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时值2011年深冬，距离新年还有十天，准确来说是九天半，因为时下已向午。

南城洛市一辆行驶中的出租车内，尤小凡坐在后座，合上眼想着事儿，他在过去的五年中，经历过两次丧亲之痛，一次是母亲，一次是师傅——也就是六年前那位中年男人。

师傅名叫李淮，人称淮叔，是五道派第十七代传人，常年以灭鬼除妖为生，亦即是人们俗称的‘神棍’。淮叔在神棍界赫赫有名，所以，就连他的徒弟尤小凡也渐有名气。

尤小凡拜师后，深得淮叔真传，被授予五道派《五道秘传》，五道分别为：眼、耳、口、鼻、手，开天眼者见灵，灵则是鬼、妖、魔、魇等，开天耳者听灵话，开天口者念咒语，开天鼻者闻灵气——俗称阴气，开天手者练五道诛令：一道诛鬼，二道诛妖，三道诛魔，四道诛魇，五道诛百灵。

五年当中，尤小凡前三年跟随师傅东奔西跑为需要神棍的人‘排扰解难’，后两年尤小凡五道诛令已突破二道，师傅为此退下来让徒弟去独干，也正因为常年在外，身为儿子的他，连母亲患癌也不知。不幸的是，母亲离去之后，师傅接着也身染恶疾，不久亦撒手人寰。

“年轻人，到了。”司机提醒道。

尤小凡睁开眼，看见车子停在人民大道的口子，他付钱下车，背着装有一套衣服的挂包，走向右边一片旧居民区。

居民区里有一株万寿果树，果树旁边有一栋六层的居民楼，尤小凡未上楼已在外面闻到一丝丝断断续续的阴气，他自从开天鼻之后，百米内的阴气尽收鼻中，正如师傅当年路过精神病院闻到小不点的魂魄所散发的阴气一样。

尤小凡在‘神棍’界打滚这几年，手机号码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不变的联系方式是自家的住址，他昨天办完事回到家，例行检查信箱时发现一封信，来信者是一个名叫涂晓凤的人，信中告知自己的父亲“怀孕”了，去医院拍片显示正常，医生诊断出来的结果为啤酒肚，后来父亲进行节食，但想不到的是肚子却越来越大，如妇人怀孕一样，听一位老人说，父亲可能沾到脏东西了，所以恳求尤师傅来一趟，由于母亲已不在人世，本人需留在家中照顾父亲，故不能亲自上门，来信日期是一个礼拜前。

信中丁点都没有提到酬劳的事，但尤小凡不在意，他谨记师傅的话：依钱而生，以正义而活。在当今的世界，没钱寸步难行，为需要神棍的富人‘排扰解难’属以钱生存，但正义之心不可无，又正如师傅当年无偿解救母亲一样。

上到居民楼四层，尤小凡敲响301的门，“吱！”开门者是一个近二十岁的女孩，扎着两条辫子，样子有点憔悴，双目无神。

“你是？”女孩半开着门问道。

“我是尤……”尤小凡边说边拿出信件。

“尤师傅终于派人来啦？！”女孩一听到‘尤’字，以为眼前的男孩是尤师傅的徒弟，她急忙打开门让尤小凡进屋，脸上多了一些笑容，“对了，你师傅怎么没来啊？”

“咳咳。”尤小凡轻咳两声，有点尴尬的说，“我就是尤师傅。”

女孩一听，才知糗大了，她连忙道歉，“对不起。”

“没事。”尤小凡微笑回应后，他看了一眼信中的名字，问道，“你叫涂晓凤么？”

“是的。”女孩正是涂晓凤，她觉得尤小凡为人很好，如换作其他‘神棍’，可能转头就走了，所以渐渐对他有好感。

“你爸爸呢？”尤小凡放好信件直奔主题，他扫视一圈屋子，客厅的家具全是旧的，但很干净。

“他在房间，我带你进去。”涂晓凤拿起暖水壶，用玻璃杯倒了一杯热开水给尤小凡，随后带他进父亲的房间。

靠近厕所的一个房间里，父亲躺在床上，肚子又大又挺，如怀孕十月，四肢甚是纤细，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看似离亡日不远了，窗户开着，鸟鸣声时常传入。

“爸爸，尤师傅来了。”涂晓凤推开门，领尤小凡进房。

父亲闻声看了一眼尤小凡，脸上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他懒懒地应一声，“嗯。”

尤小凡一踏进房门，天鼻便闻到房内阴气极浓。

“不好意思，在请尤师傅之前，我们还请过其他师傅，他们……他们……骗光了父亲的积蓄。”涂晓凤注意到父亲不悦的面色，为了避免引起误会，连忙作出解释，她说着说着眼睛红了。

“别伤心，我先看看。”尤小凡见涂晓凤真情流露，伤感触碰到他的正义之心，决定一定为她‘排扰解难’。

“求求尤师傅一定要救救我父亲。”涂晓凤跪了下来，眼泪决堤。

“起来。”尤小凡放下手中的水杯，强行扶起涂晓凤，他不忘从挂包取出纸巾递过去。

“唉。”父亲为女儿这般叹气，眼眶也跟着湿了。

尤小凡将挂包移到左边，身子坐落床边，他揭开被子，看到父亲四肢纤细，不禁皱眉。

“我爸爸以前很胖的。”涂晓凤擦干眼泪，道出父亲‘怀孕’前的体重。

“从什么时候开始怀孕的？怀孕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尤小凡检查父亲的眼耳口鼻舌。

“上个月中旬感觉身体不适，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涂晓凤的这句话代父亲说过几次了。

尤小凡撩起父亲的睡衣，认真地检查肚子，他的手轻放在肚子上，竟感觉到胎动，脸色瞬间大变，“鬼胎！”

话一出口，涂晓凤父女也感到惊讶。

房间窗户的铁杆上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只黑鸫，它在尤小凡说出鬼胎之后，拍了拍翅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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