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灯光大开的404号房间里洋溢着明亮的氛围，穆可儿同两位办案刑警的论述仍在继续。

“走廊外的监控告诉我们，警方赶到现场之前没有其他人造访过这间屋子。也就是说，只有发现尸体的那个人才有机会接触到铠甲里的氨气装置，并且可以在回收完毕后正大光明地离开房间。”

“那名报案的服务员有什么理由非要杀害死者？我记得你在一开始的时候说过，死者使用假宝石召开品鉴会的原因跟他的死息息相通。”老孙叉起胳膊反复回味着她至此为止的发言。

“虽然他隐灭了证据，但并不见得他就是想要杀死刘开泽的那个人。”穆可儿装作漫不经心地提到：“对了，不知二位警官是否对一起发生在两年前的自杀事件留有印象？地点恰巧也是新天使度假酒店的副馆客房。”

“两年前局里确实处理过一起自杀案。死者好像是个有钱人，名字叫……”

“钱亚军。”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老孙转而望向韩警官说：“韩老弟你那会儿还没调过来吧？”

韩警官点头表示肯定。“不过大致的案情我有所耳闻。”

“两年前的昨天，钱亚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兰沙岛上，与世纪资产展开了他人生最后的商谈。然而商谈并不顺利，仅仅半天时间钱氏集团的融资需求就遭到了对方毅然决然的拒绝。之后，万念俱灰的钱亚军在新天使度假酒店办理入住，次日便于副馆客房的窗帘滑竿上发现了他悬吊着的尸体。”

“穆小姐，你说的情况我们清楚。可是除了日期和地点偶然相同以外，两名死者的关系网完全独立，找不到任何关联之处啊。”

穆可儿的眼睛盯着半空，就像朗读绘本似的说道：“两年前的九月二十七日下午，钱亚军在新天使的酒吧里结识了一个与自己境遇肖似的男人。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二人甫一见面便觉意气相投，感情非同一般。经过数小时酒精下的互诉衷肠，钱亚军认定对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于是，他和盘托出了了结余生的想法，又将事先准备好的遗书和另一样东西交予对方保管……”

“稍等一下。”老孙中途叫停道。“那名叫钱亚军的死者确实去过吧台没错，但我怎么记得警方的调查记录中没有出现你提到的这一段？”

“当时吧台附近还没有安装监控探头，所以这些都是我的想象。”说完她看了一眼韩警官的反应。

韩警官罕见地没有对毫无根据的空想展开批驳。他默然片刻后说道：“你继续吧。”

“按照原先计划，钱亚军自杀之后将由那个‘值得信赖之人’代为公布遗书，并且还有一项死者的遗愿等着他去完成。却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钱亚军正式执行自我了断前的几个小时，一封来自妻子的邮件彻底断绝了他心中求死的念头——钱夫人当天在医院里查出了身孕，而那封电子邮件便是她传递给丈夫的喜讯。钱亚军很快通过电话向那人分享了添丁之喜，他告诉对方自己已无心寻死，希望先前交付对方保管的遗书和另一样东西能够得到妥善处置。‘值得信赖之人’表面上慨然允诺，实际上则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你该不会想说……两年前的案子也是谋杀吧？”老孙一脸苍白，好像要把不留神想到的什么画面从脑海里甩出去一样摇了摇头，“还有，你说钱亚军交给了那人两件东西。一件是遗书，那另外一件呢？”

“一心赴死的钱亚军曾经把两样东西托付给了陌路相逢的友人。其中一样是遗书，而另外一样也是遗书。”

穆可儿鲁迅式的解答让老孙愈发糊涂：“都是遗书的话你说两封遗书不就完了嘛。不对啊，两年前在死者的房间里发现的遗书只有一封啊！”

“虽然都是遗书，但是它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略一停顿之后，她突兀地反问对方：“话说警方当初就没觉得奇怪吗？钱亚军生前分明与妻子相濡以沫，为什么他留下的那封遗书中却连妻子的片语只言都不肯提及？”

“这个……当初参与办案的同志认为，死者撰写遗书的目的更多是为了宣泄事业失败后不甘、悔恨的情绪，因而对家庭方面少有提及也未可厚非。”

“不是这样的。”穆可儿微微挺直背，仿佛即将宣告什么的使者，端庄而矜持地站立着。“因为，他想对妻子说的话都写在另一封遗书里。”

“原来另一封遗书里写的是对内人的贴己话啊。”老孙露出一副很能理解的表情，然后追问道：“那它为什么又消失不见了呢？”

“它并非消失不见，只是无法公诸于世而已——不论钱亚军当时有没有自杀。”

“此话怎讲？”

“蕴藏在那封遗书里的，不光是他对爱妻无限的眷恋，还有一大笔钱。一笔大到足以让人产生贪欲的钱。”

“如果死者只想把遗产留给妻子一个人的话，再写份遗嘱不就好了。还有什么必要藏着掖着呢？”

“您是不是已经忘记钱亚军想要自杀的原因了？债台高筑的钱氏集团破产在即，届时公司及法人名下的全部财产将依照法律予以查封，由所有债权人按照债权比例分配。假如有人发现了这笔以现金或是其他不易追查的形式存在的钱款，那么他的妻子和家人很有可能连一分钱都没办法拿到。因此钱亚军才会拜托那个‘值得信赖之人’，请他在自己死后偷偷将这封藏有巨额遗产的书信交到妻子手中。最为讽刺的是，一个不再想死的人居然因为一封事先写好的遗书实现了真正的死亡。而那个杀害他的凶手，正是他认为值得信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