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离开后,谭湛需要带着林筝回到洪氏菌菇煲所在的商业楼地下的停车场,然而当他们推开酒店的门,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被街区上欢声笑语的声音吸引了目光。身边还不断有人循着那响声走去,林筝身边不知是谁,正拿出了手机在和人打电话。
“亲爱的!我告诉你!露天滑冰场今天开放啦,你过来吗?好呀好呀,那我等你哦,你到了叫我。”
林筝这才恍然大悟,这座城市的冬日严寒,然而严寒也偶尔带来欣喜,每到年底,都会有一场新年集市活动,沿着这座城市的河道,摆满了漂亮的红顶小木屋,出售各种好玩的小玩意儿,而为了带动气氛,每年会把博物馆前面的那片广场,开辟出一个巨大的露天滑冰场,这片广场毗邻城市的河道,开放露天滑冰场以后,完全可以一边滑冰一边享受购物逛街的乐趣。冬日天暗的早,再等片刻,华灯初上,整座城市的霓虹灯,搭配上带了欧美古典建筑风味的博物馆,会将这个露天滑冰场装点的像是一座宏伟的宫殿。
林筝很早就听说过每年的这场活动,然而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参加过。博物馆离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并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的距离,因而那片露天滑冰场上传来的音乐还有灯光,她都能隐约感受到,即便不在现场,她仿佛也能感知到那种冰刀切开冰面弹起冰渣的感觉,她害怕下雪,但她喜欢滑冰,她喜欢滑冰带来的那种风雪的味道。
她以为自己没有说话,因而把心里的想法掩饰的很好,殊不知只要稍微留意,她那种对滑冰场的渴望就要从她的眼角眉梢溢出来,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神往。
“你想去滑冰吗?”
林筝回头,掩饰性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嗯?”
谭湛也不再征求她意见,只是朝着露天滑冰场的方向走去:“走吧。”
梳理了今天得到的信息后,谭湛仍旧不满足,仍旧觉得今天得到的关于林溪的信息还是过于零散了,虽然今天只是刚开始,但他还想收集更多的素材。林筝在林溪的问题上,多少有些戒备,他还是需要和她更加熟悉,才好进一步深入她的内心,挖掘到更深刻的东西。
林筝对于谭湛的行动也没有再假惺惺地反驳,她确实想滑冰。
为了控制人流量提升滑冰体验,露天冰场采取了限额,需要排队等待,等谭湛和林筝付了钱租好了滑冰鞋被准许入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现场放着古典悠扬的乐曲,四周时柔和美好的暗黄灯饰,除了喜庆的新年气氛外,还有浓浓的圣诞风情,这座露天滑冰场一直以奢华为独特卖点,场内在冰底甚至安放了灯光,当穿着滑冰鞋在冰道上滑行时,就像是滑在梦幻上。林筝几乎是一入场,试验性地滑了几下,就完全放了开来,谭湛能敏感地感受到她的情绪从拘谨变到活泼和轻松,然而谭湛却轻松不起来,他太高了,高个子的人平衡感都不那么好,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去滑冰。谭湛这时候才后悔起来,他不应该为了和林筝搞好关系就跑来以身试险般的滑冰的,他会滑雪,但是不会滑冰。虽然滑冰场内控制了人流量,场内滑冰的人数也并没有那么多,但大多数人都是熟稔的滑冰手,他们笑着从谭湛的身边咻得划过去,快到令谭湛措手不及,只来得及听清他们所带动起的风声和隐匿在风声中的那一点欢声笑语。林筝看起来也完全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她显然是个滑冰好手,已经绕着冰场转了几个圈,此刻正在不远处滑动,脸上也因为寒冷和快乐而变得红扑扑的,眼睛又恢复了无法遮掩的神采,显得熠熠动人。
谭湛只好扶着滑冰场提供给初学者以防摔倒用的椅子,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着林筝靠近,他现在头痛的很,一到滑冰场,他根本追不上林筝,更别谈和林筝聊聊林溪了。
好在林筝绕着滑冰场滑行了几圈之后,终于想起了谭湛,她快速地滑到了谭湛的身边,谭湛此刻被一个滑行而过的小男孩不小心撞到,差点没扶住椅子,幸好林筝拉着他,转了个圈,避开了后面另外一群欢呼叫着呼啸而来的小朋友们。
“你不会滑冰?”
“不行吗?”
林筝瞪大了眼睛:“那你这么积极地过来说要请我滑冰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很行,想要在我面前展示一下。”
谭湛有些咬牙切齿,然而在冰上,这并非再是他一贯可以掌控的场地,他只能牢牢扶着椅子,抬眼瞪了一眼林筝:“我想学,犯法吗?”
林筝愣了愣,才笑了,然后她快速地一把抽走了谭湛的椅子,把它丢给了另外一边一个眼巴巴看着的初学者,谭湛失去了倚靠,一下子腿在冰面上不停的打着踉跄,差点就没直接一头栽下去,好不容易才稳重了重心,真真是惊险的一瞬间,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反应灵敏骄傲,始作俑者的林筝就在一旁哈哈哈笑起来。
“我教你。”她一把拉过了谭湛的手,开始往前滑行。
谭湛还来不及指责对方拉走自己的椅子,就被迫跟着林筝在冰面上滑行。林筝一开始顾虑着谭湛,滑动的速度相当缓慢,一边指导着谭湛的动作,而等到谭湛有些摸到窍门,她就开始提快了速度。
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觉间,谭湛突然发现自己正在跟着林筝快速滑行,像奇迹一般,他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在一个露天冰场里,没有专业教练的陪伴,竟然就学会了滑行。也是这时,林筝放开了拉着他的手。谭湛慌乱了一秒,然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可以稳稳的掌握好重心,即便没有林筝的扶助。林筝在他的面前,跟着音乐的节奏滑行,谭湛笑了笑,试了试,然后便跟了上去,他追着林筝的身影而去,滑冰鞋的冰刀在冰面上划出两道漂亮的曲线。
“布兰登堡舞曲。”林筝在冰面上转了个圈,把脸朝着谭湛,开始倒着滑行,背景音乐是巴赫的《布兰登堡舞曲》,林筝闭上了双眼,很自然的,她张开双臂,双脚像是带着魔力般的滑动着旋转着,身体跟随巴赫摇摆着舞动着,她的内心突然变得非常澄澈,仿佛一切都不再存在了,那些吵闹的欢笑听不到了,她的心中只有那古典的旋律,她的官感变得无限敏感,闭上眼,她反而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这个世界,因她滑行而吹过她脸庞的夜风;树叶随着风被吹动的声音,每一口空气里冷但甘甜的味道,一瞬间,她有一种时空错乱感,仿佛时间还停留在她19岁的那年,一切尚未开始,一切也尚未结束。没有人死去,没有人痛苦,她还拉着那双手,那双手的主人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她甚至记得对方是怎么看着她笑的,她们是双生子,她们一起出生,一起长大,一起分享快乐和荣光。她们一起在冰面上转圈,打闹和追逐。
这是林筝第一次如此主动的回忆起过去,但并不痛苦,她想起了荷兰,想起了两个人很多的第一次:两个人一起偷偷涂指甲油,结果为了散去房里刺鼻的味道不被妈妈发现了咒骂,不得不在大冬天把窗户打开,两个人裹在棉被里,唯独露出四只手和手上大红的指甲油,冻得直打哆嗦流鼻涕,也仍旧望着对方笑;两个人偷偷喝啤酒,结果喝酒以后变得尿频,不停跑厕所打酒嗝,只好庆幸幸好没有心仪的男孩在,只有彼此。那并不是灰暗的记忆,而是灿烂的,她们一起见证了彼此最拙劣的岁月。
林筝把手微微抬起,越过头顶,她抬头,滑冰场里的幽蓝灯光正顺着她抬起的手指缝流泻下来,她做了一个握住那束光的动作,把手心收回自己的胸口,然后她突然笑了。
那完全不是一个刻意的笑容,然而却因为不刻意而越加动人,林筝转过头看谭湛时,那个笑意的尾巴还留在她的嘴角,那是极度温柔极度美的一个笑,笑意深刻,直达眉眼,滑冰场的暖橘色灯光正照在她的身上,把她头顶那些毛柔柔的散发也照的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泽,她整个人像是从过去穿越而来,脸上还是19岁的表情。
谭湛突然觉得心像是被陨石毫无预兆的击中了。林筝此刻正朝着她滑来。她朝他眨了眨眼。
“我好像应该不只顾着玩,你应该更想听到林溪的信息。”
谭湛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忘记了提及林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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