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里的小男孩说,他跟肖小五关系很好。
男孩他爹是秦家的一个老仆人,他也因此得了秦家的情,在山庄里跟肖小五做着差不多的活儿,俩人年纪也差不多,所以肖小五来后他俩没多久关系就亲密了起来。他虽不一定知情,但从他这里,定然可以打听出一些什么。
我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问他:“你都知道些什么?”
男孩想了想,先是对我警惕了一下,好像见我确实不像坏人,才说:“他们都说小五是游水淹死的,但我也不信。我爹还让我别讨论这件事呢。”
他爹是对的。
所以我只能更谨慎一些,确定了周围没人后,才继续问:“小五在山庄里怎么样?是不是有人欺负他?最后还故意害死他的?”
男孩:“没有!他姐是肖夫人,谁敢欺负他呀。他日子过得快活得很呢,老是拉着我一起偷懒,到湖边去游水。我就是见他游水那么厉害,才觉得他不可能被水淹死,可是人们都那么说,我就觉得,肯定不是那个样子。”
我:“嗯。那你觉得他怎么死的?”
男孩:“我也不知道。”
我:“你也不知道?”
男孩:“就那天晚上,他衣裳破了,说去找他姐缝,结果回来的时候气冲冲的,像是要打人一样,衣裳也没缝好,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又不说。到了第二天早上,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人们就说他半夜在湖里淹死了。”
我感到有些古怪:“半夜?他半夜出去了?”
男孩想了想:“是半夜。那天晚上他和我睡,半夜是起来了,但我以为他是起夜,就没管。人家说,他半夜去湖边冲凉,结果失足落到了湖里。”
我没说话。
这个说辞,虽然有那么一些合理,但太过牵强。
我转念一想,又问:“是不是有人喊他出去的?你有没有听到?”
男孩:“没有啊,肯定没有。他起的时候我是醒的,有人喊的话我肯定听到的。我只是以为他起夜,才没有管,可谁知道……”
我:“你说,他去找了他姐?”
男孩:“嗯。他经常去找肖夫人的,大伙都知道那是他姐。”
我:“然后回来的时候,就不对劲了?”
男孩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
几乎可以确定,肖小五是去找他姐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而这件事,或许,就是导致他被“溺死”的原因。男孩说他回来的时候怒气冲冲的,像要打人一样……那么是不是他被什么人欺负了?或者他姐被欺负了?是谁呢?
而且很有可能,这个人是谁也招惹不起的。
因为就连肖家三姐也只能说肖小五是溺死的,她不敢说实话。
我:“小五出事的地方在哪儿?”
男孩指给我看:“那边不远的一个亭子里,说是在那里发现他溺死的。”
我看了过去。
然后回头叮嘱:“别告诉人你跟我说过这些,不然会惹祸,知道吗?”
男孩点头。
随即,我心一沉,似乎有点眉目了。
……
我本想去肖小五失事的地方瞧一瞧,但被秦家的人制止了,说那里不开放。于是没办法,只能暂时作罢。赵信赴完宴出来后,看着应该是喝了些酒,他说比武大会明天才开始,没什么事,游了一会儿后,就带着我们回悦来客栈。
“你们吃个酒吃这么长时间,都说啥呢?”我问他。
“瞎扯淡呗。”赵信很直率。
“哦,我还以为你们商议江湖大计什么的呢。”
“哪有什么江湖大计。”赵信笑道,“都是各个地方的大户,俗话说就叫地头蛇,难得聚到一起,大家联络联络感情呗,难不保以后会到别人地头上办事嘛。再者说这么多人赏脸到他铸剑山庄,他主人家不得款待款待啊?”
我没说。
看来,和狗子书中写的确实不太一样。
“我还以为要选一个武林盟主什么的呢。”我嘟囔说。
“倒是想,可谁会服嘛。”赵信继续笑着。
也是,谁会服?
这天也没干什么事,回到客栈后,不久便入了夜。我让江别燕自己睡下,然后来到赵信的屋中继续和他聊天扯淡。当然,一者,是为了避开江别燕,二者,也打算从赵信这个老江湖口里,尽可能打听一些想要打听的事。
我对这个江湖,还是太陌生了。
“你说这秦家呀?”赵信也豪爽,对我知无不答,“早年间秦家是做生意的,杭州有名的大户,底蕴很深的那种。说那秦观海起先是个秀才,洪武年间还中过举,不过我估摸人也就考着玩,没当回事儿。当年朝廷不知遇上什么困难,就把西湖边这片地卖给了秦家,然后秦观海一个书生也不知哪学来的,居然搞起了铸剑,还办了西湖大会。一连办了这几十年,到如今,不就名震江湖咯。”
“一个举人,他会铸剑?”
“也就这么一说。”赵信显然也不信那些江湖传言,“这山庄以前就是朝廷打造军械的地方,人直接买了过来,几乎就是改个名字,有啥难的?”
“也是。”
“但秦观海确实是个人才,佟老爷子也说过。”
“嗯……那这个秦望川呢?”
“咋?真怕人少庄主看上你那小燕子了?”赵信不忘调侃我一下,见我黑着脸,笑了笑,随即说:“这秦望川没闯过江湖,知道得不多。倒是早些年有传闻,说他本是秦观海的私生子,流落民间,因为秦观海到了四十岁还膝下无子,所以只能找回来传承香火。据说,那小子小的时候是湖边一个姑娘养大的吧?”
“湖边的姑娘?那姑娘呢?”
“那谁知道呢?也就是传言,真不真还不知道呢。”
我没说。
这么看来,秦望川还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赵信似乎说得兴起,凑近了我一些说:“我以前听说过,秦家两父子关系不好,没少闹别扭,秦望川还与他那名义上的母亲……也就是秦家的大夫人正面冲突过,后来那大夫人就死了,不知道背地里有没有联系。你别往外说啊,我就是小小的八卦一下……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没那种事,小伙子还挺不错的。”
“……”
我还是没说话。
虽说只是八卦,但细细想来,还真有些骇人听闻。
结合我对秦望川的“偏见”来看,甚至还能让我没来由地感到后脊发凉。这些亦真亦假的传言,似乎真证明了,秦望川是一个神秘而古怪的家伙。
他夜不归宿,流连于风尘之地。
然而在风尘之地,他也只是喝酒听曲儿,迷恋那五石散。
我想起在长乐坊的时候,他以西楚霸王自喻,说他心中有恨;而后又怀念亡国之君李煜,有些身不由己的奈何。那,再结合赵信此刻与我说的这些来看,他恨的是什么?无奈的又是什么呢?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得有些后怕,也暂时不想再说他了。
我抹了抹脸。
“赵镖头,你明天不是要比武吗?我这不打扰你吧?”
“有啥打扰的?”赵信毫不在意,还说,“以往走镖的时候,也没见着说贼人要来了,赶紧准备的吧?再说你走镖知道啥时候贼人要来?走镖我都没准备,那比武还准备啥?这比武和真正干起来啊,就不是一回事了。”
“那这么看来,您好像挺不在意的哈。”
“也就走个过场呗,我本也不感兴趣,让人在台下像看猴一样看,要不是老爷子让我来我还不乐意呢。”赵信耸肩,看来对荣誉什么的,确实不关心。
我也耸了耸。
不过这倒让我来了兴趣。一直都只知道赵镖头在江湖中颇有名气,但一直也没见他打过,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水平。当然,我也没怎么见人打过,还真不知道这真正打起来,和狗子书中写的那天花乱坠比起来是不是一回事。
刀光剑影?
侠骨柔情?
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了。
“这次比武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我问。
“这还真不知道。一般来说秦家会给各门各派发请帖,然后人来不来就不一定了,有的也是像老爷子这样让别人来的。据说,还有人把请帖放到黑市卖,卖给那些刚刚闯江湖准备一鸣惊人打响名号的家伙,你还别说,不少。”
“那能卖多少银子?”我笑了。
“我又没买过我咋知道?反正一届就十六个名额,十年才一届,你自己想想如果是你你会卖多少银子吧?奇货可居,估计这个赵小天比你在行。”
“才十六个?”我有些惊讶。
“是啊。我刚刚听说,武当派这次来的途中,参加比武的请帖还被人半道上给抢了,杀了十一个人,手段相当残戾,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
赵信意味深长地与我说。
这让我更加后怕。
那岂不是说,我们从京城这一路来,没准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
我感到身后越来越凉。
十年一届,一届十六个名额,就是为了争夺江湖中的一个荣誉。我已经想象到了,别说比武场上会如何,单就争夺这十六个名额的过程中,怕就已经是腥风血雨了。我想,他们为的,绝不会只是铸剑山庄放出来的那一把剑。
我不知道,为了这样一个名头,他们到底能多疯狂?
这个江湖,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远远。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