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实在是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无论是周琳,还是徐氏,亦或者周斌,乃至所有县衙里的官兵。只要是同时认识两个人的,都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两个完全不应该联系起来的人,此时会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拥抱在一起。
徐氏看到邢尧天本来刚要发作,可看到这情况,也有点不知所措。急忙拉着儿子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周斌已经是个二十五六岁的人,又身为谋士,自然不会做出冲动的行为,急忙劝母亲道:“你先别管,我们看情况再处理。这个罗少爷喜怒无常,连我们县令都和供祖宗一个供着他。娘你从现在开始,一个字都别说,有什么事情交给我来处理。要是惹怒了这罗少爷,我们全家人就都完蛋了!”
徐氏自从前几年丈夫去世之后,家里的大事小情几乎都要和儿子商量着来办。此时儿子既然这么说,她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不敢再多哼哪怕一声。只是还很奇怪,为什么这个没出息的邢尧天,居然能和这个连县令都害怕的罗少爷这么熟识。
另一边,罗成完全没在乎周围所有人的奇怪眼神,而是直接问邢尧天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你住在这?”
“对,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说着忽然一拉周琳的手,对罗成道,“这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未婚妻子。”
这句话又是和一道炸雷一样,吓得在场所有人浑身直冒冷汗。徐氏真想直接上去骂人,但被周斌一个眼神狠狠的瞪了回去。
罗成的表情也僵住不动,疑惑的看了一眼周琳,见她神色有些迷离的一直盯着邢尧天看,却没对刚才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
“邢老弟,你不是开玩笑吧?”罗成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这种大事,我怎么会跟你开玩笑。”邢尧天冷冷说道,“倒是你,今天唱这出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这句话吗?”
“我只知道,我罗成看上的女人,没有得不到手的。即使是那个茉莉,昨天我在牢里也已经把她给办了。嘿,朋友妻?你算什么东西,做我朋友?”
罗成俊脸凝出一股让人胆寒的杀气,与他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截然不同。毕竟是一个自幼练武之人,那种愤怒起来的气质,确实是震人心魄,让人单纯只是站在他面前,都倍感压力。
邢尧天虽然知道罗成不好惹,但也没想到前一刻还老哥老弟叫着的两个人,会突然撕破脸皮。
但为了周琳,邢尧天也彻底豁出去了。
“我觉得经历那件事之后,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哈哈哈,那件事?不用怕,大声说出来就好,你救我一命那件事对吗?”罗成说着,忽然一扯一百,从长靴里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众人都以为他动手杀邢尧天,许多胆小之人甚至发出了尖叫。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罗成把匕首掉转,尖端冲着自己,匕首柄冲着邢尧天递了过去。
“你救了我一命,我还你一命也就是了。以后少tm拿这件事来说三道四。”
看着罗成露出狰狞的笑意,邢尧天完全没想到罗成居然会这么有骨气。不过也侧面说明了,罗成这人确实是喜怒无常,情绪极不稳定。
邢尧天虽然不知道罗成经历过什么,但以自己心理医生的独特眼光,几乎可以确定,罗成绝对有很严重的交流障碍,所以才会用或亲密无比,或敌意无比的方式来与人交流。
想起在仙子楼,罗成和茉莉腻在一起亲热了一会之后,罗成居然露出了一副极为反胃的样子,还干呕了好几下。这就说明,罗成并非是单纯贪恋女子美色,而在这背后应该还有更加诡异的理由。
凭着直觉,邢尧天隐隐可以感觉到罗成心底里那份难以描述的伤痛所在。所以面对罗成这么夸张的回应,邢尧不但不生气,而是更加担心罗成。
“我们之间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邢尧天缓缓压下罗成握着匕首的手臂说道,“我拿你当朋友,就是绝对平等的朋友,而不是谁欠谁一命的那种朋友。我不会拿救你一命这件事当成威胁,今后也绝不会再提起。”
罗成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夸张,对方明明也没说什么,自己居然就这么冲动,也有点过意不去。只能把匕首插回靴子里,顺着邢尧天给的话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公平竞争,我也不怕你。”
邢尧天暗暗道,可是我怕你啊!
虽然心里很虚,但侧头看了一眼流露出惊恐神情的周琳,就什么都不怕了。
“说吧,怎么公平竞争。”
“我不会仗势欺人的,你放心。我们身份差距太大,跟你比硬实力都是欺负你,那就让老天爷来决定这个女人归谁吧。”
罗成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颗骰子,顺手在旁边的一张圆桌上抓起一枚杯子,将骰子放进去。然后另一只手将这圆桌单手举起,左右倾斜,将桌上早已摆好的杯碟碗筷全部都给倒在地上后重新摆好,只留下一张空空如也的桌子。
杯子倒扣,推到圆桌正中央。在场数十人,却连一个敢喘气的没有,于是可以清楚听得到骰子在里面发出清脆的叮叮响声。
邢尧天和罗成分别站在桌子的两旁,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副毫不相让的态度。
罗成指着杯子对邢尧天道:“你可以检查骰子,看看我有没有灌铅或者水银。你也可以自己来摇,我来猜。或者我来摇,你来猜,都可以。我也初学赌术,什么也不懂,我相信你也不懂。所以结果无论如何,都是天意安排。”
看了一眼那酒杯,邢尧天脑子极快的转动,最后深呼吸一口气,拿过杯子道:“我来摇,你来猜大小。一二三为小,四五六为大。”
罗成道:“可以。”
邢尧天拿过酒杯,极为随意的摇动几下,然后停止。
罗成刚张嘴要猜,邢尧天却抢先说道:“在你猜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怎么这么多麻烦事,说吧。”罗成烦躁说道。
“第一,女人对你而言,到底是为了取代什么而存在的。”
这句话罗成一开始听的莫名其妙,可紧接着,心头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孤寂感觉袭来,让他倍感压力,甚至额头都冒了汗。
一刹那,罗成仿佛回到了自己小时候,那个让人惊恐的幽暗小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罗成嘴唇颤动说道。
邢尧天看得出罗成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而且这种病应该和女人有关。这一切原本只是推测,但此时看到罗成的反应,就可以更加确信这件事了。身为心理医生,如果到这种地步都没办法搞定病人,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上辈子的专业了。
“第二,是你自己喜欢练武,还是不得不练武?”
“不要再说了!”罗成啊的一声惨叫,捧着脑袋,干呕了好几下,连喘粗气,才缓缓让自己恢复正常。
如果他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那么练武很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他对武艺很可能根本就毫不在乎,原因就是,他对自己那杆贴身的银枪表现的极无所谓的样子,在仙子楼的时候随便让人拿走,在连运赌坊的时候又随手又丢在地上,很明显漠不关心的样子。
所以女人,练武这两件事,或许是罗成的最爱,但也是罗成心里最为排斥的事物。
相比普通人遇到自己厌恶的事情就会下意识的逃离不同,罗成的性格决定了他自己不希望自己害怕任何东西。在长大成人之后,他就下意识的想要去接触这些自己害怕的事物,想要去客服它们。
但很明显至今为止,罗成这心中的隐疾,还是没有被消除过。
“别说这些没用的事情了,我可以猜了吗?”罗成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此时的罗成,根本不在乎能不能要周琳,只是希望早早结束这盘赌博,不再跟邢尧天这样对立而战。
他脑子里,不断浮现的是邢尧天谈笑风生,将整个赌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画面。
这也是罗成不跟邢尧天比拼真实实力的原因……在罗成看来,并不是自己远远领先于邢尧天,而是邢尧天远远领先于自己。
这个敌人,太可怕了。
邢尧天道:“先别猜,不如我们加大赌注吧,如果我输了,不光不会再管周琳的事,连我自己也可以任你处置,认打认罚绝无怨言。”
罗成感觉自己背后的冷汗流了一背,身体已经有些微微发颤,可嘴上还是装作很强硬道:“如果我输了呢?”
“很简单,除了不许再打周琳的主意外,以后也不允许你再跟人赌博。你太容易被看穿心事,不适合玩这种东西。”
罗成一愣,暗道这附加条件,居然还是为了自己好。邢尧天啊邢尧天,你这小子凭什么这样高傲?
这句话惹得罗成终于爆发,咬牙切齿道:“邢尧天,你不要太自信了!我们输赢的几率是一半一半,别一副你已经赢了的口气。”
邢尧天目光中甚至包含了一丝怜悯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揭开了杯子,露出骰子,说道:“我不相信什么一半一半,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是老天爷不配去决定的事情,包括一个女孩一辈子的幸福,老天爷没资格去决定。”
怜爱的看了一眼周琳之后,邢尧天才指着两点朝上的骰子说道:“猜吧,你觉得是大还是小。”
这一举动,可着实又让在场所有人都难以理解,更别说精神险些崩溃的罗成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揭开杯子让我来猜大小?哈哈哈,你是不是傻了?我已经看见结果,不就可以稳操胜券了吗?”
邢尧天却没回答他连珠炮的问题,还是继续那两个字道:“猜吧。”
罗成疯狂的张开双臂道:“这算施舍吗?我才不要这种胜利。你重新摇,我重新猜。”
邢尧天终于不耐烦了,双手一按桌子,身体前倾,运足全身力气,对着罗成爆喝道:“别婆婆妈妈的,有种就给老子猜,这点数是大,还是小!”
罗成脸色数变,时而愤怒得想要把邢尧天给千刀万剐,时而恐惧得想要扭头逃离此地,时而伤心得想要莫名哭泣,最后整张脸宛如死灰,虚弱说道:“大。”
邢尧天终于松了口气道:“这是两点,是小,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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