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六:迅雷凤翔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个叫嗣昌兄的人果然打开了梁园府的大门。他见徐谅等三人均是一身黑衣,目露狐疑之色。徐谅不等他开口询问,已然道:“嗣昌兄您好啊!小弟是‘鲲鹏手’平大哥的把弟平亮,当初在主人府上,曾见过嗣昌兄一面。不过嗣昌兄贵人事忙,多半记不得小弟了。”
那嗣昌兄捻着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道:“原来是‘鲲鹏手’的兄弟,幸会幸会。那这二位是?”虞梦早躲在莫君言背后,夜间光线昏暗,那嗣昌兄一时也未辨出她是女子。徐谅只说是同门,给他俩胡乱诌了名字,他为稳妥起见,给虞梦编的名字还颇为中性,那嗣昌兄也未深究。
三人进府,跟着嗣昌兄。那嗣昌兄思在心头嘴不开;徐谅则是不知他底细,不敢夸夸其谈,以免露出马脚;虞、莫二人更是缄口不语。只见那嗣昌兄左转一圈,右挪一步,似是有意无意地试探他们。徐谅眼珠一转,哑然失笑道:“嗣昌兄,那密道不是就在后花园么?咱们一直在这瞎转做什么?”嗣昌兄一时愕然,随后笑道:“平贤弟果然是自己人,老夫适才太过谨慎,切勿见怪,切勿见怪。”徐谅忙道:“岂敢,岂敢。”那嗣昌兄既不再见疑,也就步履轻捷起来,比三人快了五六步的距离。
虞梦悄悄走近徐谅,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密道所在的?”徐谅嘴角微翘,亦是低声道:“我不知道呀,胡乱猜的。你没见他左转一圈,右挪一步的,虽是乱转,但余光始终要扫一次后花园的方向,既然不确定,所幸就赌一把咯,好在运气不坏!”
四人来到府后花园,此地疏于修葺,杂草丛生,府西墙角处有一口方井。嗣昌兄走进井边,攀上井缘,顺绳而降。莫君言见那井边轱辘竟是铁铸,再看井绳亦然,心下大悟:“这是口铁井,若只是麻绳,无法多次承受成人体重,定然容易朽断,非得是铁绳不成。”
徐谅紧随嗣昌,接着是莫君言、虞梦。徐谅顺着井绳缓缓滑落,低眼凝视嗣昌兄的动作。大约入井五丈后,离井水尚有一丈多的距离,嗣昌兄一踏井围,竟跳进了井墙里去。徐谅心道:“这井墙处必有洞口,这洞口便是密道了。”他紧跟着探进洞口,见是一人宽窄的甬道,有十余级石阶往上。徐谅待虞、莫二人下来,这才上阶,石阶尽头有一扇大门,嗣昌将门右侧的狮头缓缓旋转,大门慢慢展开。
“平兄弟,大会已经开始了,咱们快进去吧!”那嗣昌兄正要举步,突然颈后“天柱穴”一麻,紧接着就听到“平兄弟”的笑声:“嗣昌兄,劳你带路了,你老先歇会儿吧。”他目露惊恐之色,想要叫喊却又发不出声来。徐谅说罢,一面将嗣昌兄藏在大门后侧,一面对虞、莫二人道:“那平光世一见我,便知不是他兄弟,再和他一起进去,就要穿帮了。不过前途凶险,大家千万小心。”
三人见铁门后有两副似是传声筒的物件,也无暇多看。往大门内行了六七丈,便见一厅,厅前有石柱四根,每根柱子上插着两根火把,厅内约有三四十人,各自坐在两侧桌前。大厅末端正中坐着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人,年纪大约只有十六七,但眉宇之间饱含愁态。徐谅等隐身在柱后,见那锦衣少年左右各坐一人,左手边是“斩蛟剑”齐傲天,右手边一个大汉,想来便是嗣昌兄提到的“鲲鹏手”平光世了。
只见那“鲲鹏手”平光世从右首第一人手中接过一块大布,布上似有字样,徐谅等料想便是千金碑的拓文。平光世神色恭敬,躬身将拓文转交给了锦衣少年。锦衣少年取过拓片,朗声说道:“诸位均是剑术名家,今将王右军所书观览既毕,可有高见?”他的声音低沉喑哑,恍如不惑之年。
座中之人均是默然。坐在左首边第一位的老者起身道:“主人,这碑字中一股凛然之意,矫若惊龙,确实似有神功,但我等鲁钝,虽隐隐觉得,终究难以明了。”
锦衣少年叹了口气道:“孤自先师典籍中得知此碑文中蕴含武学之秘,只盼诸位能学成神功,以助孤一臂之力。也罢,倒不急在一时,等孤回府,自会让下人拓印副本,交予诸位慢慢研究。”
诸人连忙起身道:“主人眷顾之情,属下等至死莫敢忘。主人但有所命,我等敢不效死?”
锦衣少年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坐下:“自古有云:‘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孤知诸位皆国士,孤自当以国士待之。”他说罢,又道:“那千金碑我已着人运回府中,此番盗取石碑,有欠道义,若有机缘实该补报那洪福寺僧。”
众人哑然,都觉得锦衣少年这句话不像反语,但他叫人去偷了人家的东西,还思补报,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左首老者忽道:“奇怪,杨兄弟去应门,怎生这许久仍未归?”下首四人起身道:“我们出去看看。”锦衣少年微一沉吟,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想到什么。齐傲天道:“大伙儿勿忧,嗣昌兄素有机变,绝不至于分不清敌我,想是遇上敌人,他先行避开了。且不说此地隐蔽,便有人发现了,正好叫他试试齐某的‘斩蛟拳剑’。”
“齐门主,不可大意。劳你出去探个究竟。”锦衣少年沉声道:“密室里的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不可有丝毫大意。”齐傲天躬身道:“是。”他留下平光世保护锦衣少年,自己大步出门,探查情况。
忽听得一人叫道:“找到杨嗣昌了!他在门外,被人点了穴道!”突然又有一人叫道:“糟了,杨嗣昌被点倒,奸细一定混进大厅里去了!咱们说的话一定都被他们听去了,这可怎么办啊!”众人乍听了,登时乱做一团,也没心思分辨这声音他们是否熟识。
就在混乱间,一道身影猛冲向那锦衣少年,剑光霍霍,直逼对方喉咙要害!“鼠辈敢尔?”平光世大喝一声,反手掣出单刀,刀剑猛然一撞,发出脆响。平光世见对方退步,随即抢上把锦衣少年掩护在身后。来者正是虞梦,他见平光世迎来,随即跃开。
“大伙儿快来保护主公!”那左首老者大声道。那知道他这么振臂一呼,招来的不是队友,而是对手。莫君言和徐谅从锦衣少年的右侧猛然冲出,众人大惊,平光世欲待回头,却被虞梦截住。
眼见锦衣少年危机,齐傲天三步并作两步,身跃起,恰如离弦之箭,一招“翻龙逐浪”,劈出一道斩风,正击在莫君言的剑面上。莫君言只觉虎口一麻,长剑去势陡然歪开,他右足立定,左脚斜退半步,这才化解来力。那边徐谅无人防备,已是一把拿住那锦衣少年手腕,他怕对方挣脱,左手二指顺势而上,扣住对方脖子要害处。
他们三人一进大厅,便拟下了这套擒贼先擒王的策略。徐谅虚声恫吓厅中之人,虞梦出手引开鲲鹏手,莫君言张弓射马,徐谅擒贼擒王。
齐傲天见锦衣少年被擒,心知既然失了主子,便想擒住一人以迫对方交换。他更不相待,一连五六招“斩蛟拳”攻向莫君言要害,莫君言左支右绌,虽然未呈败相,却也还手不得。其余人自是一般心思,也都围簇上来,将虞梦、莫君言等人包在垓心。
“鲲鹏手”武功自是不弱,但轻功却较虞梦稍逊,虞梦瞥见莫君言遇险,便撇开了平光世,转攻向齐傲天。虞梦一招“生死若白驹过隙”斜挑齐傲天右眉,齐傲天急忙避过。平光世也即赶来,形势顿时演变成虞梦、莫君言合斗齐、平二人。
齐、平二人均是一门之主,武功较虞、莫任意一人均是略高,以二敌二,自是有胜不败。四人辗转斗了五十余招,虞、莫连连后退。旁人唯恐伤了锦衣少年,不敢过分紧避,且此厅本就不大,余人也插不进手,只紧随齐、平人,缓缓围上。
徐谅看了良久,忽然说道:“莫兄弟、虞姑娘,不要各自为战,联手用迅雷凤翔剑法!”
虞梦、莫君言猛听之下,来不及细想,当下其中一个一招“风雷九州”,扭身旋剑,另外一个一招“火凤燎原”,蹲身下斩,一上一下,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齐、平愣之下,急忙退开。虞梦紧接着又是一招“凤舞九天”,纵身飞斩,莫君言猱身而上,一招“玉碎昆岗”从下掩护虞梦。双剑又是一上一下,竟逼得齐、平人连连后退!
形势陡然逆转,不啻齐傲天、平光世惊骇,余人亦是震惊非常,只有那锦衣少年仍是神色自若,一点也不像是为人所虏的样子。
虞梦、莫君言招数越使越顺,他们练剑时候都是以凤翔、迅雷对攻,从未想过以迅雷、凤翔联手合击。唯一一次合斗御子胤,也是偶然一用,虽然颇有神效,但也并未在意。此迹回想起来,两人均是心道:“难怪那时候和贼眼道(那道人)拼斗,我若和小君(师姊)同使用迅雷与凤翔中的一招,必能将他逼退,原来这两套剑法一起使开,竟有如斯威力!可是师父怎么从来都没说过呢?”
原来这套剑法乃是昆仑上代两位耆宿所创,他们本是一对情侣,素来联剑对敌,久而久之,心有灵犀,便创出了这套迅雷凤翔剑法。当时那两位剑侠纵横天下,笑傲江湖,惹人艳羡,迅雷凤翔剑法由是扬名,遂为昆仑派三大绝技之一。然而那两位前辈虽是爱侣,最终却因小事而分离,最后竟然各自天涯,郁郁而终。于是这套剑法虽然经由那两位前辈的弟子各自流传下来,但联剑的秘密却失传了,昆仑历代只道迅雷凤翔本是一套剑法,许多昆仑剑客力求重现那两位前辈剑侠的精妙绝招却始终不能,便是源于他们只研究剑法本身,以两套剑法相互增补阙疑,而从未想过要将这两套剑法一分为二,由两个人分别来使。
这厢虞梦飞身一剑,迫开平光世,随后踏在跟进上来的莫君言肩膀上。齐傲天大喝一声,抢过身后一人手中的青钢剑,随即剑刺虞梦。他号为“斩蛟剑”,剑法自有独到之处,这一剑果然狠辣中见精巧,任你蛟龙如何翻腾,我就斩汝头。平光世单刀也紧跟着横扫莫君言,两人一个攻上,一个攻下,自以为拟出了应对之法。
虞梦一哂道:“小君,我要用‘横断沧海’咯!”莫君言应道:“是!”于是虞梦纵身,右足在平光世刀背上一点,顿时将他单刀刀势略略踏歪,接着长剑“刷”地一下直斩向齐傲天胸口。莫君言待虞梦跳起后,旋身避过平光世单刀,长剑斜撩,径挑齐傲天咽喉,赫然是迅雷剑法中一招:“天若灵犀。”
齐傲天纵然急转长剑变招,最多逼开一剑,也绝然避不开第二剑。他呱呱怪叫,顾不得形象,只得后仰倒地一滚,这才勉强躲过,但右脸颊还是被剑风刮出一道血痕。平光世大骇,只见虞、莫双剑又来,他也顾不得对方是何招式,急忙狂舞单刀,但听得“嗤嗤”两声,平光世右手手腕、左肋下方已被长剑刺伤,接着“铛”的声,单刀坠地。
众人眼见齐、平二人大败亏输,虽被惊呆,但只一瞬间,便又醒悟过来,齐声怒叫:“大伙儿并肩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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