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玉还算平静。意外太多也就不“意外”了。近段时间得见好几位意外之人，俨然已有所适应。

她笑眯眯。

“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还没到前台，先瞥到娇娇盯着面前一访客，眼睛都直了，就差流口水了。你知道她这种花痴样儿，只有看到宋歌时才会有。我特好奇，就往前凑了凑，看到那人侧面，又高又挺，是挺帅的。

这时候，我听他自报家门。说叫陈丹枫，要找梁小玉jade。我一听陈丹枫，又往前凑了凑，想看清正脸。正好他也回头，我一看，果然是他呀！陈丹枫啊！”

梁小玉笑容更大了。

“你都没见过他，你怎么认出是他？”

“我去。跟你的描述一字不差。那眼睛真的好亮啊！绝对是他！”

梁小玉手机响。是娇娇打过来的。

amy撇嘴，冲小玉挤眉弄眼。

一条电话线还快不过自己一双小短腿？看来娇娇假公济私，借机跟人家多聊了两句。

梁小玉不急不缓行至前台。步履轻盈几乎不可闻，陈丹枫却有所感应，扭头看她。

消瘦了些。但容貌未改，笑容未变，成熟的职业装掩盖不住属于她特有的青春气息。依旧是记忆中的她，丝毫不差。

面容一样。但眼神深邃一些，气息冷冽一些。最初的那个邻家大哥哥已消失不见，眼前俨然是个褪去嬉笑的成熟男人。

两人眼光一对上，梁小玉加快了步伐。

“好巧。正想着要给你打电话呢，结果你就来了。”

先开口是梁小玉。

“正好！电话费省了。”

“该费餐费了。肯定想着让我请吃大餐吧？”

“我酒店搁下行李就来了，的确还没吃饭呢。能不能先赏杯咖啡？”

梁小玉眼尖，看到陈丹枫前额头发下若隐若现的肉色邦迪。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涌上一丝难过，低柔了语气。

“走吧。师傅！”

前面两人默契地你一言我一语，刻意制造着熟稔和热络，却始终夹杂着生涩。

直到梁小玉这声言真意切的“师傅“喊出口，陈丹枫终于确定眼前这个女人，是那个在君怡既独立又依赖他的梁小玉。他轻松不少，抬头望向办公室区域。

“放心！我老板出差了。”梁小玉心领神会，冲他眨眼。

“我觉得你现在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陈丹枫俊颜染上笑意。

旁边正大光明听壁脚的娇娇又看直了眼。这男人笑起来真好看啊！

梁小玉有一丝晃神。她幻想出了那个嬉皮笑脸说这句话的陈丹枫。只是，眼前的男人脸上只有浅浅的笑容。

“师傅，收个蛔虫做徒弟，你觉得光荣吗？”

“只要在我肚子里，虫卵我都觉得光荣。”

“哈哈哈！你太损了。你还是你，我又降级变虫卵。太不公平了。”

梁小玉笑得肆意。

陈丹枫笑意更深。

娇娇眼神更加痴傻。

“那个……为师真的有点儿饿了，一盘虫子我都吃得下。请我随便吃点儿喝点儿吧。”

娇娇伸长脖子，一直盯到梁小玉跟陈丹枫拐进电梯不见人影，才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下。

她激动地打开聊天工具。无论生活中有什么，总是要第一时间抛开工作跟好朋友分享的。

娇娇：“思思！老天爷来拯救我啦！”

后面一堆泪流满面的小人。

思思：“你转岗去市场部啦？跟宋歌一部门啦？”

思思秒回。

娇娇嘟了嘟嘴，随即又释怀地笑逐颜开。

娇娇：“还没呢。我正努力中。应该快啦……”

思思：“……那老天爷咋拯救你啦？”

思思想不通，对娇娇而言，目前还有啥事儿比要转岗去宋歌一个部门更需要老天爷来拯救。

娇娇：“我终于可以暂时不用这么痛苦啦！这两天宋歌休病假没来，我这个小心窝呀天天空落落的，跟个行尸走肉没啥区别。今天公司来了一访客，美得不可方物！！！（十个眼冒大红心）我立马就活过来啦！！！”

娇娇自己发了一个诈尸的动画。

思思：“不会吧！宋歌还没到手呢。你又惦记上一个！你不是花痴病吗？什么时候改做淫贼啦？”

娇娇：“我当然只惦记宋歌啦！这个男人我只能用作精神疗法。这几天宋歌不在，我ｙｙ一下总行吧！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呵呵！就让他暂时填充一下我空虚寂寞的灵魂吧。”

思思：“淫贼！”

然后又好奇不已。

思思：“淫贼！给我说说长得怎么好看啦？看能不能捎带手给我也疗愈了？”

娇娇：“好看得没法描述啊！”

思思鼓励她。

思思：“你不是高中时作文水平全班第一，语文老师还推荐你给报社投过稿吗？＂

娇娇来了精气神。

娇娇：“宋歌笑起来跟艳阳般璀璨；这个男人笑起来似繁星闪烁。举手投足间自带光环，浑身上下如皎洁的月亮笼罩。那种感觉你知道吗？就是刚下完雨、天放晴的那种感觉！特明净、清新。感觉就是……咋说呢？”

思思叹口气。

思思：“虽然你的文字描述特别像一个初中生的水平，但作为你的好姐妹、好闺蜜，我还是准确意会到了你此刻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思想。

你是想说看到他的那一刻，惊为天人？！”

娇娇：“bingo!就是这种感觉！惊为天人的感觉！不愧是我的闺蜜！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娇娇不自觉地引用了刚才偷听到的谈话内容。

思思：“……你见到宋歌时就是给我这么说的！！！”

娇娇：“我告诉你，他是jade的朋友，关系应该还不错。”

斯斯：“你不是说jade前男友找上门了吗？又来一个？看来她还挺受欢迎。”

娇娇：“别瞎说！这位肯定不是！这是对天人的亵渎！他比jade好看一百倍都不止，怎么可能看上jade!两人完全不搭！jade还是跟她的前男友般配……你说，我家小宋歌再在这红尘俗市里磨砺个几年，是不是也会披上那层成熟的、耀眼的光环呀？”

思思：“批你个头！花痴！”

思思敲完又给撤销了。唉！人不花痴枉年少啊！

此刻，梁小玉跟陈丹枫正在星巴克点餐。

两杯拿铁、一杯巴黎水、一瓶橙汁、一个鸡胸肉沙拉，一个鸡蛋火腿三明治，一块纽约芝士蛋糕，一个吞拿鱼三明治，一块儿巧克力麦芬。

“这里面哪些是你的？“陈丹枫看她要了一大堆。

“一杯拿铁。剩下都是给你点的。管饱！呵呵！”

陈丹枫神色一动。他想起了一幕。

梁小玉刚来君怡没多久，就为着工作的事儿掉了眼泪。自己带她散心，去了bluel□□ender，头一回点了玉盘披萨。呈上来后，当时她对梁小玉说的就是：“管饱。”

接着自己又说什么来着？他逗梁小玉，说这个披萨跟她一个姓。他还清晰地记得梁小玉当时嗔怪他的眼神。

然后呢？然后就是李庆让他们俩别打情骂俏了，催促他们赶紧吃。

那么久远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会记得如此清晰？

这话是否意味着一切还有重新来过的可能……

“给我点这么多，你是把我当成------？”

小玉摇头。

“我没把你当猪。”

陈丹枫也摇头，一本正经。

“我是想说：你是把我当成你啦？”

“别抵赖了。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猜错？”

“不是降级到虫卵了吗？虫卵太初级，还没机会了解她师傅的胃口。虫卵应该自己消灭这些食物，吸取营养争取早日进化成蛔虫。”

虽然淡淡的，梁小玉仍看出对方一脸得色。以前就这样，跟自己打嘴仗占上方就是这种神态。

“切！你的饭量我还不知道？每次的‘玉盘’一半多都是被你吃的。我跟eric吃得最少，简直就是陪衬。”

“comeon!那是eric独家秘方的pizza,星巴克的简餐能跟它比吗？你小心不要让eric知道你今天的评语，他真的会伤心的。”

呵呵？我评啥了？又歪带我？

以前对陈丹枫的无厘头风格，梁小玉都是又喜又爱，口舌落下乘又如何？抵不过自己一个心甘情愿、满心欢喜！

今时可不同往日。此刻一斗嘴，梁小玉满脑子转的都是：力争上游！不落下风！俨然已化身为一女战士。

不信我就出不了师了！

“刚才是谁说饿得不行了？一盘虫子都吃得下。是觉得这些不够解饿吗？那我们一会儿可以去吃其它的，附近全是餐厅。

隔壁写字楼里有家云南餐厅真卖虫子。还是鲜的呢！

为了证明新鲜程度，餐厅会端给客人看活虫，有些客人还上手摸呢。在指尖动来动去，又滑又软。白白的、肉肉的，下锅前还都挤在一块儿蠕动呢。”

梁小玉举高手指，模仿虫子蠕动的样子。

“一会儿要不要去尝鲜？全是高蛋白呢！进嘴一嚼，满嘴的蛋白味儿。可香啦！”

陈丹枫不说话了。脸色发白。最后勉强发音。

“我不是怕虫子。飞了近四个小时，可能有点儿晕机了。”

梁小玉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引来众人侧目。

陈丹枫苦笑。这丫头，心肠真硬了。以前可丝毫舍不得让自己难受半分。

“你刚才说你正准备给我打电话？哄我开心的吧？我们好久……没通过话了。”

“真的！骗你就让我做虫子。”

……

你怎么还说虫子？

梁小玉领着陈丹枫选了就窗临门的位置坐下。她刻意面朝大门，如果一会儿林汉文过来，她一眼就能瞅见。

呵呵？不知一会儿这两人意外相见会不会乐出声？

刚出来见陈丹枫前，梁小玉心平气和没啥异样，倒是amy激动得有些言语不利索。

她冷静地交代amy过会儿下去大厅盯着点儿林汉文。梁小玉直觉那厮每次都是大厅中心固定蹲点儿，压根不知道她办公室在几层。

amy闻言才意识到这对儿欢喜冤家是真没对方手机号！刚才以为是梁小玉害羞，胡掰来着……amy对林汉文的好感立马又上了一个水银柱：在这个全民数字化的年代，居然还有男人追求女人靠的是最原始的方式：围追堵截！！多浪漫啊！

同时小玉也叮嘱amy只告诉对方自己在星巴克，不要提陈丹枫这茬儿。

她想着给双方一个惊喜呢。

想当年两人在香港培训教室偶遇，又是搂抱又是互夸的。虽然那会儿自己被当作了空气，还是被那副兄弟情深的温馨场面感动到了。

呵呵！一会儿咋一相逢，还不得高兴成啥样……肯定得先吓一跳吧……嘿嘿！

陈丹枫一坐下，也不看梁小玉，利索地开了橙汁，一仰脖子下去半瓶。又就着包装纸拿起鸡蛋火腿三明治，大口的吞咽起来。眼睛半阖着，专注地盯着食物，又长又黑的睫毛一颤一颤，暂时掩住了那双眼睛的光芒。

是飞机餐不好吃吗？这是真饿了……

陈丹枫一张嘴三明治不见了三分之一，立刻腮帮子鼓起三分之一。

梁小玉嘴角翘了翘。这人，吃快餐还是那样儿，又快又急，嘴巴一定要包得满满的。

小玉清楚地记得几个人一起吃“玉盘”的情景。自己因为要装淑女总是端着；eric是天生的吃饭优雅回回细嚼慢咽；只有陈丹枫，就跟现在一样，像个精力旺盛又刚运动完的大男孩，一定是直接上手，塞满整张嘴才开始咀嚼，最为酣畅淋漓！

梁小玉两手托着咖啡杯，轻啖着拿铁，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看。这样毫无顾忌大快朵颐的陈丹枫和记忆深处的陈丹枫重叠在了一起。

那个总是近下午两点才去吃饭的工作狂，饿得前胸贴后脊，一边抱怨食堂的剩饭剩菜难吃，一边厚颜无耻地从自己盘子里夹菜。临走前还拿带油星儿的筷子敲她头。

那次自己误会他跟苏云的关系，朝他丢脸色，讥讽他来食堂吃饭是纡尊降贵。他当时怎么说来着？说他不是经常陪自己在员工餐厅吃饭嘛……

自己当时违心地回他：担不起！也不稀罕。

现在还记得当时他那副不明就里，小心翼翼带着点儿讨好的表情呢。

那么久远的事情，为何还历历在目？

难道这些都要化作最珍贵的记忆深处了吗？

“我吃饱了。你看够没？”

陈丹枫突然抬眸，真盯着梁小玉。

梁小玉倒是大方。

“我这不好几年没见你了嘛。你忙着吃东西也没空搭理我，我就借机好好看看你呗。看看你有啥变化？是不是还是我心目中的daniel。”

“这么说，我一直都在你心中咯？”陈丹枫偷换概念。

梁小玉点头。

“那你心中的我是什么样的？现在有什么变化？”陈丹枫眨眨眼，凑近一些。

梁小玉觉得有些炫目。往后靠了靠,轻轻摇头。

“一点儿没变……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好看！你没发现你坐进来后，星巴克更亮堂了吗？”

陈丹枫又开始面露得色。

“我上小学时，班上就有女同学给我写情书，说喜欢我的眼睛。就是字写得歪歪扭扭，多一半都是错别字。”

梁小玉瞬间觉得自己刚在前台对他的感觉全是假象。什么稚气全脱、成熟稳重了，这刚多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

“中学女同学的情书是不是质量有大幅度的提升呀？”

“你都不吃醋的吗？”陈丹枫讶然。

“我上哪儿吃醋去？那个小学同学给你写情书时几岁呀，我出生了还是没出生？”

陈丹枫笑嘻嘻。

“你是想知道我多大吧？”

梁小玉似笑非笑地看他。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跟当初认识的陈丹枫有啥差别，活脱脱的还是那根滚油不怕的老油条样。

那天sean莫名跑来讲了一大堆，又是午夜醉酒又是梦中呓语的。跟眼前这个人有关系吗？

“你想知道你就直接问嘛，我什么时候对你有过保留？”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陈丹枫一顿，渐渐收了嬉笑。

“是听人说的？”

“嗯。”

“那人说的你也信？”语气淡淡的，嘴角却挂着嘲讽。

梁小玉瞪大眼睛。

“为什么不信？那可是你最信任的人！”

陈丹枫嘴角更深，讽意更浓。

“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喝酒喝多了，把前额磕了？”梁小玉伸出纤细的食指，挑上陈丹枫左前额的头发。

陈丹枫一顿。

“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叫你女朋友名字，被别人误会叫得是我的名字呢。

“当然是你最信任的人告诉我的。“

陈丹枫微皱眉头。

“你到底说的是谁？”

“sean呀！”

眼睁睁地见对方眉头又深了半分。

“哪个sean”

“你团队的sean呀，陈子木。”

“他来过北京？”

“你……不知道呀？”

……

“所以你刚才说要给我打电话，是因为sean来过？他有跟你说过什么？”

梁小玉心下纳闷。还以为陈丹枫上来北京是因为sean回深圳汇报了自个儿北京之行呢。结果这哥们回去压根没提呀。

真搞不懂男人的行事风格，专门北上一趟，交代自己打个电话就完啦？！

这心可真够宽的。那要是自己没打这个电话呢？自己可不就是到现在都没打这个电话嘛……

或者电话沟通不顺畅，并没有如他所愿呢？

梁小玉很是不忿这种没有followup（跟进）的行为。这个sean,除了看出是真心实意“爱”陈丹枫这个老大，从前至今的种种迹象表明，工作能力还是很有限嘛。

话说回来，如果sean回去压根儿没提上北京的事儿，陈丹枫今天为什么突然就来找自己呢？

“哦……他没说什么，就是闲聊了几句……他回去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梁小玉还是不可置信。

陈丹枫摇头。

“他请了两天年假。我没问他去哪儿了。”

“那……你刚才以为我说的是谁？”怎么那么一副不屑的表情。

陈丹枫顿了顿，脸色严肃起来。

“jade，对不起。”

梁小玉笑出声。

“我求你别跟我这样说话，我特别不习惯。哈哈！真的！”

陈丹枫不自在地轻咳两声，习惯性挠头。

“我也不习惯呢。”

“你说什么？”

“jade对不起。”

真道歉啊！怎么一个二个都来给她道歉？昨天晚上是林汉文……

“上次在香港碰见，说好了晚上请你吃饭，结果我爽约了。”

“咳！这事儿呀！你不说我早忘了。那天忙工作的事儿吧？没事儿！没事儿！这不叫事儿！”

梁小玉大气地一挥手。她没想到陈丹枫还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就算那时真有些什么介怀，冲人家今天这么诚恳的态度，也该烟消云散了。

陈丹枫重重摇头，眉头蹙得更深。

“我也许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希望还有机会弥补。”

“什么？”

“jade,你不问我那天为什么没来吗？”

陈丹枫用他那双黑濯石般的晶亮眼睛专心地看着梁小玉。小玉好奇那里面为什么会有薄薄的一层愁绪。

“那你那天为什么没来？”

眼里的愁绪似乎更浓郁了。

“我一直都在呢。”陈丹枫叹口气。

“一直在哪儿？”梁小玉没听明白。

“我就在大堂的角落。我看到你跟arron在沙发上有说有笑，后来你牵着他的手先离开了。”

梁小玉觉得奇怪极了，第一反应脱口而出。

“你到了干嘛不过来找我？”

陈丹枫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梁小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的重点不在这儿。

和arron有说有笑？牵着他的手……先离开了？

他是在怨自己没有等到他先行离去了？自己不是给他发短信解释了吗？后来也又发了短信又打了电话，没回复的不是他嘛？

“那天培训完我就去大堂等你了，后来arron也过来了。他说要请我吃饭，我说约了你吃饭。他就提议大家一起。我俩就一起在大堂等你。

后来他妈妈打电话说扭到了腰，arron特着急，让我跟他一块儿去看看。我给你发短信啦，你没看到吗？

还有，你既然看到我们俩了，为什么不过来呀？”

梁小玉最想不通的就是这点。

陈丹枫眼神暗了暗。

她以前从来不会直呼他英文名的。总是刻意地保持距离……

“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吗？我这次是专门来道歉的。”

陈丹枫满眼愁绪，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恳求。

“我压根没生你的气，这真不是什么大事儿。”梁小玉赶紧安抚对方。

她从未见过如此低姿态的陈丹枫，也实在不习惯这样的陈丹枫，给人苦涩，让人陌生。

她只想要回那个整日嘻嘻哈哈、没有正形的daniel。那样的陈丹枫，才是正品，才堪称完美，才是她记忆中的最美。

“那是原谅我啦？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回到当初？”陈丹枫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询问。

梁小玉正想狠狠点头，突然醒悟过来。

“我差点儿又上你的当！你还没说那天干嘛不过来找我呢？让人空等！”

陈丹枫一脸无辜。

“不是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压根儿没生气嘛。”

梁小玉对这无辜像最为熟悉，瞬间有些气鼓鼓。果然是情感高手，东绕西绕，还没说出个子丑寅卯呢，自己都原谅他好几回了。

陈丹枫眼见对方撅了嘴，立刻又收敛一番。

“我是真心实意跟你致歉！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当时的所作所为。唉！我一定是疯了。”陈丹枫长长叹口气，眼中情绪更是泄露心绪。

“唉”字从唇边逸出，裹染上眼中的灼灼星光，跌跌撞撞，缠绵惆怅地滚落在梁小玉的心上，落下又弹起，弹起又落下。热热的软软的，砸出好几个小窝。梁小玉的心软立刻被惆怅紊乱地包裹，说不出的一阵心慌。

daniel这是怎么了？一会儿正儿八经，一会儿又嬉皮笑脸，一直纠结那天的事儿。自己都表态不介意了嘛。

正儿八经的样子虽然陌生，但那双眼睛、那副神情却让你感同身受他的懊恼跟悔恨，抓心脑肺地恨不得代他难受；嬉皮笑脸的模样本最熟悉不过，又老觉得他是在掩饰什么。

经历过陈丹枫的两次不离而别，耳畔老回旋着石威对陈丹枫的点评：人际高手……跟谁都可以开玩笑……面上跟谁都可以走得近……没有人真的跟他走的近……近乎完美……让人看不透……

他为什么那么在意当天的事儿？在意我原不原谅他？

那天明明就在大厅看到我，为什么不过来呢？要我原谅他，又为何不告诉我爽约的原因呢？

回到当初是什么意思？是回到哪个时候的当初呀？

还是……他只是在逗我玩儿？就跟过往中，每次见面他最爱干的事儿一样……唉！可他为什么要逗我呢？

梁小玉越琢磨心里越没底。她决定快刀斩乱麻……换话题!

梁小玉转转眼珠子。

“你今天专程来探望我，给我道歉，诚意十足，让我感动不已！我也有一份惊喜送出。”

陈丹枫往后一靠，双手抱胸，笑嘻嘻又漫不经心的样子：

“是吗？确定是惊喜吗？也许只有惊，没有喜。”

梁小玉正满心满眼地企盼偶遇重逢、深情相拥的兄弟戏码，压根儿没留意对方笑意未达眼底。

“嘿嘿！就算你聪明绝顶。估计也猜不出这个惊喜的。”

陈丹枫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才用广东话低低出声。

“这个世界上唯有你称得上我的惊喜。”

“什么？”

四周环境一如既往地嘈杂。梁小玉往前探了探身，满脸认真，试图听清对方的话。

桌上轻握咖啡杯的双手离陈丹枫更近了，他留意到缠绕于杯上的纤纤十指跟以前一样。指甲不长不短，干净透亮，修剪成好看的弧形。

没有任何指甲油的痕迹。他身边的女性朋友中，没有一个不涂指甲油的。这么多年，她还是那个唯一。

不知此刻她的心，是否也一如既往的清澈透亮，没有涂染上爱情浇灌后的斑斓色彩？

唉！既然已经面对，自己还在犹豫害怕什么呢？陈丹枫似下定决心，正欲伸手握住桌上近在咫尺的那双莹白。

梁小玉突然撤回双手，挺直了脊梁。她抬头望向前方，眼睛亮了亮。莫名的，陈丹枫的星眸黯淡下来。

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大步流星地走来。

梁小玉很庆幸此刻陈丹枫能跟她一起。不然，历经昨夜，即使私下鼓气一百遍，单独再见林汉文，估摸自己又得紧张得发不出声。

眼下多好！一切都自然、随意、放松。

梁小玉冲陈丹枫扬扬眉，笑意狡黠。

哈哈！快来发现彼此的存在吧！热情相拥吧！聊得锣鼓喧天吧！

嘻嘻！梁小玉无声笑得眉眼弯弯。

不过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应该不少吧。一个香港、一个深圳，挨得那么近……

也不一定，都是大忙人……无论如何，两人决计想不到会在这里碰面。

梁小玉嘴角噙满笑意，虽没挥手也没说话，眼睛却一直追随着越来越近的林汉文。

陈丹枫没起身、也没回头，兀自低头喝着咖啡。

林汉文径直越过对方，来到梁小玉身边，贴身坐下。

梁小玉兴高采烈，眼珠子在两人间转来转去。

林汉文虽神色自如，却无半分意外，更无丝毫喜悦而言。

陈丹枫推开咖啡杯，神色淡淡地开了口。

“来啦。”

林汉文微微颔首。

“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很明显，现在三人当中最吃惊的属梁小玉。

……

什么情况？这两人是……约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