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连下了三日,一出门就可看见四处弥漫的水汽,青林在这潮湿的包围下透着些许诡异,所幸的是南秋子不再让我和越陵出去采药了,我踏踏实实地睡到日上三竿,尽管眼前并没有太阳的影子。
“你身上有股怪味。”越陵叉着手站得很远,仿佛靠近我是件晦气的事情。
我埋头闻了闻,果真有若有似无的气味,“还不是这鬼天气,我都发霉了。”
“你不去洗个澡?”越陵很是嫌弃,但还是在床边坐下。
“洗完澡还得换衣服,我这几日的衣服都在盆里堆着呢,”我一扁嘴,索性踢了被子下床,又凑近越陵使劲嗅了嗅,“奇了怪了,你身上可没这种味道。”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干脆跑出门去,坐门槛上看下雨。
“你看什么呢?”越陵死乞白赖地凑上来。
“看,下,雨。”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突然,远处树丛有一阵躁动,连日的大雨把所有动物都赶走了,这动静,难不成是……
我连忙抓了一把伞起身,还未撑开伞便冲了出去。
“唉,你……”越陵的声音被打断在雨幕后,我向着另一方向的声音跑去。
我不识路,更别提在这样的天气找一个不知是人还是什么的东西,唯有靠着被雨打得稀巴烂的泥土上的痕迹,还有不远处偶尔发出的动静来判别方向。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嘶鸣,一个黑色物体迎面朝我打来,一阵疼痛,我倒在湿淋淋的泥土上,几近晕厥。
“呱——”
乌鸦?我扶着头看着草丛中奄奄一息的小东西,喊了一声“小畜生”,又把它拎起放到腰间的口袋。
一阵扑水声立即淹没在雨声里,是河边。
我狼狈地爬起来,沾着满身泥水摸索着去河边的路,这条路我再熟悉不过,三年来无数次在这里迷路,无数次的失败让我难以忘怀。
到了,我放慢脚步,就算明知道这样的大雨会为我掩饰,但仍放轻了动作。我小心地拨开树丛,内心的忐忑使手发抖,那会是人吗?
我瞪大了眼睛,河边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也许死了,边上站着的是南秋子,他打量着那个濒死的人,神色意味深长,隐约带着轻蔑,与平日判若两人。
“我早就……过你,是你……肯听,最后……还不……要回来。”大雨将南秋子的话打得七零八落,我不得不探出耳朵去听。
“谁在那!”
我一哆嗦,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师傅,你在这干嘛?我找了你好久。”我边说边跑,想看清那个人的容貌,但未等我走近,右肩一痛便昏了过去,恍惚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
倘若是在一张温暖的大床上,我一定会立刻睡着的,可惜不是,雨肆无忌惮地打在我脸上,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这情景似曾相识,我无助地闭上了眼。
等我醒来天已放晴,嗓子眼干得冒火,抬眼扫视一圈,没有发现茶水,大叹一句越陵真没良心,我正要起床,又被人喝止。
“不要命了是不是?”越陵端着一碗药进来。
“我……我怎么了。”依稀记得是被人打了。
“你受内伤了。”
“内伤?”这难不成还是被个武功高强的人打的。
“咳咳咳……”我捂起嘴但依旧止不住咳嗽,越陵大步向前,把药递过来。
“还不快喝药。”
我顺了顺气,接过那碗深棕色的汤药,喝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头,又听到越陵说,“你哪里找来的那只乌鸦,正好可以治你的伤,也省得我再出去采药……”
我惊恐地瞪着越陵,口中的药还未咽下。
越陵见我拒绝喝药,狡黠一笑,“你放心,那小东西好好养着,只不过我把它从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叼着你衣服死活不出来,倒像是认主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咽了口中的药,又将碗里的一饮而尽。
“好苦。”我皱着眉头甩甩脑袋。
“良药苦口。”
越陵抛下四个字又不知去哪里了。
我明明记得是南秋子打伤的我,怎么回的医庐却是不记得了,想起河边的那个人,总觉得很熟悉,我开始不安起来。
“你醒啦?”也许是我太投入,南秋子的脚步悄无声息,“师傅对不起你,那天雨太大,师傅以为是仇家,一紧张便打伤了你。”
“没事,师傅,是徒儿粗心。”我敷衍着,我既已认出他,他又岂会认不出我,说的话真假参半,还是要小心为上。
“师傅,那天那个人……”我试探道。
“那是师傅的仇家,作恶多端,没想到横死在河边,又顺着河水飘到了青林。”南秋子叹了口气,眼有虑色,“你且安心养伤就是。”
我默默点了点头,又咳嗽起来。
南秋子见状道,“为师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这是我第一次见死人,听说人死了之后尸体是僵硬的,那人的身子却软绵绵的,如一摊混在水里的烂泥。也许人的灵魂都封在骨头里,人一死,骨头也散了。
阳光使得水汽愈发活跃,笼作一层厚重的屏障,我下意识地闻了闻身上,那种味道却消失了。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窥见边上的医庐,紧紧敛着的的窗子和门,难以想象,这样一间密闭的小屋子会在连绵大雨的肆虐下还能如此平静。
蓦地想起几日前曾在医庐徘徊,但屋子上了锁的情形,我扶着额头,瞥见因长时间泡在水里而泛白的指关节,手上不由加大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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