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除了追随石威上蹿下跳外，梁小玉把所有剩余的时间都用来联系境外节目收视许可证的事了。周二上午，小玉企图通过刘总的秘书shirley联系刘总，shirley在电话上不冷不热地给拦了下来，说这个事儿刘总已交代给她，是她一直在联络，有什么情况问她就行。小玉即刻说了一箩筐感激之词，然后礼貌小心地提出诉求，希望邀请广电总局提前来酒店考察早点儿取证，以配合酒店开业的新时间。对方听完冷言冷语地抱怨了半天，无非就是一句话：时间紧！任务重！小玉就一直低调地抱歉着，接着说尽好话。最后对方勉强算是答应啦，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试试吧！”不知为什么，梁小玉直觉对方不太喜欢她，话里话外都带着防备和敌意。心里感觉不踏实，小玉就每天追个电话，陪着小心打听进展，对方言简意赅始终一个答复：主管领导出差了，联系不上！梁小玉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小包包，虽然就一颗，也是史无前例了。到了周四，她汇报给了石威，想请石威亲自给刘总去个电话。

石威特干脆：“你代表我，直接打给他，打他手机，在我座位上用我的电话拨。”原来刘文顺不懂英文。

小玉的办公桌在石威办公室门口，是开放区域，重要电话石威都要求梁小玉进他办公室打。小玉心下还有些犹豫，决定再联系一次shirley，如果没信儿就直接打给刘文顺。

到了周五，秘书小姐那儿还是渺无音信，梁小玉趁着早上石威跟陈陆出去开会的空隙，关上门，整理了一下思路，拨通了刘文顺的电话。

五分钟后刘总终于接电话了。

“喂？”

“刘总您好！我是石威的秘书梁小玉。石总委托我给您去个电话，需要耽误您一分钟时间，您现在方便吗？”

“什么事？”声音有点儿有气无力。

“石董事长希望出席酒店的开业大典，所以我们跟总部协商后把开业时间提前到八月中旬。还想劳驾您费心，帮我们邀请一下广电总局的相关领导早点儿来酒店审查……”

“我在开会，晚点儿再说。”对方已明显不耐烦。

“那我晚点儿再打给您。您看6点如何？”

“嗯嗯。”对方含糊道。

“谢~”电话被迅速挂断。

梁小玉吐吐舌头，呼出一口气：“好大的架子！”

晚上6点整，石威打网球去了。小玉轻掩上石总办公室开始拨刘文顺的手机。这次刘总接听得很快。

“喂！老石啊！找我喝酒啊？我们要划拳的，必须是中文的。你行不行啊？”对方有点儿大舌头，旁边还闹哄哄。

“刘总您好！我是梁小玉，是石总秘书。抱歉，又打搅您了。境外节目收视许可证这事儿，石总希望8月中旬开业前拿到许可证，还得仰仗您费心。”顾不得那么多了，梁小玉上来直接就单刀直入提诉求。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

“我-知-道。我已经委派-我-的-助-理-在全-全-处-理-这-事。”小玉感觉对方想尽量捋直了舌头说话，但这舌头现在还不是一般的肥大，说得好费劲儿，听着也好费劲儿。

“有-问-题-找-她，好吧……”

“不是的，刘总！”小玉急了“我跟shirley这周一直有沟通，她也特热心，特帮忙，但很遗憾北京那面的确没有任何进展。要是再等下去，真的就来不及了……”

“你胡说！我下午刚问过她，她说没问题。”电话那面大舌头的刘总已经语带不满。

梁小玉心里叫苦不迭。

“刘总，您那儿是不是有客人？要不现在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下周一我去您办公室再好好向您汇报一下情况。您看可以吗？”

刘总那面有人好像在跟他耳语，他嗯嗯地不说话。

“不要找我!我不见你!你不尊重丹丹！就是不尊重我！”刘文顺突然提高了嗓门。

丹丹是谁？小玉直皱眉头，心里快速地计量着，对方明显喝高了，自己该如何谈啊？

“你是谁啊？石威呢？让石威跟我讲!”刘总突然有些激动了，电话里能听到对方砸桌子的声音。

“刘总，我是梁小玉，是石总的秘书。抱歉，石总现在没在办公室，无法跟您通话。”对方一发怒，小玉反而镇定了。

“石威呢？给我叫石威来！”对方跟没听见似的，口齿不清地嚷嚷着。

“刘总。我可以给您请石总过来。石总不会中文，您不会英文，您不还得先跟我沟通吗？”

梁小玉还是没沉得住气。这事儿真是费死劲儿，一整周连个裂缝都没敲出来，大周五等到晚上6点，好不容易连上线，对方却是油盐不进。她的受挫感开始往外爆发。

仿佛是要回应不会英文的评价，刘文顺张嘴就是一句流利的英文脱口而出：

“fxxxyou!ifxxxyou!!”

“老子x你！老子x你！还没有老子x不了女的！！”对方已暴怒不已。可能怕她听不懂英文，又自动自觉地给翻译了一遍。

“轰”的一声，小玉觉得全身的血液直冲大脑，脑子瞬间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举着话筒的手抖得厉害。她张嘴想说什么，喉咙跟被糊住似的，发不出声。她觉得满嘴泛咸味，用手一摸，一脸的泪水。

梁小玉事后特别惊讶自己当时还记得先把电话挂上，再伏在桌子上开始哭。

泪水哗哗地流个不停。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委屈！！天大的耻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儿！数学成绩不过关被老师留校、跟同学闹矛盾请家长、当导游出纰漏受领导批评……甚至被林汉文投诉私进办公室跟今天这一出比起来那就是一缕青烟啊！今天的事情就是个意想不到的人肉炸弹，炸得小玉三观血肉模糊：世界已经坍塌，灰蒙蒙浑浊得跟外面快黑掉的天似的。

桌子已经湿了一大片，但泪水就是止不住。小玉把脑袋埋在手臂里，脑袋里一团浆糊，她什么都想不清楚，就是觉得憋屈，难受，整个身体堵得窒息。

窗外已经华灯初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梁小玉还趴在桌上无声地抽泣着。四周静静的。

“什么事？”

头顶上突然冒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梁小玉蹭地坐直了身子，惊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对面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梁小玉哭得稀里哗啦，眼睛有点儿肿胀，根本看不清对方长相，只看到拧成一团的眉毛。

梁小玉不动声色地抽出一张面巾纸，转过身，迅速撷掉脸上挂着的泪水，又飞转回身，平静地答复：“没事儿。不小心咬到自己舌头了。”

那人看看桌上一滩水渍，眉毛拧的更紧了。

“林先生，有份加急的申请石总周三已批完，我已给到jasmine。是关于前厅同事这个月赴总部培训的新预算，麻烦您尽快批复一下。您批复完毕人事部才能开始办港澳通行证，vendor才能出机票，机票越晚出越贵。”哭太久了，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知道。”对方语速很快，听不出情绪。

顿了顿，小玉又补充了一句：“我是jade梁小玉，是石总新来的秘书。很高兴见到您。”

一阵沉默。梁小玉微低下头，仍能感觉到一双犀利的眼睛在审视自己。

小玉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连眼皮也没抬，主要是有点儿肿，抬起来费劲。

“石总跟他的朋友在屋顶花园打网球，一会儿不回办公室了。有什么急事儿您可以去那儿找他。我要关门了，您还有其它什么事儿吗”

林汉文又盯了一眼桌上的水渍，停顿了两秒，悄无声地放了一个盒子在旁边干的地方后，手轻揣进裤兜，转身出了办公室。步伐太大太快，小玉只觉得一团黑影卷着一阵风从身边呼啸而过，湿润的脸上顿感凉爽。tnnd，腿长了不起啊？！你丫进门也不敲门，没好到哪儿去！梁小玉心里骂了一句，折回办公桌仔细抹干上面的泪痕才带上了门离去。

晚上周兰心打来电话约小玉下周一陪她去面试。

“……不是那个律所胖乎乎的老外，是上次过生的那个女老外的老公，跟chris关系特好的那个英国人。还有印象吧？我压根没跟他说过话，结果今天居然来电话了！嘎嘎！一定是我们家chris牵的线，回头我得好好奖励他。玉玉，请假！请假！你一定要陪我去！你就是我的护身符！奇了怪了，我觉得每次你在我旁边吧，我啥英文都听得懂。你不在，就犯晕，听得个稀里糊涂的。”

电话那头没有声，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低泣声。

“咋了？咋了？是不是我好不容易有个面试机会，你都喜极而泣了？”

梁小玉就是机械地拿着电话放在耳朵边，啥也没听进去。见到林汉文那一刻身体自动被激起了片刻清醒和半分斗志，现在嘛早又回复到失魂落魄状，沉浸在一种极度低落的情绪里。

好不容易听明白咋回事儿，周兰心也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ohmygod!这都什么人呀？还老总？！太…太…太可怕了！”周兰心闭上眼睛假想了一下酒气熏天的老男人对着自己说出那种话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玉玉！才刚两周，一到周末你就出问题，简直就是黑色星期五。”

“哦，那个财务总监你今天第一次见，他也没自我介绍，你咋知道是他？”

哼！大晚上趾高气扬随便进石威办公室，一口港味儿普通话说得那么烂，除了他还能有谁？当然，这都是事后的回想，其实当时啥都没想，就是一种直觉！！小玉懒得解释，无力地应付了一句：“瞎猜的。”

梁小玉通完话手机一丢蒙头就睡，一晚上浑浑噩噩，噩梦不断。早上起来乘梁妈妈发现前，用冰块匆忙凉敷处理完红肿的眼睛后，强打精神就去了酒店，结果发现，全酒店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