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羿体质特殊，伤口愈合极快不说，严寒酷暑一直就不曾畏惧。商子羽已修道多年，有真元护体，更是手可摘火，足可覆冰。可两人一入洞中，便觉有一股阴寒凉意袭来，浸入心脉中，随血液游遍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变得冰冷无比，刺入骨髓之中。

林羿跺了跺脚，揉、搓着手臂，问道：“师兄，你觉得冷吗？”

商子羽打了个寒噤，低声道：“确实很冷。”

林羿诧异道：“还真是奇怪，这些烟丝是到底是哪里来的，怎么一碰到全身都会不舒服。”

商子羽举起了火把，抬头看去。

火光中有缕缕青黑烟丝在洞内盘旋，似一条接引的线，从洞穴深处飘来。头顶是光滑的褐色土壁，映有一道道水痕，地上布着几个小水坑，散落着仓促的脚印。

“这片遗址按规模来看不输我天门，几百年前也不知是何门派，想来在当时必定风光无限，只是不知因何陨落。这山洞必定是其门中修者所建，却颇为粗糙，也看不出是用来做甚，又有这些诡异的黑烟和入体的阴寒，说不定洞内藏有机关陷阱。地上有明显的足迹，那名奇怪少年也许是故意引我俩入洞，师弟你跟紧我，千万要小心一些。”

“嗯。”林羿点头道：“但师兄你不觉得那少年和金掌柜长的很像吗？没准儿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金顺。”

商子羽道：“确实很像，但不管如何，得先找到他再说，走吧。”

黝黑的山洞中，两人持火前行。每走数步，游曳的烟状黑丝就更浓郁一分，直至火光都变的灰蒙，渐熄渐灭。脚底湿滑的泥地已积满水洼，珠帘般的水滴从洞顶掉落，‘滴答’直响。

又行了半柱香的时间，脚下是窸窣的水流声，商子羽举着的火把已经熄灭，仅凭双目视物。虽然一直在行走，林羿手脚却已都僵硬的像块木头，每一步都不停的扭着脚踝，甩着手臂，以求能暖和一些，但这无孔不入的寒气连真元护体都起不了作用，又不如同冬日作冷，不结冰，不冻物，真是有些邪乎。商子羽的情况要好许多，林羿之所以觉得真元无法抵御，完全是因为他修为太低，商子羽毕竟半只脚踏入化魂境，只觉手足冰凉而已。

笔直的山洞经过了一处拐角后，出现了一级级的阶梯。石梯呈灰黑色，如同墨玉，滴淌着水渍，盈盈有光，石梯倾斜而下，看不见底，似通往黄泉。

“咦……”商子羽诧异，“这些石阶好奇怪。”

林羿已浑身哆嗦，呲牙道：“嘶……师兄，更冷了。”

商子羽屈指连弹三道寸劲，‘噗’‘噗’‘噗’三声闷响，墨玉中荡起片片白霜，犹若炽白灯火。

“器刃不留痕，火雷不存迹，应是乌玄石无疑。”

林羿蹲下身，手指碰触石阶，石面光滑细腻，无尘无糙，“据书上所记，炼器十品，乌玄石乃五品之材，可谓罕见。皆产于南泽深达数尺的黑泥沼中，极难挖掘，且见光就需进窑，用窑火猛烧半月才可成石，成石后色泽黑亮，如玉似璃，可融铸于剑器中，以至刃不钝，泽不黯……这乌玄石价格不菲，竟被人用来做台阶？”

商子羽道：“仙道门庭想要夺取凡间财物不过举手之力而已，我天门虽然看着较为寒酸，也万万不是江湖门派能比的，只不过，用乌玄石做洞中石梯，怕是声名最大的昆仑也不会如此铺张浪费。”

林羿琢磨道：“也不知这石梯的尽头有什么东西……”

“既用乌玄石做台阶，这尽头之物想必极为珍贵……”商子羽看了一眼瑟缩着身子的林羿，道：“我们入洞已过三刻时间，阴寒愈发浓厚，我一直思索究竟是何缘故，刚才才想到，也许这飘荡的黑丝乃是鬼气。”

“鬼气？”

“嗯，人死后则为鬼，下了阴间，而人的三魂七魄则化尽归九幽，聚化为鬼气。鬼气性阴寒，沾身则入，不生于天地，无惧真元。凡尘中常有人酷暑却遍体生寒且并无症状，就是因为沾了鬼气。鬼气这个东西，不害命，却损心，更会残余一些亡魂怨念，等从这洞穴出去后，师弟你再练功需得小心一些，切莫受了污秽之物的影响。”

“那这石梯，咱们下还是不下？”

‘呼呼’的有风儿吹过，从石阶下吹来，凉的发渗。商子羽下意识的转过了头，无奈道：“看样子，咱们不下也得下了……”

“嗯？”林羿正奇怪怎么会有风，回身一看，只见来路已成了一片泥壁，惊道：“这……路呢！”

商子羽脸色凝重，叮嘱道：“这古怪山洞看来有进无出，此番再往下，师弟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若遇到任何危险，立刻捏碎玉符，请求师父前来相助。”

林羿见商子羽如此严肃，手按了按胸口，问道：“师兄你可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

商子羽道：“只是以防万一，走吧。”

像是永无尽头的石梯，黑暗中的两人踽踽独行，静谧中只有脚步声在洞中回响，‘啪嗒’‘啪嗒’每踏一步都似在敲击心口。而越往下，石阶就变的更为狭长，洞顶离两人也愈发遥远，两旁变的更为开阔，更像走在一道石梯长廊中。

林羿如此长时间的陷入黑暗中还是头一次，修行才堪堪几日功夫，用真元以达夜视颇耗心神，此刻他骨肉都已奇冷无比，每行一步都会觉得胸口烦闷，眼冒金星，先前他还能扶着墙走，而今手边却空空如也，步伐也越来越慢。

“师……师兄……呼……等一下。”

林羿体内真元彻底耗尽，捂住胸口半跪在地上，眼中一片漆黑。他并没有听到商子羽的声音，所以他有些慌乱。

“嗯？师兄，你在哪里？你听不到我说话吗？”

他挣扎的起身，双手朝四处摸索，手中的触感是冰冷的乌玄石，回答他的是彻底的死寂。

“师兄！师兄！你在哪儿！”

林羿连连呼喊，仍没有任何回应，商子羽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消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林羿侧身躺在膈人的石阶上，肢体都已僵硬成了木头。商子羽是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又或者是这个山洞作怪，将自己与商子羽分开。

向师父求救吧，唉。

林羿将手按在胸口，压碎了玉符。

刺眼的白光从他胸口窜出，光明却仅有一瞬，但见他头上飘着的无数黑丝像见着了食物一般，将白光吞噬的干干净净。

唐应龙将玉符交给他时，告诉他这玉符乃是人的精魂所练，一旦破碎，魄归人身，不论千万里皆可抵达，还会告知制符人符碎于何地，且此玉符非返虚境的修者不能阻碍。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林羿看傻了眼，难不成这些死气竟堪比返虚境修者的实力？又或者修建这山洞之人乃是返虚境？

林羿不知，可唯今之计是先将真元回复再说，要不然窜出个妖魔鬼怪来，自己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寻找师兄，离开此地了。

想到这里，林羿入定聚气。

无天心诀与天门寒水诀交织运转，真元若细雨润物，逐渐恢复。林羿所不知道的是，那些游荡的死气在他入定后疯狂的朝他聚集，一点点的被他蚕食进体内。待他真元已满，睁眼起身时，却觉得头重脚轻，脑中晕眩，一个踉跄就摔下了石阶。

痛痛痛痛痛！

林羿被摔了个七晕八素，还好他身体够硬实，并无大碍。等他站定一看，前方恍恍惚惚的飘着几团光，淡蓝色，像一只只眼睛，在遥遥的注视着他。

奇怪，那是什么东西。

林羿喃喃自语，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不断往前走。离那些光团儿越进，之前偶吹的风就吹的更响，他脚下的路也看的更清。

一炷香？又或者两炷香？

林羿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是大致的看清楚了那几团蓝光是什么东西。

是灯，挂着的九盏灯。

灯像莲叶，蒲团般散开，由青铜链悬挂，里面燃烧的不是灯油，是一个个花苞，待放的花苞。

冰冷的蓝，诡异的蓝。

林羿觉得这些灯火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他很像凑近看看，可那灯悬的太高，他触碰不到。九盏灯下，是一扇门，巨大的门，大约两丈之高。

林羿碰了碰门，是木头做的，可是什么样的木头能过几百年不腐烂？

他不知道，所以他连退了几步，想看清黑暗中的这一扇门究竟是什么样子。

无尽的黑暗里，这座门矗立在他面前。

木门被光映的幽蓝，更显神秘。门上有数道弯弯曲曲的刻痕，他勉强看出那是一副画。画的内容应该的是一个女人，在一条河畔边，提着竹篮，采摘河面的花？

林羿不敢确定，他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灯。

这门里面是什么呢？

他猜想，又有门缝下的风吹到了他的脚踝。

他小心翼翼的推门。

‘咯吱’‘咯吱’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