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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啓录》第七回 蓝溪之水厌生人 节三:黑山秃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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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三:黑山秃鹰

虞梦俏皮一笑,看了看莫君言一眼。

尹潇是聪颖之人,立马会意:自然是莫君言将莱州集之事告诉了这女子,那么赖是赖不掉的,就只能掩饰一下。

尹潇干咳一声,说道:“那是一时失手,下次若让再我遇到崔应元,我自会要他好看!”他这句话的前半段用的是寻常的语调,后半句却说得很大声,很豪气。

要知孤狼崔应元之名比之江湖七绝虽略有不及,但在江湖上人耳中,亦可谓如雷贯耳。这家酒肆中闻其名者已近九成,知其功力与行事者亦过七八,此刻听了这少年放出的豪言,失色者有,不信者有,讥笑者亦有。

“哈哈哈,有志气,那崔瞎子成天憋着张臭脸,就该给他点颜色瞧瞧,老夫看好你!”这一声却是称赞?而且赞得如此发自内心。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酒肆门口走进来一人,不过四十来岁,但顶门已秃,神情阴鸷,身材枯瘦矮小,举手投足之间,沉稳有力,显然是一名武学高人。

莫君言与虞梦甫一听他声音,就已吓得连忙转身,再不敢回头。他们从未见过他的样貌,但是他的声音,却早已深深地印入了脑海中。

他是谁!?

他就是焚毁将军府,力敌武清侯,现任大明锦衣卫总指挥使,天下七绝之指绝,外号黑山秃鹰的田尔耕。

尹潇自是听过田尔耕的名头,却从未见过。但莫君言和虞梦的反应,他已看得一清二楚。刚才的虞梦,还似一只展翅高歌的孔雀,此刻却已成了一只蜷缩畏惧的雌鸡。尹潇为人固然狂傲自负,但自幼受尹连峰教诲,素行侠义之事。他低声问道:“他是谁?可是和你们有仇?”

莫君言不敢说话,只微微点头。

尹潇又道:“你们从后门先走,我来稳住他。”

虞梦拉了一下尹潇的袖子,摇了摇头。她的意思是:“他很厉害,你不是对手。”尹潇这次没有狂,因为他从田尔耕进来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这人散发出的气势,若论功力,只怕不在他叔叔之下。

他们三人的小动作,田尔耕都看在眼里,但却没有一眼认出虞、莫二人。因为他两次与莫君言、虞梦见面,都是在黑夜之中,再加上此刻虞、莫又是背对,更不易分辨。只是田尔耕还是起了疑,他凝视着三人,一步步地走近。

尹潇知他起疑,再不考虑,一把操起殒日剑,喝道:“没时间了!快走!”他把虞梦边上的椅子猛踢向田尔耕,接着拔出宝剑。

莫君言眼见无奈,只得拱手多谢后,就与虞梦转身疾走。他知道,就算他们三人联手,也敌不住这人。他俩从后门溜出,到了院中一看,竟只发现了一匹马,心下登时拔凉。

“顾不得了,师姊先上马。”莫君言道。虞梦跨上马背,一面掉转马头,一面伸手拉起莫君言,慌乱间竟不慎间把青丝上的银色发簪碰掉在地。

两人同乘一骑,也无暇去辨东南西北,加鞭只求速奔。

回过头来,再看酒肆中,还是有许多人呆着、看着。看着这个秃顶的中年人和那个戴金冠的少年,默默地没有说话。

江湖人之所以称之为江湖人,也在于他们浮沉江湖,他们见惯了江湖上的斗殴和仇杀,也习惯了明哲保身。当然,习惯这么做的还有那些做着酒店生意的人。

“哼!是什么人,为什么见了老夫就要跑?”田尔耕没有马上去追,而是伸出右手接住椅子。他接椅的手法很特别,五指张开并不收束,迎向椅子的座面。

只听“咔嚓”一声,他五根手指穿破椅子面,透了出来。众人骇然,那椅子虽然不及坚石,但要以血肉之指贯穿,亦是千难万难。

尹潇也是微微变色,他紧了紧殒日剑道:“你是谁?”田尔耕摔开破椅,冷冷地道:“你让开。”

“哼,休想。”

“你和他们什么交情?犯得着替他们受死?”

“萍水相逢,并无交情。”

“哈哈哈,幼稚。老夫刚才听你要教训崔瞎子,不想与你为难,你若再不识好歹,可不要怪老夫不客气了!”

尹潇心道:“能阻一时是一时,他们若骑上了马,我便该退了。”他突然喝道:“看剑!”殒日剑顿时一招“夭矫天龙”指向对方心口。

田尔耕“咦”了一声,他见这少年的剑尖似是钝头,剑身通体赤金,好似无锋一般,但这一招剑式偏又十分精妙,倒不容小觑。他沉肘弓臂,格过剑刺,正欲还招,尹潇第二剑已然刺出,正是一招“朔风弥远”。

田尔耕点头道:“这招使得不坏。”他口中虽赞,手上可没停,大力鹰爪功中的一式“鸱枭夺睛”霎时展现出来。尹潇斜步侧头一退,长剑往他下盘撩刺,不等对方格挡,立时又转劈对方上身。田尔耕以渤海派一招“天王扛举”架过。

尹潇连进三剑后便转守势,田尔耕随即猛攻,峨眉剑法最是精巧,虽不及武当太极剑那般浑圆,但防守时也是极少破绽。当日在莱州集,如果正式交锋,尹潇大约能接崔应元十招左右,此后又得尹连峰指点,武功更在那日之上。今次与田尔耕连续拆了十招,已可至不败了。

田尔耕缓了缓招式,冷笑道:“哼,峨眉派第二代弟子中,当属你第一了。你手中所持便是峨眉派至宝殒日剑吧。你师父是青空上人、白日禅师,还是尹连峰?”

“哼。我师父是谁,你大可自己去猜,不过谅你也猜不着。”尹潇可不买账,只奋力舞剑,将剑招使得严密无缝。

田尔耕冷笑:“臭小子,老夫问你话,你竟敢打马虎眼?再说了,就凭你的这点本事,也想拦得住老夫么?”话刚说完,他右手一招“探云爪”猛戳尹潇面门,左手更是变幻无方,不知要击何处。

尹潇大惊撇头,避开那式“探云爪”,随即退后一步,长剑前趋后画半弧,护住周身。不料田尔耕正是要他如此以剑防御,便于他左手径自去抓剑身。只见“噌”的一声,田尔耕的左手已牢牢握住了殒日剑。殒日素以坚硬取胜,并非锋利,因此田尔耕毫无顾忌。

尹潇急忙持定殒日剑,暗暗叫苦:“罢了,此番再不能失剑。”他正要运起金顶无上诀与田尔耕硬拼内力,哪知道田尔耕“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可不配和老夫拼命,看在峨眉派的面上,放你去吧!”他把剑一甩,尹潇便失去平衡,撞倒了一张桌子。田尔耕则飞身跃过,真如一只老鹰一般,飞也似地朝虞、莫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这还只不过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而已。

田尔耕甩开尹潇追到后院,他追踪之术甚为高明,立时以马蹄痕迹辨明了方向,风驰电掣般地追了过去。他追得急,没有留意虞梦掉在地上的发饰,他也并不在意。

一个潜藏在暗处的人,却悄悄地走上前来,用他那脏得像泥一样的手,拾起了那枚银得像雪一样的发簪。

他是谁?他样貌又如何?无论是虞梦、莫君言、尹潇还是田尔耕,抑或是在这家酒肆中呆过不下一个时辰的人们,都没有看清。

因为他太不起眼了。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叫花子的。

虞梦和莫君言驰出数里,便稍稍收缰缓绳,他俩心思一致,都在想着:“不知尹潇怎么样了?那人武功如此之高,只怕比丹鹤还高了一筹。”莫君言回头望去,只见大道上一道黑影一晃一飘,那黑色的大衣被风吹起,竟似一面黑旗冉冉飞来。

莫君言惊叫道:“不好!他追上来了!”

虞梦心下骇然:“这人只这片刻就追了上来,不论武功还是轻功,可都厉害得狠了。”她扬鞭在坐骑臀上猛抽了一记,那马吃疼,登时四蹄上下翻飞,便将田尔耕抛开。

又奔数里,那马气喘甚急,虞梦只得收缓。如此一停,田尔耕便又追至,三人间始终隔了两引之差。

虞梦心想:“这人短程内虽不能赶上,但内功深厚,显然长力甚久。偏生这马又驮着我和小君两个,只怕跑不出十多里便会被他追到了。”她眼见四周林树山野,一来无人,二来不明地理,更无他法。

情势渐急,不料坐骑突然又前腿一软,险些跪倒,虞梦急忙把霜华剑连鞘刺出,在道上一点,左手挽拉缰绳,这才让坐骑稳住。

田尔耕在后看得真切,不禁赞道:“好个眼明手快的女娃儿!”一声甫毕,他那双枯瘦的右手已然抓至莫君言后背。莫君言早有提备,长剑斜刺他手腕“太渊穴”,正是迅雷剑法中的一招“春雷疾闪”。

田尔耕手腕一翻,正要去夺莫君言长剑,虞梦早夹坐骑,马速又起,正好让田尔耕原先的计算生出误差,这一抓便落了空。

“哼!”田尔耕脚下亦是疾踏,用劲一跃,钢爪一般的五指登时抓住了马尾。那马一惊,登时长嘶起来,莫君言应变也快,长剑立时就是一削,把马尾齐根截断。

田尔耕本拟拖住奔马,故而脚下已是收力,不料一抓之下,夺了马尾,虞、莫二人却早奔出了数丈之外。他怒极反笑:“好小子!咱们走着瞧。”一甩马尾,又运起鹰行步的轻功,快步追上。

虞梦心知危机仍在,不住地鞭打坐骑,可那马仍是越跑越慢,口中也已喷出白沫。他们这匹黄马不过是寻常坐骑,比之南宫荻蓉的大宛良驹自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一马转过一处弯道,一边是大道,一边则是山道。虞梦无暇细想,径往西首折走。那马刚上坡来,就听后面一声暴喝,莫君言情知田尔耕已然追至,连忙抱住虞梦的纤腰,两人心意相通,同时一踩马鞍,如飞燕般轻盈地跃上山道旁的一株树上。

奇变陡生,田尔耕收招不及,五指插入马背,登时一蓬鲜血溅了他一脸。田尔耕闭眼再睁时,虞梦和莫君言早已跳下树,朝山林深处奔去。此山不知何名,但显然草木茂盛,再加上天色将暗,便于躲藏。

田尔耕盛怒下大叫一声,鹰爪突然插入那黄马脖颈,接着用力一举,那马虽然算不上膘肥,但亦有五六百斤之多,被他这一举,悬在他头顶,如若无物。黄马在那一插之下就已毙命,颈血顺着田尔耕的手不断滴落下来,待热血渐凉,他才将死马抛开。

马尸坠地,轰然作响。田尔耕望着山路,嘿然道:“臭小子,待会儿这就是你的下场。”

莫君言和虞梦在山中乱走,不久便近酉时。此山虽不见高,但岔道极多,且景物相似,时可见嫩黄花叶、青翠松竹。虞梦在前,莫君言在后,绕着山道走了许多时候,仍不见尽头。

莫君言忽然停下脚步,眉头紧皱起来。虞梦不解道:“那人只怕还在后面,你怎么停下来了?”

莫君言抬起头看着她道:“师姊,难道你没发现么?我们、我们……”他连说了好几个我们后才道:“我们经过这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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