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铸剑山庄制定的规则,西湖论剑会共有十五擂,前面每天举行两擂,而后边万众瞩目的三擂分三天举行,所以算下来,全部将持续九天之久。
这天的下午还有一擂。
赵信虽不爱跟人比武,但似乎挺喜欢看别人比武的。我心有所虑,本对比武已经没兴趣了,只因不好打扰他的兴致,便只能再与他一起看下午的这一场。赵信与我说,别的可以不看,但这一场,也许会是这一届最有看点的一场。
我问:“为什么?”
赵信说:“因为这一场,是华山派对武当派的。”
我:“武当?”
我想起来了,赵信与我说过,武当派这一次的逐剑令半途被人劫了,还杀了人,导致武当派缺席了这一届论剑会。所以,想要知道对武当派下手的是谁,只需看看稍候是谁上的场,便能一目了然。难怪,此刻的看客比上午多很多。
“武当是当今大派,虽成立时间不长,但却几乎与少林旗鼓相当,张三丰还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宗师。而敢对武当下手的,怕也绝非寻常之辈。”赵信与我细说道,他说,如果来的真是个高手,那江湖中可能又要掀起大风波了。
“那如果不是呢?”我问。
“当场被打死呗。”赵信倒是回答得很轻巧。
这么一说,我终于勉强提起一些兴趣来了。
待得锣鼓声响,主持的那个老者喊出对擂者的名字,当然,他喊的也依然是武当派张三丰的大名,据说请帖上署的名就是张三丰,只不过人从来没来过。随即,便见下方一个魁梧汉子登了擂,听旁人说来,居然也不是喊的另一个人。
原本的对擂者是武当张三丰和华山派的岳掌门。
但结果,一个都没来。
“这个人我认识。”
赵信皱了皱眉,随即一下笑出来,对我说:“早听说华山派的岳老五是个精于算计的财主,哼哼,我估摸着,八成是把逐剑令卖银子了吧。”
“那这个人是谁?”我问。
“混迹在黄河一带的水贼,早先搞过一个帮派,但后来被朝廷剿了,许多年销声匿迹。”赵信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来头,并对我说,“别小看这个人,武功很高。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你看他好似很随意地站在那儿,但步子扎得很稳,我估计十个你一起发力,也无法把他推倒。”
“这么厉害?”
“哼。”赵信哼了一声,显然,有热闹看了。
刚说罢,人群中出现了第二个人登台。只见其一身黑衣,唯独头上的发色夹杂着几缕雪白,脸上也带着一个脸谱面具,很是神秘,唯独只能从其露出的脖颈推测出些许端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估计怕也有五六十岁。
全场寂静,似乎都在猜测男人的身份。
“什么人?报上名来!”
对面那魁梧大汉好似被这派头惊了一下,强自镇定地喝了一声。
我听到身旁的赵信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我低声问。
“你看过川戏吗?”赵信问我,“这种面具,别的地方很少见。”
“……”
我没说话。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那台上的魁梧大汉似乎因为黑衣人带有轻蔑意味的沉默而有些恼羞成怒,二话不说抄起大刀便向黑衣人冲了过去。动作很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只见那黑衣人轻轻往旁边一撤,抬起一只手,合指成掌,神乎其神地在魁梧大汉后颈上一砍。紧接着,那魁梧大汉应声倒地,再也起不来了。
“哗!”
全场哗然。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或许在他们学武功的人眼里还不算一招,黑衣人就彻底把他的对手制服了。我见台下有一人爬上台去,蹲下身在那魁梧大汉旁边察看了片刻,随后,如临大变一般险些跌坐在地,神色惊恐地看着黑衣人。
“死……死了?”
“……”
场中再次沉寂,隐隐听得一些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
而黑衣人什么话也不说,甚至丝毫波动也没有,就这么如上台时一样缓缓走下台,在众人的退让下,向着不知道什么地方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我被惊得几乎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这倒是与狗子书中的描述极其相似,高手过招,只在瞬息之间,外人是如何也看不懂的。可是赵信又告诉我,那是假的,根本不可能出现那种状况。
于是我迷糊了。
这,又如何解释?
“他用了暗器。”赵信终于沉着声与我说了一句。
“暗器?”
“我虽看不到他出手,但一定是很高明的暗器。”赵信肯定地说。
“……”
“走了。这是极其顶尖的高手,前面没什么好看的了。”
……
那一定是唐门的高手!
江湖人对蜀中神秘的唐门知之甚少,但据赵信的推测,能将暗器运用到如此神乎其神的地步,其在唐门中,也必然是一位顶尖的存在。或者说,那个黑衣人看重的本就不是这些比试,而是,最后那场论剑中的巅峰对决。
这届西湖大会,要有变故了。
黑衣人的出现,成为如今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我们一路出了铸剑山庄,仍然听得不少人对此议论纷纷。人们说,武当派被劫走逐剑令后一个人也没来,恐怕,就是早知道了黑衣人的厉害。
我问赵信。
赵信不置可否。
我们回到悦来客栈时,客栈里也很热闹。当然,谈论的并不是论剑会上的事情。我们进门时,门口险些都被堵了,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好像都在看着客栈南边的那一角,在外围的人,一个个掂着足,巴不得长高几分。
赵信带着我俩挤进去后,才知他们在看什么。
南边的那面墙上,被人留下了一些字迹。我端详许久,不得不说,字写得极妙,如果非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潇洒。然而,如果只是一手书法,也不一定会引得这么多人观看,重要的是,那些字是用剑刻上去的。
写的是句诗,我没读过:
剑抵心伤处,指弹饮血锋;痴颠含醉笑,拂手袖无尘。
“难道是他……”
我听得赵信似有些自言自语,仿佛陷入了眸中沉思。
我没来得及问,就听周围人议论起来。
一个说:“当时他就在这里喝酒呢,喝得兴起,就拔出剑来,当时还吓我一跳,以为人要闹事,可等我还没把东哥叫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走了,只留下这面墙上的字。哎你们可没看到,那人啊,一身白衣,就跟天上来的一样。”
一个说:“你吹牛吧?天上来?你咋不说神仙呢?”
又有一个说:“你们还别说,当时我也看到了。人拔出剑来,眨眼的功夫,就看墙上已经留下了字迹。还有那把剑啊,怕比铸剑山庄里的还好。”
又是一个说:“谁信呐?眨眼的功夫能刻下这些字来?”
“爱信不信吧你!”
“……”
人吵吵着,我听了也是半信半疑。
不过,这字写得真是潇洒,绝不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的。
看了一会儿,人早走了,看过之后也没多大意思,赵信便领着我们上了楼。我顺势问他,似乎,看他刚才的模样,知道刻下这些字的是什么人。
赵信说,那是一个传说。
“传说?”我听得迷糊。传说不都是唬人的吗?
“还真不是唬人。”赵信坐下来,好像也没完全接受过来。“记得之前要跟你说第一届论剑会的事情结果没说成吗?洪武十八年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呢,只听传闻说的,说那一届取走名剑‘真武’的,就是一个叫‘无尘’的道人。”
“道人?”
“是啊。相传名剑真武是铸剑山庄打造的第一把剑,是用天上掉下来的陨铁铸的,光这名头就吸引了不少人。那一届,无尘道人力战群英,结果无一是其对手,你想想有多可怕?但可怕的还不是这个,据说当时比武的无尘道人就是一个老道士的模样,七八十岁了,而往后的每一个十年,他虽然不再参加论剑,但依然会在西湖周围出现,就比如这次,留下了那一行小诗……”
“那他得多少岁了?”我听得很惊讶。
“就是啊。而且古怪的是,每一次出现,他都永远是这幅模样,好像根本不会老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要不是刚才亲眼看到,我还依然不信呢。”
“这……”
“反正这无尘道人,就是江湖中的一个传说,有人坚信,也有人不信。甚至我听说西湖附近有些百姓还拿他像神仙一样拜呢,也不知该笑还是什么。”
“那,江湖人怎么看呢?”
我看着赵信,看他模样,应该有些自己的见解。
赵信深吸了一口气:“江湖中传了这么多年,假是假不了,况且刚才你不也看见了嘛?最可信的说法是,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借着同一个名号出现而已,至于什么目的并不好说,看上去,人也没什么目的,难道只是好玩?”
我听得想笑。
这所谓的说法,似乎也站不住脚。
最后,赵信摇了摇头:“管他的呢,没准人就爱这么玩呢。反正这事跟咱也没关系,人爱咋玩咋玩,就当……他真是一个神话吧。”
“神话……”
我默念着,不知是何感想。
这一年的杭州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我也能感受得到。
但大多都与我无关。
我叹口气,肖小五的事都只能暂时放一边,当务之急是弄明白秦家究竟想从我这里找回什么。我没想到,本该是一次游玩的杭州之行,会弄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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