回答：“我……一时忘记了。”

（剧终，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