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肩膀上的疼痛渐渐减退，慕容坤收回了内力，长长呼了一口气，简单地活动了几下手臂，重新拿起烟杆又抽了起来。

多数江湖故事里，大侠们最后要隐居都是想去一片世外桃源，同心爱的人过着美妙的时日，可惜想要这种生活的人，最后大多都不能实现。

反而真正在某个荒岛深林里一住就是十几年的人，不是犯下大错，无法被原谅，从而选择以躲避世人的方法自我赎罪，又或者是惹到超级大仇家，以现在的实力又无法报仇，企图练成神功反打一波。

这些人最后要么原地等死、要么出去送死……

慕容坤朝天喷出口烟，看着在星光中盘绕而上的烟雾，自嘲道：“哎~当初从神农谷偷跑出来顺手拿走青囊经真是太聪明了，要不然林被（闽方言：老子）怎么能活到现在？”

“估计二十七岁就死在了大雪峰的内战里……不对，二十四岁暗杀正气盟盟主那次被追杀，也是靠着青囊经活下来，还有二十三、二十二……十八岁那年……十六岁……”

时间一点点倒回去，慕容坤想起来第一次踏入江湖的时候。

那时他才十二岁，对于江湖根本没有概念，也不知道为什么世人口中爱说江湖、爱说大侠，但是零零碎碎的话整合起来，全都在讲一件事——

江湖，很好。

好是好，可他所在的神农谷第一条规矩便是：非乱世，不入世。

很有种世外高人的风范，慕容坤小时候也觉得师父、师叔是神仙，他们可以在凶险的山壁间自由行走，可以隔空斩下毒蛇的牙齿，还有很多令他觉得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难道这不是神仙才能做的事情？

直到十二岁那年，他走出了神农谷，才知道那些本事叫做武功，江湖中人人都会的玩意儿，一点都不稀罕。

花花绿绿的世界只是在慕容坤黑白的生活里添了一点色彩，倒没有带来太大的影响。

有好也有坏，十二岁的那年他也见过江湖的险恶，人心的冷酷，那个地方太过复杂，还不如神农谷。

简简单单，挺好。

直到……他与师姐在某个村落碰那件事……

往后的生活开始絮乱起来，一切都变得不可控制，像是一辆牟足劲的马车在险峻的山路中飞速狂奔，随时都有可能跌落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慕容坤的眼神穿过屋顶的破洞，不断的往上延伸、延伸、延伸，直到与某颗星星相互对视。

“师姐啊……出去几年后，我才知道那些人不是得病，是中了蛊……”

“后来很多很多人都中了蛊……用不了多久，下蛊的人就被灭了，那可真是可以载入江湖史册的大事……”

“能够活在历史里真是中很奇妙的感觉……可惜……我只是历史里面的过客，一个渺小……渺小到几乎不可见的沙砾，并不是那十几个被人到处传颂的名字，没有那些华丽灿烂的故事陪伴……”

是啊……好男儿志在四方……

谁不想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名堂？

“哇！师姐，你可不知道当年我多威风，大帮帮主！有几十号肝胆相照的兄弟！！有十几个乖巧可爱的徒弟……”

“嘿嘿~~当然~~~红颜知己也不少~~~”

踏入江湖的慕容坤很努力、很艰难的活着，然后变强、变强、不断的变强，去打败这些很强、很强、非常强的敌人，然后……

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敌人！

“甘霖凉的江湖道义，全都是你们自己编的狗屁东西！！！到最后还不是各种阴谋诡计都砸上来？背叛、下毒、围攻……那时候怎么不跟林被讲道义了啊！！！啊？？”

慕容坤对着黑洞洞的空气大喊，气血上涌、青筋暴突，好似在质问过往的每一个仇人，甚至是那些曾经一同谈天说地、畅饮欢歌的朋友……

“哈哈哈，你没想到吧？林被掉下雪山还活能着！！不仅如此，实力还变得更强！！强得可以把你们搞得天翻地覆，哈哈哈！！”

慕容坤站了起来，一会儿乱跳乱笑，一会又指着空气大喊大叫，仿佛那边站着一个人？

可他又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觉得看到它就很生气、不开心，只想要嘲笑它、骂它、打它。

然而他面对的只是一团空气而已，释放出去的所有力气只能再返回来，狠狠的打在自己的身上。

被自己打到的慕容坤跟只野狗一样，趴在地上求饶：“是是是，你们最聪明……最聪明，轻而易举找到了幕后的凶手，发动黑白两道来追杀我……”

“可是……可是……所有的事情不都是你们做出来的吗？？我不过是往平静的池子里丢了块小小的石头，谁知道会溅起那么大的水花……”

“放过我好吗？……放过我啦……我想活着……活着啊……再狼狈的活着也好，只要活着什么都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

慕容坤越来越癫狂，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鼻涕眼泪口水全都跟泥土裹在一起，泥巴粘得脸上、头发、胡子上边。

太狼狈了。

许久过后，仿佛一具死尸的慕容坤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从这一刻，理智又回到了他的眼中，黑暗中，那双眼睛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坚定道：“对啊！！我可以重出江湖，再回到那个精彩无比的世界！！我是高手，好厉害的高手！！江湖排名前百的高手！！我为什么不敢回去，为什么不敢？？”

“我在害怕？？？”

“我在害怕什么？我究竟在怕什么？？！”

“有什么好怕的？三次退隐，三次出山，不都是从无到有，轻轻松松回到了顶峰？？”

“哈哈哈哈，我不怕了！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要重出江湖！！我要让所有人都叫我大侠！！哈哈，大侠，多好听的称呼啊！！”

“喝酒，大碗大碗的喝酒！！”

“吃肉……肉……”

人性本饿，提及食物，十三好似饿了十天半个月的野狗。

饥渴这个元素占据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从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