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徐氏动了真怒,向来大大咧咧惯了的何家慧还是有些忌惮,不甘不愿的嘟哝着嘴,敷衍道:“不说就不说,谁稀罕说,你出去吧,我有事跟二姐说。”
何家贤见徐氏还有些生气,悄悄拉拉她的衣角,柔声劝道:“妹妹年纪还小,只当她童言无忌,您别放在心上。依我看,她这样的性子才好,免得旁人欺侮了她去。”
徐氏心中有时候也是作此想法。她育有三个女儿,老大何家淑跟她一样,耳根子浅,墙头草似的没个主意,最是面慈心软,嫁了人家过得并不如意。
老二何家贤倒是寂静无声的,分内之事做的很好,分外之事也不沾染半分,温和谦让,颇有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风范,是最教她放心的,也难怪有钱有势的方家一眼就相中了她。
老三何家慧从小骄纵任性,平常最不得何儒年喜欢,却偏就生成一身反骨,她爹越骂,她越对着干,时常气得何儒年呵斥与惩罚。如此她年过十四,马上就要及笄,大户人家的姑娘,这会子都能说婆家了,再不收敛点,怕是名声不好。
有了老大何家淑的例子在前,徐氏有时候也忍不住心疼何家慧,想着这性子也好,去哪里都吃不了亏。但到底是个妇道人家,难免心思狭隘,又怕她性格太要强,讨好不了婆家,到时候徒惹一堆麻烦矛盾。
片刻间心思已转了几个弯,瞧着何家慧还等着她出去,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唇,可爱又带些妩媚,眉眼像极了自己,心里便一阵没由来的喜爱:“行了行了,娘不打扰你们姐妹说话了,你爹快回来了,娘出去备饭。”
徐氏一走,何家慧就靠近床铺一屁股坐下来,圆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一番何家贤:“我怎么老觉得你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何家贤轻笑:“倒是你,脾气一点儿也不知道改。”
这话她是接着徐氏的话把子来说的,想来不会出什么错。何家慧果然松了口气,笑着道:“就你爱念我,人都生病了,还不忘说教,整的跟个女夫子似的。”
何家贤只笑着不说话,大抵从她口中了解“以前的何家贤”是个什么性情。
“不过说真的,姐,那日你没事到后园干什么?”何家慧状似漫不经心,随口问道:“园子许久没人打扫,地上长了青苔又滑,你要是不过去,也不会平白摔这一跤,大夫当时都说你救不活了呢。”似乎心有余悸,何家慧拍拍胸口:“吓得全家人几天几夜都没合眼。”
她是在后园摔的?何家贤想了想,谨慎开口说道:“没事,就是心情有些苦闷,想随便走走而已。”
“我就说嘛。”何家慧撇撇嘴,暗地庆幸不已:“姑父非说你有阴谋。我说二姐平日里跟个闷嘴葫芦似的,哪有那么多歪心思。”
姑父?何家贤脑海里蓦地想起他那个警告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愈发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何家慧见她发愣,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转了个弯:“姐,你到后园没看见什么吧。”
这话就带着明显的试探了。何家贤再笨,此刻也听出何家慧是来打探消息了的,按照她说的,约莫是姑父在后园做什么被她瞧见?
无奈她不像别的穿越女主那样,能够拥有原主的记忆,脑海里从醒来开始,就是一片空白。她甚至来不及装失忆,就听他们七七八八说了许多。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能看见什么?我不知道怎么脚下一滑就摔了。”
含糊其辞的搪塞过去,何家贤动动脑筋,将话题一转,试探地问道:“娘好像很担忧呢,那个方家?”
“哦,你说方其瑞啊。”何家慧不疑有他,笑嘻嘻的回到:“该你命好,嫁过去做少奶奶呀。”
相对徐氏的担忧与沉重,何家慧很是乐见其成:“方家是咱们燕州城最富贵的人家,多少人想高攀还攀不上呢。方其瑞长得也俊朗。你可不知道,这门亲事定下了,多少小姐们在闺阁里气红了脸呢。还好你平日里爱读书,说起来都知道咱们家出了个女先生,这才入了方家的眼。”
何家慧大大咧咧,全然没心没肺的替何家贤开心:“是不是娘又嘀嘀咕咕说方家呢?”她顿一顿:“娘素来是个没胆量的,不用管她。她是瞧着大姐夫老是欺负大姐,她就看着咱们几个嫁给谁都不放心。”何家慧笑嘻嘻说道:“就连姑姑嫁给姑父生了涛涛,她都觉得姑父不是好人。”
又是姑父?何家贤皱皱眉头,何家慧提到的次数太多了吧。
“姐,你说,姑父哪里不好?人长得好看,气度也好,出手也大方,说话和声细语的,考虑事情也周到。我看啊,姑姑是不知道惜福才对。”何家慧还颇有兴致,何家贤却不想再听:这些话太浅薄了,看人的水准也纯粹浮于表面,她既不想赞同,又懒得反驳。忍了忍才问道:“爹之前不同意,怎么后面又同意了?”
“谁知道呢?可能后来也觉得方家有钱有势心疼你呗。”何家慧无谓的挥挥手:“除了他娘名声不太好,他又是庶出,难免被人看低,其他的,就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少爷的小毛病吧,不打紧,不风流哪里能显示出有钱呢。”何家慧大喇喇笑着说道:“你算有福气了。偏爹还有股子读书人的清高,老觉得方家配不上咱们家……你可不知道,方家随便一家铺子,估计咱们倾家荡产看能不能买得起……”
何家慧还在絮絮叨叨说方家的富贵,何家贤揉揉眉心:“我累了。”
何家慧这才发觉她苍白的脸色,许是身体底子伤了,没有那么快复原,急忙跳开去:“你歇着,我去看黄婶做了糖醋鱼没有。”
何家贤无奈的摇摇头,盖上被子躺下睡了一觉,待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一个中年男人,留着一撇山羊胡,穿着一袭藏蓝色长袍,步履稳健走进来。步子迈得虽大,声音却很轻柔:“贤儿,好些么?”
来人正是何家贤亲爹何儒年。
何家贤瞧着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悸动。
长时间没有父亲的生活,让她根本不知道如何答话,只静静躺着,眼神看着他,使劲汲取他的关爱,一丝一毫也舍不得移向别处。
何儒年到床边站定,隔着安全的距离,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想吃什么,叫你娘去买。”
何家贤感动的几乎想哭。从她父母离异,多少年,她没有听见如此一个有磁性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亲切地告诉她:我是你爹,我是疼你的。
她只会受母亲的要挟,腆着脸找何书礼要钱,何书礼看着可怜的女儿,想心疼一下,被她开口的“钱”字顶得怒火中烧,一点儿温馨的父爱荡然无存。
“我很好,谢谢爹。”相比于对徐氏“娘”的称呼叫不出口,何家贤这声爹,却是求之不得,想了盼了许久。
“恩。”何儒年见她气色还好,将手背在后面,床前踱了几步:“等你好了,爹把那本‘搜神记’给你看。”
搜神记?何家贤依稀记得是一本志怪小说。难道她之前开口问何儒年要过?简单点点头,不作评论。
何儒年见她神色苍白,乖巧可怜,愈发喜欢,想了想开口说道:“你躺着也无聊,爹现在去拿给你。”
“爹……”何家贤见他要走,忍不住开口挽留,带着三分焦急。
“怎么?”何儒年诧异,二女儿很少有这样亲昵呼唤他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客气而生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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