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知道,表面上的功夫却不得不做,张岳宁立刻从善如流,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伯父,昨日宴上宾客众多,小侄分身乏术,恐对伯父多有怠慢,万望伯父莫怪,昨夜您休息的可好?下面人可有什么不周到的?”
曹锟脸上肉多,一笑起来两道八字胡也跟着一抖一抖的:“哎~贤侄,这话你可就把伯父当做外人了,这地方住着简直太好了,娘的,孙立兴那崽子就是会享福。对了,今天下午三点半伯父要坐火车回京都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把你媳妇儿带出来给伯父看看,是哪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把我这跟和尚一样清心寡欲的贤侄勾的动了凡心,哈哈哈……”这话好生无礼,便是到了民国,社会风气开放了,也没有这样随意品评对方妻子的,又不是从烟花柳巷出来的姨太太。
张岳宁心中不悦,面上却分毫不露:“岂敢岂敢,在恒逸心里伯父怎么是外人。本来还想多留伯父几日,可惜伯父现在益州整个大雪封城,冰天雪地的,也没什么好玩的,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时伯父大驾光临益州,小侄再一尽地主之宜。”丝毫不提新婚妻子的事情。
曹锟搓着手连声道好,自然听出了他对新婚妻子的维护,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先前他一直担心张岳宁会娶大帅夫人的娘家表妹,两家关系更加亲密。周仙仙的父亲周子睿为人狡猾,处事事故,担任了北方内阁财政部长多年,总统换了很多届他却一直屹立不倒,势力盘踞雄厚,又有张大帅在背后撑腰。他才上台一年多,不好现在就跟张周二家撕破脸皮。可是向来足智多谋的张岳宁居然娶了落魄富商的女儿,可不是吗,孙立兴一倒,徐家在大总统眼里就是一落魄富商,怎能跟周家相比。而且徐家还拐着弯儿跟张大公子的死有关,所以这件婚事最高兴的就是他曹大总统了。
张岳宁面上有些为难之色:“伯父,侄儿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讲当奖,你我叔侄二人如何这般外道?”曹锟故作不悦,摸了把下巴本不存在的胡子。
张岳宁叹了口气道:“哎……伯父,这益州也收复了两三个月了,您看现在外面白雪漫天,多冷啊,这城外驻扎的士兵过冬费还没有着落,今年冬天又特别冷,棉衣没有着落,不知道会冻死多少军中好男儿啊。您也知道孙立兴霸占益州的时候没少搜刮民脂民膏,小侄这接手之后才发现是个烂摊子,这一省是民生凋敝,经济萧条啊。如今军费紧缺,手下的好多士兵都饿着肚子穿着单衣,小侄自己看了都于心不忍。您看政府什么时候能把军费能落实啊,也好让弟兄们过个好年哪!”
听完这个话,曹锟差点就想一枪崩了这装腔作势的小子,看着正正经经的君子,不嫖不赌的。娘的,比他老子和去见阎王的大哥坏多了!那什么,还是蔫坏蔫坏的!谁人不知,除了大总统的嫡系部队,哪支地方武装能得到中央下发的军费,其他各地的长官还不都是自掏腰包解决的。哪个不知道孙立兴这好几年在益州敛的财都进了你张副帅的口袋,可是一分都没有上缴国库。这不,昨天刚娶了个金窝里出来的媳妇儿,谁知道徐家为了搭上张家贡献了多少金银财宝,还白白倒贴了个正经的千金小姐。你张岳宁也敢喊穷,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曹锟心里愤愤,面上当然是为难的表情,抓过茶杯狠狠灌下一口,撇撇嘴一副嫌弃的样子,用力拍了拍大腿开始诉苦道:“噗……贤侄,你这什么茶,好看是好看,咋啥味道都没有,寡淡的跟喝白水一样。哎,不是伯父不体谅你,你也知道这年关来了,各地都要问我这个总统要钱,伯父这个总统看着表面光鲜,实际上就是个光杆啊,如今地方军各自为政,税收都不往中央上交,我拿什么发军费,你是不知道哇,我每个月的收入不够总统府的开销,唉,总统真不是人当的,东也捐款,西也募钱,这个月我又赔了三万多!伯父过日子也太艰难哪!”一副反正我没钱,你也别问我要的无赖样。
后面的总统秘书嘴角狠狠抽了抽,心里暗暗可惜:总统您老人家可真是不识货,这茶分明清香怡人,副帅招待的可是最上等的明前龙井,产量极少,明前茶,贵如金,一般人哪喝的到!给您喝简直是牛嚼牡丹,牛嚼牡丹,浪费啊!
张岳宁也知道这老家伙一毛不拔吝啬的很,肯定要不到钱,只是适当的哭穷一下还是有必要的,也就顺势下了台阶,顺着曹锟的毛摸,佯怒道:“李副官,还不快去给大总统重新切壶茶,要最上等的铁观音,怎么能怠慢了我们的大总统!”
李副官努力憋着笑,僵硬着脸下去了,他倒是忘了着大总统喝不惯清淡的茶了。招待大总统么?长乐街路边摊三毛钱一大把的就行了。
张岳宁又转过来对曹锟道:“实在对不住,伯父,这茶是小侄平日最爱喝的,下面人就把这茶沏给您喝了,倒是不知道不合您口味,马上就给您换最上等的。”
曹锟倒是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伯父年纪大了,这味儿寡淡的就不爱了,你给换个味道浓点的就成了。”只要张岳宁不缠着他说军费的事情一切都好。许是小时候过苦日子过怕了,这位大总统上位以后别的没多干,反正敛财的事情没少干,而且是只许进不许出的主儿。
张岳宁笑意更深:“就知道伯父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府里的厨子做得一手绝妙的益州菜,今天中午还您可要赏光,好好尝尝,让小侄尽尽地主之宜。”
曹锟连声道好。
李承哲端茶上来,倒好呈给曹锟,浓黄香郁的一杯,大总统喝了赞不绝口,道喝茶就该喝这种味儿劲道的,屋内众人又是一阵口不对心的附和。
张岳宁从总统落脚处出来,迎面碰见不知从哪儿访友归来的张大帅。
他顿下步子:“爹,您回来了。”
张大帅笑呵呵的,想要拍拍儿子的肩膀,伸手出去才发现儿子早已高过他,有点不适应,改拍了拍他的背:“怎么样儿子,去大总统那里看过回来了?”
张岳宁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对着自己的老爹当然不用做戏,遂恢复了面瘫形象。心里却在腹诽:您在益州一个熟人都没有,这大早上的访个鬼的朋友,还不是不耐烦应付曹锟那那老家伙,丢到我身上来屁颠屁颠的就躲出去了。
张大帅早就习惯了儿子的寡言少语,揽着儿子的肩膀往前走,自顾自的解释起来:“儿子啊,爹这半生打下的江山早晚要传到你手里,所以有些事情早晚都要你自己面对就像跟这些阴险的老家伙打交道一样,就算不耐烦也要去做,想要守住这北六省的大好河山可不是光会打仗就行的。”
张岳宁点头:“爹,您说的我都知道。中午的宴席过后,大总统就要乘坐专列返回京都了,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张大帅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火柴点了支雪茄,雾气缭绕中,他欣慰的点头:“你办事爹一向放心,总之大总统的安全一定要保障。”
也许是父子俩很久没有这样在一起谈话了,张岳宁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开口道:“爹,据我在京都的线报返回的消息,大总统私下跟日本人往来密切,我怀疑他……”
张大帅一惊,食指不小心被火烫了下,瞪了他一眼生气的道:“你小子胡说什么呢,大总统这个人爹还是了解的,说他贪财气量小我还相信,但是不可能会干出卖国的坏事,这种事一旦被揭发出来是要背上千古骂名的,他没这个胆子!你的消息肯定是假的,以后切莫胡说了。”
张大帅一发火,那些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们都要抖三抖,张岳宁却从小就不害怕父亲,继续面无表情道:“爹,我没告诉您,前段时间我曾遭到两次截杀,城里还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暴乱,都是日本人干的,我跟日本人素来没有仇怨,但是他们却要一心拉我下台,我猜肯定是国内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才跟日本人勾结起来下手的。”
张大帅脸色马上变了:“受伤了?伤得怎么样?怎么也不给家里通个信,你这小子,从小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这么大的事也瞒着,李承哲胆子也太大了,你有事竟然也不报给我。”
张岳宁却道:“没事,中了四枪,不过都没伤在要害,死不了。说了你们也只是平白担心罢了。你别怪他,是我不让他说的,他是我的人,当然要听我的了。”
“那也不一定是曹锟,说不定是南方政府的人干的?”张大帅仍是不相信。
“南方政府各路势力内斗的热火朝天,哪有功夫腾出手来暗杀我?我们张家已经占了北六省,如今我又拿下益州,益州是临海的交通要道,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曹锟恐怕已经容不下我们家做大,他怕我们拥兵自重,总统位置不保,想对付我们,但是实力不够,跟日本人勾结起来对付我们也是很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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