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看着欧阳婉,感觉这是两个月来最有意思的一天了。欧阳婉吃了一小碗米饭,抬头看着老太监小心的问:“那我能把这书拿走了么?”
老太监眼睛转了转道:“不行。”欧阳婉张大了嘴,眼睛里又盈满了泪,老太监忙接口道:“你可以每天都来看书,”看了看欧阳婉吃的干净的碗,贼贼一笑道:“但你得给我带点好吃的才可以知道吗?”
欧阳婉想想,觉得很好,很合适,点头应了。
以后的日子欧阳婉没事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看书,因为她内向不爱说话所以宫女太监们也不在意她。一来二去欧阳婉和老太监居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老太监姓胡,据他自己说以前到过许多地方,知道许多欧阳婉不知道的事,欧阳婉很奇怪问:“那你怎么会当太监啊?”
胡太监被呛了一口:“咳咳,这个嘛,那个……因为一些事,”他挠挠头,想怎么才能把这事圆过去,突然他脑袋里灵光一闪,笑着对欧阳婉道:“婉婉,要不我教你个有意思的本事?”
欧阳婉小孩心性,立马点头。
胡太监牵着她的手一起进了他住的屋子里,胡太监打开一个布包。欧阳婉看去里面有一些是化妆的工具她是认识的,还有一些则是她不识得的。
胡太监得意洋洋的说:“怎么样小婉婉拜我做师傅,我就教你江湖绝技。”
欧阳婉开始很是不屑,直到她看着胡太监把自己化成一个年轻貌美的大姑娘,这才目瞪口呆的信服了,当场拜师,自此她便和胡太监学起了易容术。
兴许是女人化妆天赋都比较高,大约大半年欧阳婉已经能很好的掌握面上的功夫了。
六月的天气很是闷热,胡太监吃完了晚饭不知去哪里溜达了。欧阳婉呆的拿起平日练习的笔和妆粉在脸上左画右画,不一会儿一个脸色微黄满脸麻子的小女孩出现在铜镜之中,欧阳婉又拿出前几天和胡太监做出的痦子贴在鼻梁上。
看着完成的结果欧阳婉对着镜子做了几个鬼脸,嘿嘿谁也看不出。欧阳婉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突然想骗骗自己那位老奸巨猾的师傅。思及至此,她将自己的头发打开扎成宫女的样子,又换上了一身宫女的衣服,开开心心的去找胡太监去了。
这大半年欧阳婉和胡太监接触多了,性格也有了些变化。之前的打击和变化太大,欧阳婉一度封闭自己,性格也未免显得乖张阴郁。
自从和胡太监认识后他从不说什么安慰她的话。是父母忌日时,欧阳婉想起过世的爹爹妈妈又不禁大哭起来,胡太监对她说:
“婉婉,人呢总是会死的,这是个定数。现在你爹娘死了你很伤心,你姐姐比你大,万一等她老了死了你也伤心,到你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你还伤心,那你这短短的一声全在伤心中过去了,变得一点也不快活,这又为何呢?”
欧阳婉想了想,点点头,突的道:“师傅你要是死了,我也会很伤心的。”胡太监一愣,摸摸她的脸笑道:“傻孩子,师傅要是没了,就是去更好的地方了你不要伤心。”
后来和胡太监在一起待得时间越久,欧阳婉这才觉得天地广阔,人固有悲欢,但更应凡事看开些。
走到御花园的荷花池畔,七月正是荷花开的好的时节,清新的荷花香趁着晚风幽然飘来,清香扑鼻,甚是好闻。这时四周静悄悄的,欧阳婉正在左顾右盼寻找师傅的时候,突听得似有人抽噎的声音。
她一时好奇心起,转到一个假山后面,果见一人的肩膀一起一伏,哭的好不伤心。
她以为是哪位宫女受了委屈在这里哭,以前她就见过走近些,好心劝道:“这位姐姐,你受什么委屈了吗?别在这哭再着凉了。”
假山中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忿忿道:“我不是女的!”那人转出假山,欧阳婉才看到是一个大她几岁的男孩子,脸上虽挂着泪珠,但一张小脸凤目长眉,带着几分贵气。
欧阳婉撇撇嘴:一个男的还哭哭啼啼的,没出息。欧阳婉看了看他也没在意,转身走了。
岂料那男孩道:“你,你,你站住,你是哪个宫的宫女这般没规矩?”欧阳婉心下一惊,但随即一想反正我这个样子,你也看不出我是谁,想找也找不到,当下也没理他大步离开。
那男孩人比她高,腿长步大,几步走到她前面道:“你这小宫女……你……”他看到欧阳婉眼中隐隐带有的不屑和轻视,心中一痛,想着连一个小宫女也瞧不起我了么?随即酸涩心头起,却不肯再在这小宫女面前丢人,嘴唇紧抿,强自忍泪。
欧阳婉见他这样,想起自己前几天伤心的时候胡太监的细心安慰,心中不由得有些自责: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太对?想到这里她柔声道:“你别伤心啦,我要找人着急才走的……”她抬头看男孩子脸色稍霁道:“你是谁?天这么晚了,回去吧。”
男孩平日里没什么朋友,只有兄长平日陪着,但兄长日日读书,对他关心是关心但从未这般柔语安慰,剩下的下人皆对他唯唯诺诺,对他的话不敢违抗一句。
今天见这小宫女如此,他没有恼怒之意,反生了亲近之情。他想显示下自己的显贵,拔起胸脯傲然道:“我是五皇子,莫玮。”
五皇子莫玮?欧阳婉平日里不太接触皇室之人,对这些人也不关心,登时眼现迷茫。莫玮见她一副不知的样子,只当她年龄小新进宫分不清人,他却不知进宫服侍的宫女最小也要十一二岁,哪有这般小的?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皇兄是太子,我是太子的亲兄弟。”太子欧阳婉是知道的,他不定期的到皇后那里请安欧阳婉见过几次。欧阳婉细细的看了看,果然,莫玮和太子有几分相似。
欧阳婉道:“我知道了,五皇子你快回去吧,要不然你娘,哦,不不你母后该着急了。”
莫玮眼神一暗道:“我母妃早就过世了,”说完又流下泪道:“都怪我,是我出生害死了母妃,结果我是个连书也念不好的废物,哥哥那样厉害我却什么都不行。”说完呜呜呜的痛哭起来,好不伤心。
欧阳婉好奇,便问他缘由。原来莫玮今天念书,明明是和太子一起背的书,太子已经能倒背如流还能品评一二,但他背个两三行还是不完整的都磕磕巴巴的背不出来。
刘太傅大怒,当场打了莫玮的手板,罚他站着听课。别的皇子都取笑他,特别是四皇子一脸讥笑的对太子道:“三哥背书如此厉害,老五却是个废柴啊。”
太子当时未做声,只是走了,莫玮却知道那是哥哥对他极为失望的表现。哥哥一直希望自己能帮他治理这天下,却不料自己如此没用。
讲完这些莫玮又落下泪来,欧阳婉目瞪口呆,觉得当皇子真是不易。她自己每天只要做些女红针线,简单的琴棋书画她已经觉得很是烦人了。这个做不好还要被打,还要自责,实在可怜。
怎么安慰他呢?她眼珠转了转,道:“五皇子,我问你,你多大,太子多大?”
莫玮抹了抹脸道:“我九岁,我哥哥十四岁了。”
欧阳婉掰了掰手指道:“你哥哥比你打了五岁,懂的比你多有什么稀奇?这不是你不聪明,是你还小所以懂的才没你哥哥多。我姐姐也大我五岁,她懂的也比我多多啦,我就从来不难过。哥哥姐姐要是比咱们还不如不成了傻子了。”
莫玮听了这话,觉得颇为有理,当时止住了眼泪。他看了看这个小宫女,觉得她虽然相貌丑陋,但这一双眼睛生的极好,一眼望去水汪汪的像这满池的荷花一样。
他心中喜欢欧阳婉洒脱随意的性子,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婉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名,便道:“我,我叫阿璃。”
“阿璃?哪个璃?”
“‘身如琉璃心似雪,浮生若梦叹连城’的那个璃。”
这倒不是乱编,欧阳婉小名婉婉,但她外祖母嫌这两字绕口,发不清楚,就给她改了叫做“阿璃”,叫着叫着大家也都这样叫了,只是到了这皇宫大家都顺嘴叫她婉婉,现在这个名字连欧阳娇也不叫了。
莫玮点点头道:“那你以后都来这吧,嗯,我,我……”他本想说我和你做朋友,但又觉得自己堂堂皇子怎么能和一个小宫女做朋友,未免失了身份。
欧阳婉却没想那么多,她虽有胡太监陪她,但没一个同样年纪的朋友,觉得甚为寂寞。当下便道:“我没三天来这里一次,咱们可以一起玩。”
莫玮马上点头欣喜道:“好。”
就这样莫玮和欧阳婉成了朋友,经常玩耍聊天,欧阳婉又从胡太监那里经常拿来些民间的新鲜玩具,更是引得莫玮爱惜不已。
莫玮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又过了三个月,皇上请一位临风道长进宫讲经道义,临风道长不仅精通道家之意更是一位武学大家。
皇上一直觉得皇子不仅应该文学的好,武也得有,这样才能在危机之时自保。当今皇上什么都好就是宫中的嫔妃多了些,这就让他的子嗣也很多。大皇子和二皇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剩下太子是老三到如今连二十都有了。
皇上子嗣虽多但对儿子们也还上心,他求临风道长在皇宫中教众皇子习武以加强他们的功夫。临风道长满口答应,这一教他才发现众皇子中莫玮虽已经有九岁起步较晚,但对武学极有天赋当下便告诉了皇上。
皇上本知道这个儿子对于文根本不行,现下九岁却连他六岁的八弟也不如,既有练武的天赋便求临风收了他做徒弟。自此临风收了莫玮为关门弟子,他对别的皇子只是略微指点,对莫玮却是倾尽全力。
莫玮的了临风的指点,进步神速,连心境也沉静许多,临风便又教他用兵之道和奇门遁甲之术。莫玮对临风教的所有都有兴趣,是以连这个也学的极快。
过了三年,临风便求皇上让莫玮去军中锻炼,皇上当即同意。莫玮要走的那天心情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哥哥说他要是能当将军对他也有帮助,难过的是他要和阿璃分开。
三年间阿璃不仅仅是他的玩伴,更在他心里洒落了些朦朦胧胧的种子。阿璃相貌不美,可在他看来阿璃却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比他最好看的七妹妹还好看。
这天北风呼啸,京都下了第一场雪。欧阳婉和莫玮约在荷塘边见面,冬天荷花早已枯萎,只留几个残破枯黄的叶子飘在水上,形状惨淡。
莫玮看着笑盈盈的欧阳婉心下沉闷道:“阿璃,我,我要走了?”
欧阳婉大惊道:“你不是皇子么?不在皇宫你能去哪?”
莫玮便把临风和皇上让他入军营的事说了。欧阳婉脸色惨白道:“你要是去了军营,要是不注意会受伤的,要是打仗搞不好还会死的。你,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莫玮看欧阳婉嘴唇颤抖,知她担心自己心下感动,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她双手柔声道:“阿璃,我现在功夫很好了,不会轻易受伤的。再说哥哥说了我建了武功,对他以后当皇上也有帮助。”
欧阳婉知他最近武艺大进,连上宫中最高的树都能飞身而行,但心里还是担心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玮见她不说话,想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当下有感,把她抱在怀里道:“阿璃,你等我回来,我,我……”我了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
欧阳婉抬头看他道:“你怎样?”
莫玮两颊晕红道:“我要娶你。”
莫玮以前读书不佳,后来和临风学武便又痴迷武学,对那些皇家的门当户对的讲究也知之甚少。他只觉得欧阳婉待他好,他能想到俩人能永远在一起的法子便是结为夫妻,当下便脱口而出。
偏巧欧阳婉和那些贵女们也不大交际,欧阳娇以前和她说过要她和宫中贵女们多亲近,后见她反感便没再说过,是以欧阳婉也不知道莫玮的身份要成亲要有许多弯弯绕绕的道理。
当即道“好,那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两人心意相通,心里欢喜的紧。
雪花纷纷扬扬而落,这唯一冬天的花开在他们身上,他们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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