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磊将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坦白地告知了许鸢：他的父母如何间接造成了王馨宁的轻生；他为了报复白昂如何刻意接近许鸢；为了得到许鸢的真心，他又如何帮助母亲陷害许鸢的父亲；以及许鸢的父亲是如何死亡的。他承诺，一定会去自首，帮助许鸢的父亲洗清冤屈。

许鸢浑身发抖地注视着文磊，她感觉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彻骨的寒冷。虽然早就对文磊有所怀疑，但听到他亲口坦言所作所为，许鸢还是十分震惊，没想到文磊的心机如此深沉，自己被他骗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察觉。如果不是白昂一直在暗中保护，她可能一辈子都发现不了文磊的真面目，可能一直泥足深陷不可自拔。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是害死父亲的帮凶！

“你太可怕了！”许鸢颤抖着说道。

文淼木讷地听完自己哥哥自述罪状，比许鸢还要震惊，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母亲、哥哥都如此这般不堪，竟都是手染鲜血的刽子手，她为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中感到不齿和羞愧。

她看着文磊，痛心地说道：“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哥哥，也没有爸爸妈妈！这个家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

文磊拉住妹妹的手，说道：“淼淼，别这样，哥哥错了！我会想办法弥补许鸢的，我一定会帮她父亲恢复名誉，帮她将凶手绳之以法。到时候，我和妈妈，肯定都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以后咱们家，还有云尚地产就都靠你了。”

“我才不会接手你们那个破公司！这么多年以来，为了这个公司爸妈都魔障了，现在连你也一样。你们全都一身铜臭味，一个个为了钱不择手段！我宁愿饿死街头也决不再花你们一分钱！”文淼挣脱文磊的手，愤怒地喊道，引得附近祭扫的人侧目。

许鸢见文淼情绪太激动了，便将她搂住，轻声安抚道：“淼淼，我知道你夹在亲情和友情中间很难过，你是在为我鸣不平。但是我也同样会心疼你，我不愿意你为了我和亲人反目。这件事本来从头到尾就与你无关，我也不会迁怒于你，现在你只要置身事外就好。不要听、不要问，所有事情都交给时间去处理。”

文淼听许鸢这么说，心中更是愧疚，她趴在许鸢肩膀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白昂将一包面巾纸递给许鸢，示意她帮文淼擦擦眼泪，然后转而对文磊说：“去自首也不见得有用，你都说了，‘那边’手眼通天，现在公安局都要结案了。况且，你有什么证据吗？”

文磊蹙了蹙眉，说：“这也是我担心的。证据我应该可以拿到，对方收了那么多钱，又让我妈帮他做了那么多不可告人的勾当，我妈不可能不留点证据防范他。但是如果公安局检察院都被他搞定了，有证据也没用啊。”

许鸢突然抬起头，说道：“有人告诉我，中央马上就会派巡视组来咱们省，到时候会重点关注我爸这个案子。你说的那个背后的大佬应该不会比巡视组还厉害吧？”

文磊沉吟了一下，说：“如果是这样，这件事应该还有转机。那我就尽快搜集证据，说服我妈跟我一起，等巡视组一到，我们就直接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白昂撇了撇嘴，说道：“让那个女人自首？你还真是够天真的了，难怪一辈子被人牵着鼻子走。”

文磊叹了口气，说：“小昂，小时候你总说羡慕我，想和我互换，但是你知不知道，我也一直羡慕你。如果被爱的代价就是被过分关注和期待，你还愿意和我交换吗？”

白昂没有说话。愿意吗？不，他不愿意换。小时候觉得哥哥什么都有，但是越长大就越觉得自己拥有母亲就等于拥有了全世界，就算拿金山银山也是不换的。更何况，因为这些不同的际遇，他还拥有了许鸢。

文磊的话，许鸢倒是有些感触。“被爱的代价就是被过分关注和期待”，她又何尝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父亲的关注和期待剥夺了她大量的快乐和自由，这种从不问孩子是否愿意的“爱”似乎是大部分这一代中国父母爱的方式。

因为这一份同病相怜的无奈，许鸢对文磊的怨恨稍减，她说：“白昂，淼淼，你们先出去等我好吗？我想单独和文磊说几句话。”

白昂迟疑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拍了拍文淼的肩膀，说：“走吧。”

黄昏的墓园里，风静悄悄地吹动着还未出芽的柳枝，日头昏黄西斜，透过薄薄的雾霭将一排排墓碑染成淡淡的金色。

许鸢从手提包里拿出两只戒指盒递给文磊。文磊没有接，看着许鸢清澈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想和我划清界限，但是我送给你的东西是不会收回来的。”

许鸢摇了摇头，说：“但是这两个戒指你都不是真心送给我的，我不想要。第一个六芒星戒指，你送给我的时候是跟我告白，当时你唱了一首《爱的就是你》。你告诉我，唱这首歌的时候你脑子里想的真的是我吗？”

文磊没回答，也无从回答。

许鸢浅笑了一下，继续说：“既然想的不是我，这戒指自然也不是送给我的，我猜，你想的是馨宁吧？那我就帮你送给她。”说完，她蹲下，将那只六芒星戒指放在王馨宁墓碑前的石阶上，然后将另一枚“鸽子蛋”钻戒也放下，继续说：“这个‘鸽子蛋’，是你跟我求婚的时候送的。你我都清楚，你最想娶的人是谁。所以，我也帮你送给她。”

“鸢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文磊没想到许鸢会这么做，他红着眼，愧悔万分地说道。然而纵有千言万语，又如何能诉尽他对她的伤害？

许鸢望着落日，幽幽地说：“文磊，你和你妈对我爸做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但是你对我不需要有愧疚，因为在感情上你从来就没有占我什么便宜，从始至终我的心里一直没有完全将白昂放下，即使我再努力想去爱你，他的身影还是会时时出现，干扰我的决心。纵然我答应了嫁给你，却还是想着他。所以你不欠我什么，你只是欠我父母，他们都是无辜的。”

文磊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一直是个可笑的小丑。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是我作茧自缚。”

许鸢拍了一下文磊的肩膀，转身向外面走去。

文磊在她身后，声音很轻地说：“如果，我没有遇见馨宁，也许真的会爱上你。”

许鸢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在心里说道：“可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的爱了。时光里的旧爱，就永远留在时光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