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那头小黑驴经过的那片山坡更高更远的山腰上有两道人影静静站立。

其中一人是一位小姑娘，她看着小黑驴远去的身影，有些焦急的对身旁的人说道：“大哥，他快走了。”

小姑娘的大哥没有说话，他看了看小黑驴背上的那位老人，然后收回了目光，落在了下发更远处的那片丛林里，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唇角微微带着一丝笑意。

他说：“既然他现在还不愿见我们，那我们过去也没用。”

小姑娘有些惊讶，她问道：“他知道我们在这里？”

“既然是鬼谷先生，那自然知道。”他平静的说道。

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下方官道通往中原的那个方向，目光中露出了一丝赞赏的意味。

……

就在刚才那一瞬，子然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极淡的窥视之意。

他第一时间便确定了这丝窥探的意味，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感觉。在不夜山试炼中，在那个缩小的世界里，在那条通往扬州的汗河上，他与然川同时感知到了那股窥探的感觉。

但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那是来自山河图书的力量。山河图书与空天镜同为世间七大原宝，想要窥探空天镜内的世界，即便是山河图书也无法做到不留痕迹，但这依然不是归海境界的修行者能够感知到的。而事实上，那位神秘的黑袍人对他们也有些意外，而这丝意外，也更加证实了黑袍人的或者说是山河图书的判断。

子然握住了腰间的刀鞘，刀锋微微出鞘，丛林间瞬间有着凌厉的刀意出现，在他周围的那些树木上浮现了很多淡淡的刀痕。

与此同时，刘柏憨厚的面容瞬间变的冷酷起来，身上健硕的肌肉瞬间隆起，仿佛要撑破身上的短衫，他一只宽厚的手掌扶住了一颗高大的树木。

丛林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小兽骚动，洒落在丛林顶部的阳光不再炽热，林间一片寒冷，就连微拂的轻风仿佛都静止了。

过了一会儿，那丝淡淡的窥视意味再没有出现。子然沉默了片刻，刀锋入鞘，刘柏浑身暴起的肌肉也平复了下来，他的手掌离开了那棵高大的树木。

微风再次拂过，林间的树叶轻轻颤动，仿佛带着一丝愉悦，阳光洒落在树顶，为林间带着令人舒适的暖意。

子然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刘柏，目光中隐有深意。

刘柏也有些惊讶看了看子然，憨厚的神色再次回到了脸上。

……

在某一处山腰上，一位身形及其磅礴的大汉微微挑了挑眉。

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处山腰上，眼中有些不解，他再一次挑了挑眉，一道无形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小姑娘身旁那位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皱了皱眉，他望向了一处山腰，神色似是有些不解。

在更远的地方，那头即将要消失的小黑驴忽然咧了咧唇，发出了一声类似呼噜的声音。

它背上那位穿着灰色长袍的老人迷惘的睁开了眼睛，他摇晃了一下脑袋，然后有些不满的吹了吹胡子。

老人左右晃头，目光自然难免扫过那两个方向，当然，无论怎样晃头，中间的那个位置都不会错过。

左右摇晃脑袋也可以认为是摇头，那是代表着否定。

山腰上的大汉气息骤敛，他的面色变的凝重起来，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着天边某个方向弯腰行礼，然后就此离去。

这一次轮到了年轻男子挑眉，他这个时候才知道那位大汉乃是不夜山的强者，而且以此人的实力在不夜山中至少也是某一殿的殿主，而以他的能力，也只能是战明殿的殿主。

小姑娘有些紧张，虽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明白刚才兄长定然在做什么。

年轻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摇头笑了笑。

……

“这些年，你有没有查到些什么？”子然问道。

基于某些原因，两人都选择性的忽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为了淡忘那件事情，子然便想着找些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刘柏想了想，然后说道：“基本上没有什么，你知道的，为了活下来很辛苦的，哪还有什么精力去寻找当年的答案。”

刘柏说的很平静，但子然还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心酸与不甘。

子然很清楚，活着是多么的不易，刘柏一样，他也一样。

“基本上没有，但总归还是有的。”子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他非常清楚，命运从来都是不公的，任何抱怨与埋怨或是心酸与不甘之类的情绪没有丝毫作用，反而会让自己失去冷静。

刘柏沉默了下来，他低头看着脚上已经露出脚趾的短靴，目光落在那丛被他踩倒的嫩草上。

子然没有说话，继续在前面开道，任由刘柏思考。

刘柏抬起脚步向前走去，那丛带着新意的青草艰难的重新站立了起来，草叶上带着新鲜的伤痕，甚至还渗着青色的汁液。

他说道：“你知道一些，你也见过那个人，”刘柏颦着眉头说道：“他应该算是我老师吧，他是当时屠村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小头目，你知道的，他被我杀了。”

“他为什么收你为徒？”子然有些不解的问道。

“不知道，或许是良心难安，或许是发了善心，也或许是看我资质不错，他也可能认为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不会记得那些事情，但谁又知道呢？”刘柏想着那人被自己杀死前露出的笑容，声音不由得有些低落，“现在大概谁也不知道原因了吧。”

子然回头，看了看情绪有些低落的刘柏，他的面色变的有些寒冷。

他寒声说道：“你应该知道他是我们的仇人，你杀他不过是报仇而已，你可能忘记了村里的那些人，但我还记得。”

“在之前，我杀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当初屠村的参与者之一，或许他并没有亲自动手，但毫无疑问，他是下命令的那个人之一，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没那么容易结束。”

子然说的自然是那位一只脚跨入回浴境界的鬼行人。

“我自然知道这些，但想要复仇，谈何容易，我们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刘柏望了望天空，眼中满是不甘。“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好好生活呢，不做完那件事情，就没有办法变的正常啊。”

“是啊，不做完那件事情，我们怎么能够变的正常呢？”子然来到刘柏的身旁，然后随着的他的目光望向天空，眼中一片平静。

“想要知道是谁屠村，那么首先就得知道他们屠村的原因。”子然想了想，然后说道。

刘柏又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面色有些复杂的说道：“他们好像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但始终没有找到。”

子然忽然间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心慌，或者是有些害怕，他不知道那些人是在寻找什么，但他总觉得这跟他有关。

刘柏想着这些年来自己经历的这些事情，他同样感受到了一丝恐惧，他不知道那些人寻找的东西是不是跟自己有关。

或者跟对方有关。

“或许，他们找的东西就是你们自己本身。”

前方的丛林里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子然瞬间警惕起来，刘柏眉间前所未有的凝重。

两道身影拨开灌木与树木枝头的绿叶，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