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林圆团是非常迷茫的。她那日发了烧,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迷糊的连景物都看不大清楚了。但她自从离开了福利院后就再也没在生病时受到过他人的照料,也硬是起了身去药房买药。买了简单的退烧药和消炎药之后,林圆团拉开了药房古色古香的红木门,踏出药房的那一刻,她恍惚间听见了一阵悦耳的风铃叮铃作响,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昏倒在地,隐隐听闻身后一片嘈杂。
空气中弥漫着檀木香和浅浅的药香,林圆团缓缓张开双眼,还有些恍神,入目是梨花雕木的床,缀着藏青色的布帘,被雕鹰的铜片系在一旁。“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望了进来,林圆团闻声望去,妇人鬓发已经斑白,身穿一身整洁的素白旗袍,别有匠心地在袖口绣上几株兰草,明丽而落落大方。
妇人见林团圆望了过来,惊喜道“姑娘,你醒了?”这姑娘是昨个清晨昏倒在她们药铺门口,掌柜的见这姑娘衣着打扮都很是怪异,面色坨红,高烧不止,怀疑命不久矣,但本着医者父母心,也将她带了回来医治,却不想她竟然这么早就清醒了,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昨个你可真是吓坏人了,怎么就这么倒在了地上,掌柜的把你带回来时候你脸色红的真真吓人。”
林团圆被这话绕的有些懵圈,但依稀了解是这妇人与什么张贵德救了自己,抿了抿唇道谢道“多谢您救了我,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妇人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唉,我家就是开药铺的,见死不救这种没良心的事怎么可能做的到,而且也是你自身恢复的好。自从都城搬到这什劳子京安后,这还来抓药的病人都少了,能这么快治愈的,你也是头一个了。”
林团圆瞬间瞪大眼睛,死死抓住那妇人的手“什么京安?”
“姑娘莫不是烧糊涂了,连那日历上不也写着农历庚午京安十九年么?”妇人奇怪嗔道“怎么连都城。也不知道了?”
林团圆有些茫然地松开手,套上鞋子,奔到窗边,看着那庭院深深,一览无余,虽是矮墙却不见任何高楼耸立,怅然若失地松开手。
妇人见她这样,心中更加笃定她是有些烧糊涂了,忙拉了她回到床上,塞进了被褥里“姑娘,你病未好透,莫要再受了凉,在好好休息会儿,午时我再来叫你用膳。”说完便出去了,还仔细的合上了门。
林团圆望着那合上的门扉,呆坐在床沿上,我这是一晕就晕到了什么年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这梨花床木,茫然无措的样子。“吱咯”林团圆小心地提起裙摆跨出门栏,这儒裙是秋娘便是那妇人做姑娘时穿的,现在借给她了,只是团圆个子小小娇娇的小姑娘,样子是娇俏可爱了,可被这么多层层叠叠的绸布包裹,一时还没有适应这儒裙的份量,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秋娘正在院子里拿着棒槌捶打衣服,见着团圆摇摇晃晃的出来了,不由嗤笑,“团圆这个子真得让外面那些说是弱柳扶风看着却壮的不得了的东西看看,省的她们总是哎呦哎呦地叫唤个不停。”
闻言,坐在书房里理帐的掌柜微抬起头,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当着孩子的面说些什么有点没的呢。”秋娘不屑地撇了撇嘴,却也没说些什么。林团圆瞧着她俩偷偷抿嘴偷笑。
秋娘与掌柜少年夫妻,宅心仁厚,见团圆模样可怜,又是对家人一问三不知的样子怀疑她病得忘了前事,便留她做个药铺里的学徒,算是结下一桩善缘。她这几日也见着许多妇人,装病来瞧两眼中年俊气的掌柜,均是被秋娘泼辣的骂了出去,便有了之前那一出,也解释了这药铺总是清冷,掌柜的也愿意纵容着秋娘,药铺里的暖意让团圆万分满足,总是还想着回去的法子,可也多了几缕眷恋。
“这几日西门那边的士兵来看伤的越发的多了,团圆你随我去他们营地里瞧瞧,看着学着些,也省的那些人蹦跶来蹦哒去的。”掌柜的一边将诊布放入药箱,一边叮嘱着林团圆。
“唉,这倭寇老是来惹人不得安生,搞得我这心里也慌得不行”秋娘微皱着眉头帮着抓药“团圆,你也看着掌柜的,你俩也别忘了时辰用膳。”
“好嘞,师母,您就放宽心在家歇着吧。”林团圆乖巧地应下来。
收拾了东西亦步亦趋地跟着掌柜,林团圆看着走在前面的掌柜的随着步伐摇晃的药箱出了神,军营,算上上下两辈子,她连军营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晓得,最多只远远瞧到过一眼,这般想着,手心都浅浅泌出了汗。
到了那铁桶般密不透风的黑压压的营地,高大的铁门死死闭合着,像是关押着什么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门前两尊铜像披襟戴甲,手握机枪,笔直挺拔。
只见掌柜的凑近其中一尊铜像,“是北门的合安堂的人,过来给前些日子来过的北安将士他们复诊。”
那“铜像”缓缓动了,对着掌柜讲了几句,微微侧了身子,示意掌柜他们进去。
团圆惊异地瞪大眼睛,走出了老远还频频回头看去,呀,那居然是活人吗,真真是了不起。
青阶的石板沾染着雨后泥土的芬芳,隐隐约约听到士兵早练的呐喊和刀枪碰撞的金戈,隐含肃杀之气。远望去,一青衣白襟书生眉眼含笑,眉是远山眉,眼含碧波潭,清俊淡雅,双手作揖“可是医师到了?我家三爷已恭候多时了。”没人知道掌柜姓甚明谁,医馆里的人都唤掌柜的,外头的则称他为医师。”
掌柜阔步向前,回了一礼“那便劳烦先生带路了。”书生含笑而行,衣袂翩翩。
掌柜微侧头同林团圆小声道:“这是军师方远先生。”团圆连忙点头记下,心想这人可真是有大儒风雅,举止之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经过武练场,一队队士兵仅着下装,古铜色的赤裸肌肉上滚动着晶莹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隐约的人鱼线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姑娘若是看够了,我们可否快些过去?”林团圆猛的一回头,看见方远微笑的看着自己眼中尽是嘲讽,不由得涨红了脸颊,低头咬住银牙,什劳子高山仰止?分明是个狭促鬼!
又行了约莫半柱香,三人停在了一个斗拱飞檐、美轮美奂的院子前,门檐上雕着两只凶恶的鵰,上书言令堂三个大字,小厮通报后,方远便引着二人进了这庭院。
正厅上座一人高跷二郎腿,军靴一晃一晃,手中把玩一青花瓷杯,衬衣解开领口,头上一军帽歪斜,闻有客来,缓缓抬起头,剑眉凌厉,眸色幽深,见三人上前,也不动弹,微一挑眉“先生这魅力上至老朽下至孩童?可真是潘安再世。”
方远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北门和安堂的掌柜和他的徒弟,来替您和士兵们看下伤。”
陆礼征微微颔首,“那倒是有劳先生跑一趟”这样说着,却不见其端正姿势,依旧懒懒地倚在那儿,真真是傲慢无礼。方远回了身,“姑娘我先带你去外间吧,三爷他不喜欢见着姑娘。”团圆见着掌柜颔首,便乖巧跟在方远身后向外走,回头再偷偷望去,那三爷已经坐直了身,似是感觉到她回头,凌厉的目光刺了过来,团圆一惊,赶紧转过了头,待远了些,不由嘟囔“不知道是不喜欢见着姑娘,还是不喜欢姑娘,真是吓人。”
方远无奈扶额,轻笑出声:“不可非议三爷。”拿扇子在团圆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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