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羞怔了怔,似乎想要的唾手可得,如今她倒不急于求成,她只想加固堡垒。看着他递过来近在咫尺的暖意融融,她礼貌的推迟了一下,“不用了,谢谢。”
他看了看她,双手撑开衣服,两步走到她的身后,给她披上。一股奇暖带着他的体温渐渐扩散,秋风萧瑟,夜里更是退却了白日里的热辣,薄薄凉意如丝滑的绸缎披散而下。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掌心里微微发颤的双肩,她侧转回眸,幽凄的眼神楚楚可怜,这眼神,他想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投以真诚的目光,充满了不一样的关切和那种交织着复杂情绪的深深怜惜,他温情的道: “一个人的肩膀有限,纵使再坚不可摧能扛起多少份量,如果有依靠,你会选择吗?”
她凄美如注,眼睛里尽是天山雪莲般的干净坦然,“从我母亲过世后,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承担,太过美好的东西于我都是奢侈,我只有避而远之,才不会承受失去的痛彻心扉。”
她微仰着头看他,每句话说得那样小心翼翼,不是霸道的张扬,也不是懦弱的畏缩,而是那种身经事故的淡泊,看透沧桑的无奈。
陆雨苏眼中几许彷徨,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颗易碎的心,她一直都是那样的骄傲,她工作突出,劝服李老倔,摆平挑刺的顾客,她去红缨园只为偿还她不该承担的责任。他道:“我眼中的你从来都是逆风而上,不会退缩。”
韩羞道:“你生在高处,无尽风光,自然最先看到朝阳。穷苦人逆风而上,是踏着自己的尊严在荆棘中屈辱求生,也许有一天我会坚持不住自己的本心,丢弃信仰,随波逐流。”
陆雨苏拿下了扶在她肩上的双手,斩钉截铁的道:“你不会,有些人的傲骨与生俱来,至死方休。”他又自嘲的笑了笑,接着道:“而且不是有高处不胜寒之说吗?”
她也犹自笑了,“是,竟是在你面前突兀了,陆少爷十年打造商业帝国,个中的艰难困惑怎是我这一点小小的委屈能够比拟的。”
陆雨苏又点燃了一支烟,夜色轻渺,越发的柔美醇和,连秋风也贪恋上了些,绵绵叙叙的扯着醉意浓浓,路边的银杏叶子轻轻作响,在路灯的照射下,稀疏零落,止不住的光影流转。
他哑然失笑,“有一半是被逼的,我父亲在当年的大战三军联合中炸伤了腿,所以我从生下来就注定是我爷爷的唯一栽培人选。”
“从小我爷爷就带着我出入各种场合,接触那些光怪陆离的人,那个时候小,不懂,只觉得跟着爷爷好威风。后来烦了,倦了,就连跟妈妈在一起的时间都成了奢侈。”
“我还记得我十五岁谈的第一个合同,对方是个老江湖,见我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他根本不屑,我为了拿下那个合同,对他做了最大的让步,他对我各种刁难,日期,质量。当我保质保量的提前把货呈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才终于对我有了些改观。”
她静静的听着,像是在听一个故事。
他抬手看看腕表,“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朱红的雕漆门口,夜的黑遮住了内心的躁动,她仍是含着浅浅的笑意,他欲言又止,今夜他说了太多的话,见到她竟如打开了闸门,兴奋异常。他看着她走进门里,月色旖旎,她进门前回头的那一瞥,如满天璀璨的珍珠,撒下落地的霜华,令他心弦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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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北上捧着一大束鲜花站在时尚坊门口的时候,时尚坊内一片哗然。都知道韩羞每天会收到鲜花,却不知原来这些鲜花都是陈北上送的。
陈北上原是她计划外的纰漏,她绝对不想把他牵扯进来。自己是一眼望出去看不到蓝天看不到未来的,她也不想多条罪孽。她已经跟陈北上拒绝得再清楚不过,如今对陆雨苏的提醒也已经水到渠成,正是关键的时刻,聪明如她,更不可能让陆雨苏有所误会,穿插出不必要的插曲。
陈北上把鲜花放在柜台上,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方盒子,韩羞问:“你这是?”
陈北上道:“打开来看看。”
方盒子红绸丝绒,精致非常,韩羞打开来,里面是一条五彩的水晶项链。韩羞道:“很贵吧!”
陈北上道:“喜欢吗?西洋货,我想陆华的这些饰品,你天天摆弄都已经看腻了,就托人从西洋给你带了一条过来。”
韩羞道:“喜欢,可是我不能收。”说着她把盒子盖上,退了回去。陈北上亦是了然,韩羞给了他一个坚实是非分明的笑脸,接着道:“还君明珠,如云出岫。”
虽是意料之中,却仍是心有不甘。他自认为自己了解每一个女孩子,就算不是情场老手,那也是看透江南花开花落。而她,像雾,像迷。
陈北上笑着道:“我还是做得不够好。”
韩羞道:“哪有不够好,得你如此看重,心内已是惶恐不安,是我自己的原因。”韩羞目光流转,笑了下道:“能不能拜托你个事?”陈北上道:“你说。”
韩羞:“以后不要再费精力了,花虽娇艳,可我并不是你的那一朵。”
直白的如清澈的溪流,一眼见底,而且毫无杂质,清清透透的,哪怕是拒绝,也让人输的毫无埋怨。
陈北上看着丝绸方盒,笑道:“你每次都这么不给人留余地,其实你完全可以委婉一下的。”
韩羞一汪清泓黑白分明的眸,诚恳的道:“与其若即若离的模棱两可,我宁愿选择不被你谅解的赤诚相待。因为我有私心,我想着或许可以留住你的友情。”
陈北上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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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下午时光如熏了淡淡的香气,交错陈杂在一室的丝缕光线中越发的绵柔。
韩羞把洗好的西服工工整整的放在了陆雨苏的办公桌上,陆雨苏抬头看了看她,微微笑了笑。韩羞也羞涩的笑了下,“谢谢。”
他没说话,仍旧是那副笑容可鞠。
她尴尬的指了指外面道:“那我先出去了。”
她才迈开两步,就听得后面轻轻叫了声:“韩羞。”
本来想表现得轻描淡写的一声召唤,但在这疏静的时刻,自己一直笑容满溢的辰光流媚,此情此景,这一声韩羞倒很是突兀。他看着韩羞顿了顿,慢慢转过身来。他其实也没什么话想说,只是想留住她片刻。
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看着她投过来探寻的目光,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有点讪讪的道:“花很漂亮。”
她随即嫣然一笑,明媚又隐含着洞悉一切的神采,“它只适合于橱窗。”
双双而笑,了然于胸,韩羞轻轻退了出去。陆雨苏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伸展了一下,舒缓的吸了口气,她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他残留在唇边的笑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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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二月,已经热了,只是早晚还有些发凉。傍晚时分,下了丝丝细雨,衬得晚上的月亮清白玉透,天空下撒下来的月华盈盈浅浅的交织成水墨丹青。今晚的红缨园不同于以往,大概雨后的兴致集聚的更加浓烈,热闹非常。
韩羞表演完毕,正欲下台,厅里骚乱了起来,一个带头,其余的纷纷起哄,要求再加弹一首曲子,并且撤掉屏风,露出庐山真面目。
一片哗然,越说越难听,有人出声:“这么久不露面,不会是丑陋无比怕贻笑大方吧!”
呼声高昂,持续不断,主管压制不下,悄声对韩羞说:“不如再加一首曲子吧!”
韩羞不语,此时一人耐不住性子已经走到了屏风后面来。明显的带着浓重的酒气,看见韩羞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赖着声音道:“姑娘这姿色何必遮着屏风,只要你再弹一首曲子,本少爷重重有赏。”
韩羞心里默默有了计较,她之前在后台看见陆雨苏也来了,万事俱备,看来只欠东风,她只要努力的再煽风点火一下就会达到理想中的效果。
隐藏了这么久,是时候该宝刀出鞘了。
韩羞不屑的撇了他一眼,冷漠的道:“我的合约是每天三首曲子,我已完成,我不履行合约外的义务。”她的声音颇大,厅里的人自然是听得到的。
那人有点下不来台,扯着嗓子喊:“跟我清高呢,来这里,不就是为了钱。”
韩羞存了心不给他好言语,当下道:“即使为钱也是弹给高尚风雅的人听,而不是一些乱七八糟任由自己的脾性,肆意妄为企图挑衅的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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