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时光”是江东大厦对面一家极不起眼的咖啡店，店面不大，位置却很好。这一带都是写字楼，每天上班下班的公司白领们来来往往，压力大的时候过来喝杯咖啡，也算是茶余饭后的一种消遣。

何小冉就在对面的江东大厦上班，偶尔也来过几次，只是不知道洛阳怎么发现了这个地方。

进到店里，吧台后面的女老板正低头磨咖啡。

人不是很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女老板大约三十多岁，长得温和可亲，一看就是脾气很好的那种，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抹讶异，立刻微笑着迎上来，“两位喝点什么？”

“espresso。”两人同时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洛阳眼中的神情不变，而何小冉却突然躲开视线。

女老板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一眼微笑着离去。

等她走后，何小冉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她记得洛阳从来不喝espresso，甚至很少喝咖啡，即使偶尔喝一次也会加很多糖，何小冉一直以为他是受不了苦味的。

咖啡很快上来，桌上的咖啡散发着袅袅的香气，此时却丝毫提不起她的情绪，她不是来和洛阳喝咖啡的。

双手在桌面交叉，下意识的用力使得骨节有些发白，何小冉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洛阳，说说你离婚的条件吧。"

洛阳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好不容易让她答应坐下来喝杯咖啡，张口闭口却还是离婚的事。

他知道这几年何小冉委屈了，这次回来他已经想好努力补偿，可是从昨天见到何小冉开始，她却连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都不曾给他。

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一个深呼吸，"我们能不能说点别的？"

"我们之间还有别的好说？"何小冉眼睛冷冷盯着他接上他的话茬。

被她呛的有一秒的停顿，洛阳黑沉的眸子里漫上一层阴郁，“不问问我为什么开始喝espresso？”

“有什么好问的，这是个人自由，再说了，人的口味总是会变的，就像人心，也是会变的。”何小冉面无表情，大大的眼睛里却毫不掩饰的彰显着固执与倔强。

她不想废话，只想赶快和洛阳谈好离婚的条件离开这里。

洛阳眼里的不悦已经再次加重，眉头蹙的更深："也不问问，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何小冉有些答非所问。

尽管刚刚女老板什么也没说，可是从老板的眼神里，她可以看出，她和洛阳很熟。

听到何小冉终于有了疑问，洛阳浑身的冷意才略微收敛，"当然，几乎每个月，我都会来这里坐坐。"

何小冉嗤笑:"怎么，别说你是为了坐在这里，看着我蓬头垢面的上班下班。"

洛阳抬头看她，眼中神色突然变得不可捉摸:“你不相信？”

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苦涩在何小冉口中蔓延，就像此时她的整个心脏。

何小冉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洛阳应该没有说谎，因为她想起洛阳手机上的照片，的确有几张和现在的角度很像。

顿了几秒。

何小冉终于开口："你什么意思？"

"我只想你知道，我忘不了你。"他的语气平静无波。

"然后呢？"何小冉抬头，脸上戏谑的表情毫不掩饰。她实在想不通，洛阳这又是为了哪般？

然而洛阳却毫不在意，只是紧紧地盯着何小冉，锐利的眸子好像能刺穿她的胸膛，直视她的内心，薄唇轻启，"我来之前见到了何予之。"洛阳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何小冉愣了足足五秒钟，脸上的表情好像定格在了那里。

何予之，那个不学无术的舅舅？他已经将近一个星期没有露面了，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了，连自己都找不到他，他怎么会和洛阳见面？

“他现在的情况好像不是很好。”洛阳接着说下去，眼神望向窗外，眼神莫名变得嘲讽。

何小冉的眉头紧紧地蹙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以她对洛阳的理解，突然提到她的舅舅，事情绝不会简单。可是眼前的男人就像是太空中的黑洞一般让她无法看透。

直到手指传来一阵刺痛，她才猛然发觉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紧紧地握住了面前的咖啡杯。

送开被烫的有些发红的手，何小冉倔强的别过头，“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嗯，是没什么关系。”洛阳回过头摸了摸鼻子，“不过，他现在欠我一笔一百万的赌债...”

说着，将一张白纸黑字的借条铺在桌上。

看着上面黑白分明的“何予之”三个字，何小冉深深闭眼，根本不必怀疑洛阳作假，这熟悉的字迹她已经在各种各样的借条上见过，每天做恶梦，眼前出现的都是这三个字。

洛阳的心也跟着猛地揪痛了一下，他终究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将何小冉禁锢在自己身边了吗？

洛阳知道，以何小冉的性子，她一定会答应自己的条件，因为何小冉的舅舅何予之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绝不会放任不管。

再者，何小冉的自尊决不会允许她欠自己任何东西。

洛阳太了解何小冉了，对一个人的恨意越深，她就越想跟那个人没有一丝瓜葛。

而洛阳，就算用尽手段，也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卑鄙也好，无耻也罢，只要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即使留下千古骂名又何妨？

果然愤怒在何小冉脸上集结了很久，却久久没有爆发，她心里清楚，按照舅舅的脾性，是不可能拿出一分钱来的，而自己现在的能力，也是绝不可能还得起一百万的，而她，不想欠洛阳任何东西。

不管是钱，还是情。

“卑鄙。”沉默了良久，何小冉的牙缝里才勉强挤出两个字。

双手在桌子下面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眼睛里的委屈，愤懑却最终被她硬生生的压下。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回合，洛阳赢了。

或许一开始，洛阳出现的时候她就该知道，自己斗不过洛阳，而不该天真的以为，离婚这件事能够和他坐下来好好谈。

听到她的话洛阳的神色猛地暗了一下，随后低头自嘲的笑了。

卑鄙这个词，不是第一次有人用它来形容自己，而从何小冉的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让人心痛。

“我的要求并不高，”顿了顿，洛阳再次开口，“只要你回到盛世来上班，欠我的钱我可以从你的工资里按月扣除。”

何小冉的嘴角扯起一个凄冷的笑，“就这么简单？”

她不相信，洛阳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当然不是，在你还清债务之前，不能提出离婚。”

心口像在被针扎。

可是她无力反抗。

“如果同意的话，就在这份合同上签个字吧。”洛阳再次开口，一份合同随之被摆在她的面前。

果然，他是有备而来，多年的情谊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何小冉闭了闭眼，这一仗，她输的一败涂地。

抿了抿嘴，何小冉抬头看着洛阳：“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没有。”洛阳看着她轻笑。

何小冉只看到他笑容里胜利的喜悦，却没有看到里面的苦涩与勉强。

“除非再加一条，只保持夫妻之名，互不干涉对方自由。”知道逃不过，可是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楞了一下，洛阳没有逼她，总之，她答应了不是吗？

点点头，拿起笔，洛阳在合同上又加了一条，顺便签上自己的名字。

何小冉看着熟悉的字体再次出现在面前，刚劲有力的笔画像一把刀狠狠刻在自己心上。

最多不过十年而已，或许自己运气好，五六年就能把钱还上，她心想。

接过洛阳手里笔，笔尖在纸上只是一秒停顿，下一秒就已经划出一串完美的线体。

洛阳把签好的合同拿在手里，上面墨色签字笔写好的“何小冉”三个字线条有多优美，洛阳就感觉自己的内心有多丑陋。

自己心底最阴暗的角落被赤条条的展现在最爱的人面前，那种惶恐，那种不安，让他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炸了一遍般煎熬难耐，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这盘爱情的围棋，他不能输，他输不起。

“如此，你满意了？”何小冉盯着他，眼中的愤怒和恨意仿佛要把他击穿。

洛阳低下头，掩饰掉眼角忍不住流露出的一丝悲怆，“当然，何设计师。”

何小冉签的是盛世的建筑设计师，他知道，做一名建筑设计师是何小冉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是选专业的时候由于一分之差无缘建筑学，学了工程造价。

虽然后来她一直很努力，甚至自学考了建筑设计师的资格证书，可是毕业后阴错阳差，加上洛阳不舍得她下工地受累，她做建筑设计师的梦想一直都被搁置。

这样，也算是圆了她一个梦想吧，这样还能让自己好受点，洛阳心里想着。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不等洛阳洛阳回答，何小冉突然起身，这个地方她已经一分钟也不想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