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天礼节的樊城自是热闹非凡,有硕果一般的灯笼挂满城中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每一盏都添满灯油,可燃至天明。穿城而过的江水两岸有吆喝的小贩,劳役的船工,更有络绎的驮货马匹成群结队流水般入出城门。
岸边光秃的垂柳下有一杆白布,在随江风飘扬。布上写着‘向家面’三字,字有些歪曲,用木炭写成。向漠漠是一个机灵的小姑娘,脸蛋圆滚滚的,被这冷天冻的发红,大眼睛自然同这绿芦江水一样清澈,穿着花绿的棉袄,小手端着面碗跑的飞快,两条马尾辫在身后晃着圈儿,她这是要将这碗拿给江边的母亲洗刷干净。
她家爹爹的面食手艺在这江岸边可是出了名的,汤是鱼鲜,面味劲道,且分量充足,那些艄公、渔夫、商船上的杂役,还有街坊邻里偷闲时都会到这里来吃一碗美味的鱼鲜面。今日的客人有些多,向漠漠额头的汗都擦了好几遍,虽然很累,但她仍旧笑的欢颜,家里的生意好些便有余钱,等到天礼节那天,自己定要缠着爹爹去买周家铺子从江南运来的锦缎,就一小块便好。
向漠漠想到这里,心儿都快飞到了十余天后天礼节时。奔跑中的她撞到了什么东西,身子往后一仰,手里拿着的碗也飞了出去,她吓的想要尖叫。却有一只手臂将她揽住,向漠漠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两个俊俏的青年,两人都笑吟吟的看着她,揽住自己那人另一只手便是原本在她手中的那只碗。
这两人自然是初入樊城的林羿与商子羽,对于林羿而言,如此多的人烟与房屋他还是第一次瞧见,从入城起就像着了魔一般拉着商子羽同他逛遍了沿街的所有店铺,各式各样的商品让林羿颇为激动,却让商子羽有些啼笑皆非,他此刻方才明白,为何师父偏偏让自己同林师弟一起下山,若是换做其他任何师兄弟,怕也是受不了林羿竹筒倒豆一般的提问。
林羿好奇一过,便觉腹中饥饿,寻着香气而来,恰好就遇到了这个有些莽撞的小姑娘。
向漠漠虽是小姑娘家,但早已在许多过往客人口中听过有关男女之间的种种故事,当下微胖的脸更是红润,“不好意思,两位大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她瞅了瞅商子羽手中的碗,低着头。
林羿见这个小女孩如此可爱,一时玩心四起,笑道:“小姑娘,这面馆可是你家开的?”
向漠漠答道:“是我家爹爹开的,公子是要吃面吗?”她抬头,水灵的眼睛里带着疑问。
林羿指了指碗,又道:“面自然是要吃的,不过这碗你还想要吗?”
向漠漠看了看一脸贼笑的林羿,咬了咬嘴唇,眼睛滴溜儿的眨了眨,“那碗本就是我的,但我刚才撞了这位大哥哥,不如,我将我名字告诉你,你便将那碗给我,咱们便算是两清了。”
林羿笑道:“这注意不错。”
向漠漠听林羿如此说,开心一笑,学着往日所见那江湖中人的做派,双手抱拳,压着嗓子,俯首道:“我叫向漠漠,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拿着碗的商子羽见这小姑娘动作,也不禁笑了起来,“林师弟,莫要欺负别人了,漠漠姑娘,这碗给你,你带我们去你爹爹的铺子。”
“好呢,两位大哥哥,跟我来。”向漠漠拿回碗之后,抱在怀中,冲着不远的面摊喊道:“爹爹,有客人啦,两位!”
方形木桌,普通木凳,端坐于河岸,有枯木流水相伴,倒影大红色灯笼于清波之中,再于寒冷的天气之中吃一碗热乎且味美鱼鲜面,当真好不惬意。
向漠漠在一旁看着几下便把一碗面吃光的林羿,欢喜的说道:“怎么样,大哥哥,我爹爹做的面条好吃吧?”
林羿自是连连点头称赞,甚至商子羽都觉得这面可称一绝。
向漠漠听后,笑容更甚,但又随即皱眉,盯着两人思索片刻,才出口问道:“这大冬天的,爹爹每天都叫我要穿多一点,别着凉了,两位大哥哥穿这么少,难道不冷吗?”
林羿道:“你大哥哥我天赋异禀,不惧严寒,自然不用像漠漠一般穿得如此厚实。”
向漠漠可不信,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跑回去帮他爹爹端面去了。
“还天赋异禀,不过是一个不能修道的废材,骗人家十岁小姑娘,也不怕闪了舌头。”这声音来自林羿背后,满是不屑之意。
林羿转头看去,见的一女子婷婷而立,身姿曼妙,一袭淡紫衣衫,绮罗锦缎,有白色绢丝遮面,发髻上别有一支淡绿木钗,秀丽长发齐腰,发下双眸似水若云,带有怒意的看着自己。女子身后还有两人,一人裹着黑色的及地皮裘,带着锦帽,身材瘦小,看不清帽下的相貌,另一人则是中年模样,五官刚毅,鬓须黑长,眼神颇具威势。
林羿无奈道:“我与那小姑娘本就相识,不过打趣儿之言,何来欺骗?倒是姑娘你,开口便言在下是废材,莫说你这话着实伤人,即便在下是那废材,不能修仙得道又怎么了?与姑娘有何干系?”
女子自是没想到眼前这小子竟然如此反驳自己,怒目道:“你这人,真是无理。”
林羿在天门之时可顽皮的很,口舌之利常让商子羽都对其无奈。只不过这几日遇事太多,且下山欣喜,将本来的心性压制起来,此番林羿的天性却又开始作祟。
他撇了撇嘴,又道:“不知是谁无理说我是废材来着?”林羿夸张的冲着商子羽道:“师兄?你听见是谁说我是废材了吗?直指别人短处,难道不是无理之举?”
商子羽在那女子说话之时,已然屏气凝神,那中年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更有一个怪异的黑袍者,犹恐平生事端,但此时听的林羿如此说来,不禁‘噗呲’的笑出声来,又觉不妥,连忙起身拱手道:“这位姑娘,道途修与不修,生来凭天意,天意如此,我师弟亦无他法,姑娘你讥讽我师弟已有不妥,但我师弟所言亦有不对,小生于此向姑娘陪个不是,此事就此翻过如何?”
女子却是不依,就要发作,就听到那锦帽下有人声传出。
小姐,莫要生事。”这声音很苍老,极其微弱,但林羿两人却听的很清楚。女子闻言,跺了跺脚,冷哼一声。
“不知两位小兄弟可是天山十二门的弟子?”那人问道。
商子羽正色道:“正是,不知前辈是?”
那人微微往前走了一步,却仍看不清模样,“敢问两位小兄弟,今年的天礼节时,天门可是会有盛会?”
商子羽道:“自然是有的。”
那人又问道,“不知无贴能否入席?”
商子羽沉吟片刻,道:“有客从远方来,我天门自然都是欢迎的,无贴同有贴无甚区别。”
那人点头,“谢小兄弟解惑,小姐,走吧。”说罢,迈步离开,中年亦紧随其后。只有那女子,面有无奈,狠狠的瞪了林羿两眼,追寻而去。
林羿玩性十足,冲着那女子背影做着鬼脸,直至消失不见,才回坐木凳上,自言自语道:“小时候师父告诉我,说这山下的女人都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算上之前在清泉谷那两个妖女,还真如那猛兽一般。”
商子羽面有微笑,不做回答。
向漠漠在这时候跑了过来,一脸好奇的问道:“大哥哥,你和那仙女姐姐吵架啦?”
商子羽道:“怎么?漠漠小姑娘,你见过那女子的样子?”
向漠漠点了点头,坐在两人对面,双手托着下巴,“我自然是见过的,那姐姐来大概七八天前来过之后,就天天都来吃我家的面,我是在她吃面的时候偷偷瞧见的,姐姐长得可真美,要是我以后也那么好看就好了。”
林羿伸手刮了刮向漠漠的鼻头,“我才不信,小漠漠你肯定比那恶女子好看。”
向漠漠接连摆手,“是真的,漠漠我从不骗人,那姐姐真的像那天上的仙女,比我隔壁的花姐姐还要好看的多,漠漠连花姐姐的一半好看都没有,更别说那仙女姐姐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满是失落。
林羿见状,忙道:“小漠漠别伤心,等你长大以后,肯定比他们都好看。”
向漠漠高兴的问道:“大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林羿拍了拍胸脯,正色道:“那是自然,大哥哥我曾向高人学过那观相之术,自是看的出来小漠漠你长大后该是什么样子。”
向漠漠听后欣喜的将两人的碗叠在一起,抱在怀中,蹦跳着跑向了江边。
林羿见向漠漠远去,转头问道:“师兄,那三人是何来路?我是不是差点生出祸端?”
商子羽道:“还好你小子知道,那女子比我高一境,但若动起手来,应该不是我对手,不过其余两人皆是出窍以上,特别是那问话之人,修为之深,若汪洋大海,怕是比师父更为深厚。”
林羿咋呼道:“当真如此?”
商子羽点头道:“不过那人询问天礼节之事,想必也不会为难我俩。”
两人之后闲聊数语,待到向漠漠归来,与其约好明日再聚,便挥手别离,随意寻了一间客栈投宿,两人盘膝入定,纸窗之外,月隐夜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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