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光一入棺木,便自李玉竹神阙穴钻入,径直附于胎儿体内,化作定魂玉本体模样,虚浮于其脑海中。
原本附于定魂玉上安歇的雷龙,乍然睁开双目,其光如炬,发出一声震天龙吟,吐出一口浓郁精气,缓缓融于胎儿体内。精气入体,那胎儿调转了身躯,转头向下,开始自行蠕动。它竟是要自行分娩而出!
天空的黑云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艳阳高照,日已中天。任谁都无法想象,适才天空曾出现如此雄伟的异象。
忽然,棺木内隐约传出异响。朱元慎侧耳倾听,似乎是婴儿“哇哇”的哭泣声。
朱元慎顾不得害怕,他奋力打开了棺木。
李玉竹静静躺在棺内,双目空洞地仰望着屋顶,她的脸上正噙着微微笑意,原本高耸的腹部已平坦如初。而在她的脚下,却突兀地多出一个男婴。
朱元慎顾不得男婴身上的血污,急忙抱起婴儿,喜极而泣!
“娘子,娘子,你还活着!太好了!快看,我们终于有孩子了!这眼这鼻多像你啊!”朱元慎抱着男婴,轻摇着李玉竹的身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本能的以为,孩子生了出来,李玉竹必定还活着。
然而,李玉竹依旧如故,毫无声息。
朱元慎察觉出异常,忍不住悲从中来,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他放声嚎啕,悲声震天!
远近的乡邻,被雷龙显圣震慑,好不容易才恢复镇静,本待各回各家,然听得悲声,俱都围过来一探究竟。
乡邻们见他一介男儿如此嚎啕痛哭,比女子尚要悲切三分,一时间,众人皆感五内悲伤,倒不知如何宽慰于他。
众人已发现朱元慎手中抱着的孩儿,俱惊诧莫名。外界传言李家娘子死去时仍怀有身孕,难道传言不实?但亲眼见证者众多,此事并无虚妄!
略作思忖,有些年长之人便已然明白,定是李玉竹死去之后产下鬼子。
所谓鬼子,便是怀孕女子死去后,却意外诞下的婴儿。
传说,鬼子聚集了前世诸多怨气,天生不祥,会克尽家人,让家门永不得安宁。
长天镇便有此一例。数十年前,长天镇孙家家门昌盛,人丁兴旺,孙家势力遍布方圆数百里之内,其兴盛强大可见一斑。某年,孙家意外诞下一名鬼子,孙家家主慌恐不安,便命人将鬼子诛杀。即便如此,仍未能改变孙家衰败的宿命。家族的年轻人先后逝去,无人能查明其因由。孙家后继乏人,日渐衰落。如今,镇西孙家祖宅依旧,却人迹全无,宅内荒草遍地,蛛网密布,野狐横行,哪里还复当年繁盛景象?
知情之人替朱家暗暗担心,却无奈朱元慎此刻悲痛不已,无心他顾,众人只得暂时不提。
朱元慎嚎哭了许久,渐渐感到疲惫。经此番发泄纾解,他心中的郁结倒清除不少。围观之人方渐渐散去。
翌日上午,在乡邻的相助下,李玉竹终得安葬。朱元慎在娘子的坟旁搭了间草庐,决定日夜守候在旁!
不知为何,安葬了李玉竹后,孩子便不停哭闹,不停摇头,朱元慎使尽手段哄劝,亦是无用。他只得用手抚摸孩子额头、脸颊,试其有无病症,哪知无孩子一口含住了他的手指,不停吮吸。朱元慎方恍然。自昨夜出世,孩子还不曾吃得一口奶水。他不由心内一阵怜惜。左思右想之下,他想起屋后林大嫂,她亦是昨日夜间刚刚生产,朱、林两家关系亲厚,或许可以求林大嫂舍些奶水。
此处离镇上不远,仅有两三里地。朱元慎笨拙地将儿子包裹好,便一路小跑着奔向镇内。他边走边轻轻拍打儿子后背,气息不稳唱着难听的儿歌哄着他,那哭闹声倒似乎少了些。
“林大哥,林大哥,在家么?”朱元慎急扣着王家院门。
“哦,是朱兄弟啊,快快进来说话。如此着急,有事么?”一位衣着普通、满面虬须的汉子出现在院内,他叫林大同,因是近邻,与朱元慎一家向来密切亲厚。
朱元慎看了看怀抱中不停“哇哇”哭闹的孩子,有些为难地对他说道:“林大哥,我这孩儿饿了,能请林大嫂喂他几口奶水么?”
林大同皱了皱眉头,拉近了朱元慎郑重说道:“朱兄弟,不是我替自家孩儿舍不得这几口奶水,而是此子对你大有妨碍啊!你学富五车,难道不知这孩儿是鬼子,他早晚会克死你!你我向来情同兄弟,听我一句劝,要么趁早将孩子送走,要么……你年富力强,尚可续弦,生个一男半女,亦非难事,你总不希望就此断了朱家香火吧?”杀死孩子的话他到底还是不忍心说出。
朱元慎温柔地抚摸着孩儿脸蛋,这孩子与李玉竹模样极像,他坚决摇了摇头,盯着林大同说道:“此事我岂能不知?不能生下孩儿乃是娘子生前最大遗憾,即便死了,她也竭力将孩儿生下来,我怎能把娘子这一生最大的希望亲手毁去呢?即便真如外界所言,最终将我克死,那又能如何?我朱家仅剩我一人,要克就让他克罢,早些去也能早些与娘子在阴司相会,或许更快活些!”
林大同听得朱元慎提起李玉竹,便也想起她生前柔弱模样,轻声斥责道:“朱兄弟,不得胡言,弟妹向来爱你至深,想必弟妹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如此早便死去。大哥只是希望你将这孩子送走,并不一定要杀了他!”
朱元慎正色道:“林大哥,我知你好意。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若再续弦,教我如何能放下挂碍真诚待她?既然如此,还不如趁早作罢,省得害了人家姑娘!至于香火,我与小竹的孩子便是我们的香火,有他足矣!”他又想起了孩子出生前棺木上的异象,心内暗道:“虽然这孩子是鬼子,但我相信,日后他必定亦是个成就非凡的鬼子!”
林大同还待劝说朱元慎一番,屋内适时传出一道女声,“夫君,将那孩儿抱进来吧!我与小竹妹妹素来亲厚,直如亲姐妹。朱兄弟有这份深情厚意,妾身真心替她感到高兴。即便不提平常两家的交情,就冲着朱兄弟的这份深情,我亦要帮他一帮,也顺道了却玉竹妹妹生平之愿。”
朱元慎大喜过望,正待相谢,林大同却抢先训斥道:“娘子,你怎能如此放任朱兄弟?你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屋内林大嫂一字一顿说道:“夫君,你还不明白吗?这孩子便是玉竹妹子的命,即便是死,也要拼命将之生出;而玉竹妹子又是朱兄弟的命,朱兄弟即便是死,也要护着。那他怎么还可能听你之劝,舍了玉竹妹子的命呢?”
林大同默不作声,自朱元慎手中抱过哭闹的孩子,径直走到屋内。
约莫半个时辰,林大同又抱着孩子出来,交于朱元慎之手。那孩子已然吃饱喝足,便不再哭闹,闭着眼睛安静沉睡,偶尔发出一两声咂嘴的声音,可爱至极。
朱元慎由衷感激道:“谢林大哥、林大嫂成全!”
林大同似认命了般,情绪低落地回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你嫂嫂说了,若孩子饿,尽可抱来此处。”他不再理会朱元慎,摆了摆手,便径直离去。
朱元慎立于院内沉默良久。离去时,他朝屋内深深一拜!
朱元慎重新回到草庐,安静地守在妻子坟前。数日来,他每天都异常忙乱。一忽儿,孩子哭闹了要哄着睡觉,一忽儿,孩子便溺了需要清洗,一忽儿,孩子饿了又要送至林宅喂奶,他一直悉心照料孩子,没有丝毫懈怠。
整天的忙乱,几乎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不过,这或许并非坏事,至少让他无暇他顾,悲伤的情绪明显淡去了些。可是,有谁能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脑中依然不由自主想起娘子的音容笑貌,心中充斥着悲伤,彻夜难眠。
为了寄托对娘子的哀思,朱元慎索性让儿子随娘子姓李,取名慕秋。
“雷龙现,圣子出”,数日来,这句谒语迅速在修真界传播。长天镇从未如今日这般风光,同时受到无数修者瞩目,引得万千修者同时向此地聚集。
长天镇已暗流涌动,朱元慎虽身在镇外,亦明显感到非同寻常!众多陌生人物陆续来到这个荒僻小镇。先是一二人零落而行,再是六七人结伴而至,到最后却是数十数百人汹涌而来。这所有人物都驻留在长天镇上,无一人离开。
这些人物中,有长髯飘逸长者,亦有英俊的年轻俊彦,更有清新脱俗的美貌红颜,均是些出尘不凡的人物。平日里,这般人物长天镇难得一见,这数日来,却不知一下子从哪里冒出许多?周边镇子之人亦有风闻,纷纷赶往长天镇看热闹。
街道上,人头攒动,这是长天镇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热闹景象。长天镇之人暂时忘却了朱元慎一家刚刚发生的事情。他们对着来往的英俊小生、美貌少女指指点点,不时议论一二。譬如,这位小哥比那位有英雄气概,要是能做我家姑爷多好,那位小姐比这位有气质,要是能做我家媳妇就算死了也甘心,等等,不一而足。
对于这些议论,多数修真者嗤之以鼻,不屑理会。然而,亦有修真者非常不耐,他们狠狠瞪向那些好事者,这些凡人登时如胸压巨石,喘息不得!长天镇之人方知这些人物神异,再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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